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没见过世面的阿丁,如同光脚的,没见过他们这般穿鞋的,固然预料不到什么危险,也就没有退却,没有放弃。
可他这偷鸡摸狗的举动已经忙活了一阵儿,院里面的人要是还察觉不到,就说不过去了,毕竟他那只丑纸鸢飞起来后,是个人都能看见,更何况是柳雅柔呢。
最初看到的时候,她并未在意,毕竟镇上放纸鸢的人不少,都是看到别家在放,自己就忍不住也出来放,可后知后觉,看到两只纸鸢的距离越来越近时,她就开始起疑了。
……
“大伙小心行事,有不明状况!”已经有所察觉的柳雅柔对那四个人说。
随后,她抽出来一只手,晃动舒展酝酿着内力,一股气团随之凝聚,看样子是要隔空一掌,处理掉那只来者不善的鬼家伙。
就在柳雅柔正要出掌之时,突然从她身后的屋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柔儿莫急,先探清底细再说。”
说这话的人,就在客厅里面,背身而坐,端茶而品。
顺着那只丑纸鸢的布线,柳雅柔随即锁定了来者不善的人,就在那颗高出院墙的大柳树上,随后她改变了出招的方向,顺势一掌朝那树上隔空打了过去……
刹那间……大柳树像是被一阵强风侵袭了一般,身躯所有的枝条都猛然摇曳,一瞬间都被掀了起来,阿丁就如同一个傻屌一样,瞪着惊恐的大眼珠子,暴露在了没有任何遮蔽的视线之中……
“是他?”看到阿丁后的柳雅柔有点诧异。
“谁?”客厅里的那个人问。
“爹,居然是那货。”
原来屋里喝茶的人是柳雅柔的老爹。
听到“那货”这个称呼,老柳起身走了出来,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目光有神,一双眼光射寒星,胡须彬彬,两弯眉浑如月辰,胸脯横阔,万夫难敌之威风……感觉不太一般。
“怪不得院子的结界没有反应,原来不速之客是他。”
老柳站到了女儿的身旁,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抬头看了看女儿所放飞的那只纸鸢,严肃说道:“此时已到关键时刻,暂且不理会于他,以免节外生枝。”
说完,他就突然使出一个掌风,朝阿丁站着的方向打了过去……
身手之迅捷,阿丁必然毫无反应——“跨嚓!”……他所踩的那根粗柳枝断裂了“啊……”
这下,他果然还是乐极生悲了……
从高处而落后,就地翻滚了几圈,疼得他一脸茫然,虽然天有不测风云,但这大风来得也太快了吧,自己真不敢相信,就在刚才,还离美好的事情那么近呢,怎么突然感觉就化为泡影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不,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
还不明所以的阿丁,忍受着浑身的疼痛,一边嘀咕,一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看来他并不甘心!
也是,往往接近于成功时的心理,会让人自身更加向往。
再说到那院子里面,柳雅柔放飞的那只纸鸢似乎真的像鸭肉一般熟了,因为它渐渐鬼魅地发光了,在柳氏父女也加入之后,同时又多了两种颜色的内力之气,汇聚交织在一起,六种力量像火一般围绕着那奇怪的纸鸢……
“柔儿,集中精力,这是二十年来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老柳像是感叹着说。
“爹,它动了……好像是苏醒了,可还是感觉不到它太多的气息。”
面对着利好的变化,老柳看了看的天空,这七巧节的正午时分,烈日灼心,伴有些许的云朵,以及断断续续的来风,他强忍着刺激的光线仔细冥看,冥看那烈日周围闪烁的光晕,而那些光晕,似乎正在感应着空中那只神秘的纸鸢。
“此时,正是金玉冥聚的绝佳之机,大家都要尽力专注。”
……
另一边,阿丁此时又爬上了大柳树,已偷偷瞄上了几眼,但他这回只是爬到了树半腰,紧挨着墙顶的部分,可能长记性了,不爬到最高,省得又被大风袭击再次摔得惨,“哇,他们在干嘛呢,邪门歪道的,这么诡异,莫非真的是在做什么法事?”
