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白昼下路上熙攘的行人不见了踪影,刘秀才吩咐小二打烊,想起了白天金荣的事便来到了后院,推开房门正见着金荣穿戴整齐背着行囊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金荣,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刘秀才疑惑地问道。
金荣:“去找那杀人越货的贼。”
刘秀才:“你去哪里找呢?”
金荣:“那贼必然偷了东西便要销赃,我若在烟馆,妓院,当铺等着必能找得到他。”
刘秀才:“那你可曾知道那杀人犯相貌几何啊?”
“不知。”金荣摇了摇头。
刘秀才:“那你又如何去找?难不成那抽大烟的,吃胭脂的,卖家产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即是警察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人,那武家也不会轻易就放了那贼,武家政商军界四通八达想必受不了这气,到时自然会惩办杀人凶手,我晓你心情可是你出了我这药铺又何以为家?难不成又回那货站干那累死累活的差事?”
金荣与兄弟自打与家人走散也算经历了些困苦,可是散归散总还是有些个指望,这兄弟一死却难见一面确实令人难以接受,金荣想了半天也深知刘秀才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罢了。刘秀才坐在炕上示意金荣也坐过来,金荣便放下包裹站了过来,刘秀才拍了拍炕面,金荣才坐下。
刘秀才:“金荣啊,你可晓得我为何选你来我这药铺做活啊?”
“不知道。”金荣摇了摇头。
刘秀才:“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我在这条街上开药铺整整十年了,迎来送往见过无数的人,有的人来买上一方猛药的药就没再来过,我便知道是凶多吉少,有的人隔三差五就来抓药,我便知道是个病秧子,时间长了,这人的气运就像写在脸上一样,这来买药的人一进门我便晓得病人命数几何,再一看这方子,我就能猜出病人气数多少,往往是悲多喜少,这来抓药的人不是骨肉至亲便是丫鬟婆子,那个都希望有个好转,有时候我明知病人气数已尽也要给人家抓药,这不光是因为生意,是这来的人都想着这病啊能有个盼头,我也伴着几句祈福的话,可这天命难违啊人最终是注定要去的,我就想啊不遭这份罪,便想给我这药铺找个二掌柜,我便让这货站的掌柜帮我物色个人选,他叫我把帮我拿货的人带走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金荣:“掌柜的如此信任货站掌柜?”
刘秀才:“我早几年救过他一命,他当年重病在身郎中大夫看了个遍没有不摇头的,非是我拿了个祖传的方子把他拉了回来,他能不谢我?他说他推荐的人一准是个实在的小伙子,我便信他,我昨日一见倒也合我心意,我就从了他。”
金荣:“掌柜的抬举了。”
刘秀才:“你往后就叫我先生吧,我原是打算考取功名的书生,教过几个学生,只可惜生不逢时罢了。”
金荣:“是,刘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
刘秀才:“呦,说吧。”
金荣:“先生家小何在?为何不叫令郎子承父业?”
刘秀才:“哎,你这是提了我的伤心事。”刘秀才本就有些驼背一叹气变得更低矮些。
金荣:“我是无意,先生恕罪。”
刘秀才:“罢了,时过境迁我也认了命了,
斩破荆棘难寻路,踏尽黄沙不见天。
问人哪得天山在,倚边床榻梦里游。”
金荣:“先生有何不得意?”
刘秀才:“你可听说过家父刘青山?”
金荣:“您是刘学士之后?我曾听我父亲说起过,刘学士是本省唯一的状元,但也是最后一位,那为何先生您开了这药铺啊?这前朝文臣如今不少也都讨了一官半职的风光依旧,怎么先生您放着放着富贵不享做起了草药生意?”
刘秀才:“那是那些奸臣早就私通了军阀!这国家就是被这些个三姓家奴给卖了去,我世家忠于朝廷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可怜我刘家未能再为朝廷效力,却被这些个地方流寇压在底下不得翻身啊!”悲伤的情绪转移悄然间到了刘秀才身上,仿佛是刘秀才死了兄弟金荣在一边安慰。
金荣:“那刘学士现居何处?家人又可在身边?”
刘秀才:“都被那军阀抓了去,砍头了,家财也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家父临死前托付好友上下打点才留的我一条生路,家父好友无儿无女只剩得这一间药铺便托付给了我,可他老人家也在去年仙逝了,自此我便赤条条孤身一人空留在这乱世之中。”
金荣:“掌,不,先生,先生若不嫌弃,金荣往后原听从先生教诲,跟随先生左右。”说着金荣便起身跪拜刘秀才,刘秀才连忙把金荣扶起,说: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这些学问如今一无是处,你就算肯学我也没的教你呀,如今也就只有靠这药材生意勉强维持生计,你若肯学不出三月便也就轻车熟路了。”
金荣:“谢先生收留之恩,晚辈至死不忘。”
刘秀才:“那你现在可还想为兄复仇否?”
金荣:“这…当然想,可是无从下手,往先生指点。”
刘秀才:“你且先在这药铺当好学徒,你兄弟的命案我可替你打听,年轻人切莫心急,凡事皆要从长计议。”
金荣:“谢先生劳心,先生若有消息我随时恭候。”
刘秀才:“行了你且先休息,咱们明日再议。”刘秀才便起身向外走去。
金荣:“先生慢走。”金荣赶块开门目送刘秀才离开。
金荣回屋躺在床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却有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哪知大哥原本近在咫尺,现今却远在天涯,但转念又一想,这案子又有些离奇,我大哥身强力壮平日一般人不敢招惹,虽然金卜生性老实面相敦厚但黑夜又怎可分辨出来?何人轻易就取了我大哥性命又全身而退?武家戒备森严怎又让那狂徒进出自如?又为何连夜就烧了我大哥尸首?一个又一个问题环绕在金荣的脑海里,往日里的聪敏才智瞬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与悲伤的交叉,渐渐的神经从紧张变得麻木,闭上了双眼回想起前几日三兄弟还在一起玩耍,一个惨死,一个不知去向,便不自觉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