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遥在生命最后那一天是有畅想过死后会见到怎样的一副景象。假若真有奈何桥时,她不会急急走过去,而是会在桥上多待一会。她很清楚小李在做出那番于礼不合的举止后,他定会追随自己而去。故在忘却前尘往事之前,她想先好好就小李对自己这份弥足珍贵的情谊诚挚向对方道谢,然后……
然后若是下辈子自己和小李真有缘分的话,那下辈子就和小李在一起,好好当一对夫妻吧!嫂嫂曾经说过今生未了的缘分多半会在来生再续……那她想若真是如此,那和小李在一起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她相信小李绝对不会如段喻瑾那样害自己伤心,然后过些平淡的生活……
可陈牧遥怎么也想不到待她重新再有意识时,映入眼帘的是年轻了好几年的嫂嫂的脸庞,这是陈牧遥完全没有料到的景象。而嫂嫂的一句话更是让陈牧遥惊得连淼莲给她的茶杯都弄翻了。那滚烫的热水自是让淼莲连连道歉并确认自己是否需要叫大夫。可这倒是让陈牧遥知道这不是自己在作梦,而是重返昔日的时光。
「妳想去看击鞠还是骑射?」
嫂嫂也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问话会换来陈牧遥这么大的反应,也赶紧和淼莲一块查看陈牧遥有没有被热水伤到,当看到差不多全部的热水全洒在衣服上才松一口气。
「我不过是问妳一道问题而已,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还好没有伤到自己……」
陈牧遥稍稍定了定神,许是佛祖怜悯自己,竟然让自己重回初见段喻瑾的那一天……于情于理,自己该是去看兄长有参赛的击鞠,可自己怎么能够白白浪费天赐的机会,重蹈覆辙呢?
「没事,只是刚刚有些出神而已。之前一直看兄长击鞠,都未曾见识过骑射比赛是怎么样的。这次我想去看一看,嫂嫂妳不会怪我的,对吧?」
「在说什么傻话呢?而且我感觉瀚远也不会太想我们去看他击鞠的……」许是陈牧遥的眼神透着疑惑,嫂嫂才继续说下去:「妳没听说吗?那七皇子今天也会去击鞠,我相信今天定有许多如妳一般的大家闺秀定会去看那谪仙般的七皇子。而传闻那七皇子可是文武双全,我可不认为瀚远能够胜过七皇子。」
陈牧遥只是低头淡笑了一下,就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现在做出的选择便是最好的决定了。只要她和七皇子不再相遇,那么之后的所谓一见倾心便不会发生,自己亦不会嫁给他了。明明自己该感到无比的愉快,可实际上陈牧遥却感到心头空空的,彷佛自己刚刚把很重要的人给弄丢了……
是啊,段喻瑾对自己是很重要,纵然他后来有万般的不是,可是自己爱他,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怨怼使这感情蒙尘。若没有真切的感情,怎么会有后来的意难平呢?只是……只是再心如刀割,陈牧遥也知道自己只能放手,从一开始就把这段缘分给掐灭。这样做才能够让段喻瑾和能够使他感到幸福的人在一起。纵使不能和他一起生活,甚至可能终使一生也未能见到一面,陈牧遥还是由衷地希望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哪怕这幸福不是由她所给予的。
「小姐,妳真的没事吗?怎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呢?」
见淼莲和嫂嫂皆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陈牧遥只能用拙劣的谎言来让嫂嫂和淼莲知道自己没事的同时不要再在这话题作更深入的探究。「没事,只是第一次选择不支持兄长而去看骑射,感到有些内疚……」
嫂嫂自是知道陈牧遥的话是敷衍自己和淼莲。可既然她不想自己再多作探究,且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自己在牧遥这般年纪时,不也会为一朵落花而心情低落半天吗?所以嫂嫂直接换了个话题:「没事,我看瀚远倒是会为不用被疼爱的妹妹看到自己落败的一面而暗自欢喜。妳呢?不想看看谪仙一般的七皇子吗?」
「既是谪仙,我这凡人就不要去沾污那脱俗的气质,害对方沾染上红尘。倒是文悦的话,我看依她的姿色应当和谪仙匹配。」
上辈子段喻瑾不就被她迷得忘了自己这位正室吗?由此可见,当初他俩之间曾被称为佳话的一见倾心只是一桩笑话。现在自己干脆把这机会让给段喻瑾命定之人。想来自己的心胸真是广阔。莫非在死门关前走一趟,自己的心胸就有了飞跃般的进步吗?
「现在我俩不去,倒是多给了她说服夫人的理由了。」
嫂嫂边摇头边嗤笑一声。彷佛在嘲笑陈文悦的不自量力。要不是经历过上辈子,亲眼见过段喻瑾是怎样对陈文悦百般千般的好,陈牧遥猜自己的反应也该是和嫂嫂一般,嘲笑陈文悦的不自量力。毕竟她的颜色虽好,可没好到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而且她皮相再好,气质却终归是有所欠缺。
「不过是看看比赛,嫂嫂又何需如此紧张。」陈牧遥终于从嫂嫂的态度发现到奇怪的地方。当时的自己不觉,可此时的自己已非彼时的自己,自然能够看出嫂嫂不同寻常的在意。莫非这其中另有自己当时不知道的重大原因?