而院子里面深藏不露的这些人,通过不断传导和汇聚内力之气,对那只纸鸢进行持续的召唤加持,终于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效果……
因为那纸鸢突然活了,感觉就像是一只小凤凰,张开了双眼,正在认清这个世界,不断扑腾着自己的小双翅,在寻觅着想要飞翔的方向。
这似乎是柳家筹划了很久的事情,他们可能是在寻找什么,而这只小凤凰却能给他们某种指引……
就在此时,那只灵气汇聚的小凤凰,飞转向正西面的天空,硕目闪闪,准备跃跃欲试。
“成功了,爹!”柳雅柔很是激动。
“太好了,可以收力了!”老柳急切地吩咐。
看样子他们找到了想要的,已经在收摊子了,这使得还在偷窥的阿丁异常失望,难得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失了,而且那只鬼魅的纸鸢却无形中引起了他的好奇,无比渴望想把它倒腾过来,可这下怕是没有机会了。
院里的人缓缓收力之后,所有的鬼魅气息都开始渐渐消失,小凤凰又变成了纸鸢,并慢慢下降……
突然,柳雅柔深感不适,晃晃悠悠地瘫坐在地,而柳老爷子也如女儿一般,双腿乏力,站而不稳,深感不妙的他正想调整自己的气息,却感知无法再使出内力,于是乎,同样也瘫倒在地。
看着同样状况的老爹,柳雅柔心急地问:“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山金的灵力反噬?”
“不,应该不是……这像是中毒的感觉……”柳老爷软绵无力地盘坐起来,努力尝试着自我调息。
“中毒?”
柳雅柔听到此话,很是惊讶,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怎么会……突然,她警觉地看向远处的那四个人……
果然!
四者之中并没有倒下去的那个人,瞬间飞身而起,隔空踏步如探囊取物一般,飞向那只正在降落的纸鸢,顺手抓住后,一个探身便稳稳落地,可见其身法了得。
柳雅柔不愿相信真是自己人搞的鬼,喘着气力声讨于他:“南桑,原来是你?……你要做什么?”
同样也瘫倒下的另外几个,和柳雅柔一样,被情同手足的人暗算,都十分的不解和愤怒。
“老爷,小姐,还有几位兄弟,对不住了!”这个叫南桑的,双手作揖向他们行了个礼,表示愧疚。
他随后接着说:“这块山金我必须拿走,如此行事,有负恩义,就当是我南桑欠大家的吧。”
原来,那纸鸢上面刺绣镶嵌了一块金子般的灵物,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山金,也怪不得纸鸢会鬼魅般的活灵活现。
“南桑,老夫我很失望,你是我救助收留下来的,究竟是何缘由,会让你抛下我们如此的恩情。”
“老爷子,我南桑太难了,恕不能以实相告,总之我只要山金,你们所中的幽眠心经,只是一种内力之气,方才大家运用内力传导之时,被我悄悄注入的,时辰已到便可自然化解!”
话完之后,南桑再次致歉行礼,准备一走了之。
此时偷窥在侧,意外目睹了一场内讧戏码的阿丁,甚是惊奇,偶遇了几位无名高手,不仅丰富了人生阅历,也增添了日后吹嘘的噱头。
而且,他莫名泛起了心中的波澜,对那个如此抢手的灵物,甚是眼气的不行,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充满了占有之欲,可是,他自知并没有再次顺手牵羊的机会了……
“哎,算了,还是回吧,小命要紧。”
开溜之前,阿丁准备找回自己那个人鬼不似的纸鸢,毕竟那破旧的外衫还得再穿回来,对于自己这样的穷鬼来说,不回收就有点太浪费了。
果然,胖九家布线的质量还是过关的,阿丁摔下树来的时候,布线不仅没断,还恰巧缠在了树枝上,向上瞅去,他的杰作还在大柳树的顶上野飘着呢。
“幸好还在。”
就在他光着黑不溜秋的后背,拉拽那布线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强劲之气所袭,整个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抓起了一般,整身失重地飞向了院子里面……
“噗噔!”猛然的落地。
“啊,我的娘啊,好疼啊……”
不明状况的阿丁,不停地捏揉着自己腿脚,同时又本能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这不看还好,一看就顿时懵了……
不远处,趴躺着三个喘着气力的男人,再远一点的地方,柳雅柔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她那凛冽的目光,再熟悉不过了,至此确认过了眼神,阿丁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此时的处境是……
伴随着地面上一个身影逐渐的靠近,感觉不妙的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头……
阿丁瞬间瞪大了眼神,拔腿就想开溜,可是没跑几步,就被顺势按住了脖子,按蹲在了地上……
原来,是南桑按住了他。
“你这小鬼,天堂有路你不逃,地狱无门你却二进宫,想必你什么都看到了,也什么都听到了,那我就……”
“别啊,大侠!”
阿丁突然嚎叫了一声,随即双手趴跪,向南桑行了个大礼,一时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南桑也吓愣了一下,顿时身体一哆嗦,手中的纸鸢也意外的抖落在地……
“你……乱喊什么,一惊一乍的!”南桑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气。
可能是阿丁这样的小人物,平时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突见如此大的阵仗,内心充满了恐惧,全身不断的哆嗦,感觉马上要玩完了,还是要被强行终结掉,那总也得挣扎一下吧。
“大侠啊,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手下留命啊!”
阿丁被吓坏了,毕竟不同于柳雅柔他们几个,他很清楚作为一个局外人,看到凶手的脸,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是会被灭口的……
南桑一手抓起他的头,嚣张的对视着他:“那你现在看到我了吧,没什么好说了吧?”
“没没没,我什么也看不到……”阿丁用双手拼命地捂着自己的双眼,虽然他知道这可能也是无济于事的……
“南桑,你这个畜生,是什么变得让你连一个废柴也不放过,你到底怎么了?”同样瘫到在不远处的一个兄弟,愤恨地斥责他。
南桑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东槐兄弟,很多时候,斩草除根,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此时,几近尝试运气的柳老爷子,依然未有办法,这已经失控的局面对他而言,像是还有其他的不安……
“完了,完了……”老柳叹了气,又低声对女儿说:“我们多年的努力,可能就毁在今日了,山金被夺也就罢了,可那货要是也死了,一切都将付之东流了。”
……
“是啊,他好像也已经放弃了挣扎。”柳雅柔看到远处的阿丁已经趴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南桑……你是从哪里学来这般阴邪的功法?”柳雅柔想尽可能的拖延南桑对阿丁下毒手,虽然她还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你们少知道点,就少些危险,等我解决了这个不速之客,咱们就此告别吧!”南桑要真的动手了。
天意,很多时候从结局上看,都是令人诧异的,之所以诧异,是因为结局到来之前都过于顺其自然了。
卑微的阿丁,无法预料和掌控这里的场面,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而看似强大的南桑却不会主动去预料和掌握阿丁,毕竟他太不起眼了。
所以,除了阿丁的乞求,南桑看不到他任何的异样,任何的变化……
阿丁被按趴在地上,无助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抬起可怜的眼神,绝望地看着这里唯一认识的女人,那个曾经无数次摧残过自己的柳雅柔。
曾经,他以为她是最强大的,强大到了这辈子都难以跨越,而此时,她却瘫倒在地无可奈何,相比之下,自己更是多么的弱小,事已至此,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啊……不甘心……
他想哭,却又不知道如何哭出来……
连哭都没哭过的男人,是多么的可怜,没有尝试过丰富的人生经历,造成了他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
什么逛花楼,喝花酒,拉拉姑娘的手……这些风流,这些曾经让他以为是一个男人最潇洒最快乐的人生,他也仅仅是眼馋和羡慕而已,未曾敢奢望有朝一日也能拥有。
但就在这快死的时候,回想曾经的过往,但凡之前,有动过一丁点心思的事情,都会让他忽然间产生异常的渴望,渴望去从新来过,去重新演绎,去真正拥有那些渴望过的一切……
这种被激起渴望,似乎越来越强烈……
即使今日不死,那些渴望也未必能够实现,但此时,就是那些曾经遗憾和那些曾经的念头,慢慢汇聚成了他求生的欲望,和不死的动力……
当他再次看向柳雅柔的时候,甚至于觉得,只要今日能苟活下来,哪怕日后被她随时打到快死,也都心甘情愿,因为起码还能活着……而柳雅柔也同时看向他,带着那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等待任人宰割的阿丁。
阿丁当然读不懂柳雅柔眼神里面的不愿,以及无奈,即使他听到了柳氏父女的对话,也不会明白那所隐藏的一切,岂止是娃娃亲那般的简单……可他,就剩下一眨眼的时间去感受这个世间了……
他蜷缩着身体,依然看着唯一认识的柳雅柔,那袒露在外污黑的后背,和那浑浊不显的脊梁骨在隐隐地发抖……突然,紧闭了自己的双眼,挤出了一滴难以置信的泪水……
他能感觉到那滴泪水自由晃动的形态……这一刻,他恍然觉得,世间说不出哪里的美好竟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留恋,令他如此的不舍……
他慢慢睁开了一双充满愤怒的双眼,看着那掉落在不远处的纸鸢,支撑在地面的拳头也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狠……嘴角默默地抽动:“哼……你们想要的……老子让你们谁也得不到!”