「妳就不懂了……」嫂嫂噤声并看了淼莲一眼,陈牧遥会意让淼莲到厨房拿些糕点给自己和嫂嫂。嫂嫂待淼莲走远后才开口道:「我们这些妇人自是真去看看比赛,可妳们这些未出闺且又并未定下婚事的就不同了。瀚远没有跟妳提起妳待会需要拿一块玉佩压注在妳看好的选手上吗?」
被嫂嫂这样一说,陈牧遥才想起的确是有这回事。上辈子的时候自己只想着只需下注在哥哥所在的队伍便好,就没有仔细去听哥哥的话,亦没有多想。现在只能指望嫂嫂能够仔细给自己讲解。
「那不就是想增加趣味……」陈牧遥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嫂嫂打断了。
「平常妳明明都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突然变笨了?」嫂嫂颇为夸张地叹了口气才说出险些让陈牧遥再次惊得把手上的茶水洒出去的话。「对于妳们这些未出闺又未有婚配的少女,这次可是给妳们和那些公子哥儿互相认识的机会呢!」
「嫂嫂在胡说什么呢!这……这……」陈牧遥只觉自己的脸蓦地红了。嫂嫂这……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啊?自故以来婚姻大事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又怎会偷偷……偷偷和一位公子私下往来,暗通款曲呢?这太浪荡了!自己是做了什么错事才给了嫂嫂那般的印象呢?
「是妳太笨了,否则妳早该订下婚约了。」
这也是瀚远一直在暗暗担心却不好对牧遥宣之于口的事。夫人毕竟不是他俩的亲生母亲,对牧遥的婚事自然就不太上心,而父亲……不用瀚远说,她也能观察到他放在心上的是陈文悦而不是牧遥。还好夫人对牧遥也算是不错,该教的都有教导,可就是在儿女情长之事并没有和牧遥多说什么……瀚远虽是牧遥的兄长,可要他和牧遥说这个话题也真是难为他了。嫂嫂已有觉悟这责任定是落在自己肩上,只是没想到牧遥真是如同小白兔般单纯,不过只是要她多和这位公子哥儿接触就已经羞红了脸。
「我又没让妳和哪家公子抛媚眼,只是让妳多注意一下哪家公子可能会是妳的如意郎君,然后和嫂嫂说一声,好让嫂嫂帮妳多注意一下。」
陈牧遥在内心叹了口气,知道嫂嫂怕是受了夫人之命才来自己这边探探口风,好为自己物色夫君。兄长虽可能会为自己的婚事多少有些许着急,但他更喜欢自己留在他身边更久一点。遥想当年自己还傻傻地相信纵使自己成为王妃,兄长和嫂嫂也能够常常来探望自己……真是傻透了!
「那嫂嫂有没有什么好人选可以推荐呢?」陈牧遥本想着这话能成功让嫂嫂闭嘴,完全没料到嫂嫂倒是掩嘴一笑,然后说她的确曾经见过一位男子和自己很是般配且会参加骑射比赛,若是自己相信她的眼光,待会就听她的把玉佩压注在他身上。
「我当然是相信嫂嫂的眼光的,毕竟妳可是从云云男子中挑中兄长的。」陈牧遥的话换来了嫂嫂轻力捶打了好几下。她可不是故意说这话来逗嫂嫂的,而是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家兄长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男子,嫂嫂绝对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才换来和兄长当夫妻的缘分。
而当陈牧遥去换衣裳时,嫂嫂是完全不放心地为自己安排衣着。当陈牧遥看到嫂嫂拿出上辈子自己所穿的丁香色襦裙,赶紧摇摇头让淼莲拿出另一套艾绿色的襦裙。嫂嫂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蹙眉,并尝试劝说自己别穿得过于素净,以免在金枝玉叶及大家闺秀中尤显突兀,亦显得不尊重这个场合。
陈牧遥低垂着眼,十分乖巧道:「我只是觉得这颜色穿在我身上过于艳丽,亦过于老成,看不习惯而已。」然后就无视嫂嫂在自己身边长吁短叹,坚持让淼莲替自己换上那艾绿色的襦裙。陈牧遥心知自己挑选这颜色在一群娇媚娇艳的色彩中怕是不起眼之极。这样别说去认识男子,别被其他出身显贵的人看不起便已是极好。
嫂嫂可能也是怕自己被人耻笑,遂坚持自己佩戴一些较为华贵的首饰,以彰显身价。陈牧遥暗叹嫂嫂在这方面就比自己傻了,就算自己穿着最素净的衣裳,戴上最简朴的头饰,自己仍旧会比大部分的女子更高贵,只因父亲乃是当朝丞相,而兄长亦是朝中新贵,只要一提起自己的名号,谁又敢给自己脸色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