就在南桑抬起了按趴着阿丁的那只手,准备出招时……
“老子不服!”
伴随着一声呐喊,阿丁瞬间弹腿而起,直接窜向了那不远处地上的纸鸢,手到擒来后又瞬间打了个滚儿,像极了爬树时的野猫,撇开了与南桑之间的距离!
一时间,摊倒在地的那几位都面面相觑……
而从头至尾都没有丝毫防备的南桑,内力都还没运转呢,就被不起眼的阿丁如此晃点了,也着实目瞪口呆,愣看着已经身在远处的他,那发力的右手都忘了放下来。
或许是临死的激发,虽然动作相差无几,但阿丁刚才的速度,可要比早上弹腿跳出窗户之时快很多,至少是惊到了南桑。
生死一跳,翻滚之后的阿丁又坐到了地上,呼吸直喘,也很惊讶自己居然得到了纸鸢,又惊又怕,背上还渗出了冷汗,越发变得脏兮兮的……
第一次这么冲动,这么愤怒,感觉竟然如此之棒,阿丁突然发现,其实他并不了解真实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快死的时候竟会如此亢奋。
柳家的其他人,在目睹了意外的一幕,虽然也很诧异,但并没有太多后续的反应,因为南桑的实力,他们是清楚的,虽然他相貌不咋滴,城府也不深,甚至脑子还会时不时的缺根弦儿,但捏死阿丁这样的废柴,也只是个延迟问题。
柳雅柔从没经历过阿丁的反抗,也不曾会想到,在他临死之时能有幸见识,突然间,她似乎嗅到了点点的希望……
彼此都在缓神的时间,阿丁终于近距离瞧见了刚才还遥遥相望,遥不可及的纸鸢,相对于生死大事,这刚刚实现的奢望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他看到了上面玉佩般大小,还在微微发光的山金。
他不禁的感叹,就是这个鬼魅的东西,一路把他勾引到这儿,使他身处险境,从早上的悠闲,到此时的生死攸关,从胖九的店铺,到这个陌生的宅院,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发生了让自己难以想象的一切。
既突然又惊恐,巴不得这些都只是梦而已,像那个夜中的山前一样,最好赶快醒来……
看着这块山金的闪动,阿丁越想越气,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既然如此,反正也活不了啦,那就鱼死网破吧!
他心一横,把所有汇聚的渴望,凝聚成了一个壮烈的决定,甚至是死的挣扎……他狰狞般咬着牙,向这鬼魅的山金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这是要干什么?”柳雅柔惊恐了!
“难不成……他要……他要吞掉它?”柳老爷子反应了过来。
当然,意欲挽回颜面,正在咄咄逼近的南桑也反应了过来,本已经把山金视为囊中之物的他,此时比谁都更加诧异,更加惊慌,容不得多想,便不顾一切扑向了阿丁……“不要啊!”
事情本身就一波三折,又再次急转直下,此时将要发生的一幕犹如电光火石般瞬息万变……
南桑以矫健的身法,直接飞扑向了已经手握山金的阿丁身上,就在他俩相互碰撞的一瞬间,那山金毫无征兆地释放出了强烈的灼光,刺激了所有人的双眼……
顷刻间的遮目回避之后,大伙再次睁开双眼去一探究竟时,他俩却已经双双倒地……
而眼前的状况是,阿丁捂着肚子……南桑双手抓着自己的头……
至于阿丁吞进去没有,或者说南桑挽回了没有,大家也还是心急的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紧接着,好像被撞晕了的阿丁,两腿发软,晃晃悠悠地想站起来,但他目光呆滞,精神恍惚,如同傻了一般;而南桑也很异常,他也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并没有继续再对阿丁下毒手,只是原地呆呆地瞪着大眼,也不知那是愤恨的眼神,还是恐惧的眼神。
南桑一只手也缓缓抬起,瑟瑟发抖地指向阿丁,嘴里还吞吞吐吐念叨着:“你……你……”
瘫倒在一边的柳老爷子、柳雅柔以及那三个兄弟,都万般疑惑地看着他俩,既不知道刚才强光发出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