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儿随着慕情进了房间便去生了火盆,慕情坐在梳妆台前从头上取下了簪子头发顺着流了下来,见有几缕头发打了结便想找个梳子,梳妆台上却没有几件胭脂物件倒净是些文刊杂书有的半开着有的半压在首饰盒底下,和其他的大家闺秀相比属实少了些女孩家的整洁,慕情便把书罗列整理了一番可依然没找到梳子。
“嗯,真是麻烦,要是剪个短发像个男子或许就没了这些烦恼。”
慕情自言自语道。
竹儿生好了火便走了过来用手小心翼翼的理着。
慕情:“竹儿,你听说京城正闹革命了吗?”
竹儿:“什么命啊死啊的怪吓人的。”
慕情:“不是,是为了自由平等而斗争。”
竹儿:“不懂。”
慕情:“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那你知道南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竹儿:“院南边来了个掌鞋的听说还是个瘸子。”
慕情撇了撇嘴:“算了,那你知道军队为什么打仗吗?”
竹儿:“抢地盘呗。”
慕情:“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抢地盘?”
竹儿:“他们征钱征粮还祸害老百姓。”
慕情:“那如果有人不祸害老百姓而保护他们呢?”
竹儿:“像家里的炮头一样?”
慕情:“不是,是军队。”
竹儿:“像亚旅长那样?”
慕情:“对,但是他们不像亚旅长他们那样对其他人胡作非为。”
竹儿:“怎么会?他们都不是好人。”
慕情:“如果是有主义的军队呢?”
竹儿:“主意?老爷有太太有大少爷有管家也有。”
慕情:“不是,是主义,三民主义。”
竹儿:“我不懂,少爷和小姐读过书我没有,我十几岁就被卖来了。”
慕情:“那你过来坐下我跟你说。”
竹儿拉了把椅子坐了过来仔细的听着。
慕情:“你有理想吗?”
竹儿:“什么是理想?”
慕情:“就是你想要做的事。”
竹儿:“跟着小姐,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慕情:“如果有一天我不需要你跟着了呢?”
竹儿赶紧站了起来。
竹儿:“是竹儿做错什么事了吗?太太刚才问我小姐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后就跟着小姐。”
慕情:“你坐下,我没这个意思。”
竹儿战战兢兢的又坐下了。
慕情:“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就像我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玩什么就玩什么。”
竹儿:“我没钱。”
慕情:“你可以工作,通过劳动创造价值。”
竹儿:“我伺候小姐,管家给我工钱。”
慕情:“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我做一样的工作。”
竹儿:“我没读过书,小姐做的了我做不了。”
慕情:“你也可以读书可以像我一样。”
竹儿:“穷人家读书不容易,没小姐这么好的命。”
慕情:“有的事情不用读书也可以做呀,像裁缝,像工人,像你说的鞋匠。”
竹儿:“小姐说笑了,这些哪里是女人做得来的,哪有女人家可以抛头露面的,非叫人嘀咕死不可。”
慕情:“如果没人议论呢?如果没人再存在偏见,人人拥有相同的权利,这世界不再存在压迫,没有剥削,人们可以相互拥抱,每个人都怀揣理想,你不认为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竹儿:“小姐净讲些我听不懂的话给我听,莫不是小姐欺负我没见识懂得不如你们这些个公子少爷多故意嘲笑我罢了。”
慕情:“好了,好了,你帮我出去看看赵锦才来了没有?”
竹儿:“好的,小姐。”
竹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慕情靠在椅子上期盼着音讯传来。
枷锁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带上枷锁的人却极力的维护它,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带着枷锁的感觉,失去了这种熟悉的感觉会令本就脆弱的思想变得无处安放,未知是比灾难更可怕的,人为何不敢拥抱理想的太阳,人为何不愿投身时代的海洋,那广阔的天地不才是人们所向往的吗?为何又令人恐惧?
竹儿轻轻走到了走廊与客厅的拐角处偷偷望着夫人的背影她看见夫人正在跟锦才谈着什么。
王夫人:“不行!只要我还是这家的女主人就是我说了算,你们拐走了我儿子还要拐走我的女儿,你说你父亲要在南方置办生意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你爹当年就是倒蹬活牲口吃的是人骨头现在还要我们家出人怕是有那黑心的鬼要啃了我的骨头。”
锦才两鬓不觉渗出了几滴汗珠。
锦才:“夫人言重了,贤侄此行只是想请令爱随行,如果夫人挂念贤侄把令爱送回来就是。”
王夫人:“呵,我儿子就是跟了你们家大少爷一去就没影了,说是参加了什么狗屁什么党你现在又来管我要人你是以为我们家人都是熊瞎子掰苞米缺心眼是不是?若不是看在你老子和那个没良心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怕是佛祖开恩我也饶不了你们家。”
锦才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汉。
锦才:“夫人息怒。”
王夫人:“我看你就回去好好想想,想个新法子再来骗我。”
锦才:“不敢,贤侄没这个意思,夫人修养晚辈告辞。”
锦才转身就要走。
王夫人:“等等,把这些个也带走,放在我这碍眼,我不是那见钱眼开的老不死的我最怕进来什么恶心东西脏了我的房子。”
锦才忐忑的抱起来时带的木匣就回头向楼梯走不料一个没注意连人带物一起跌了下去,一对和田白玉镯从破匣而出摔了个七零八落,锦才摔到半路才抓住了扶手自感收了些皮外伤。
竹儿看到这里便回去招呼小姐。
竹儿:“小姐,小姐,赵家二公子摔下楼梯去了。”
慕情:“啊?”
小姐正要起身又做了回去问:
慕情:“他什么时候来的?”
竹儿:“不知道,好像刚来不久。”
慕情:“他都说了些什么?”
竹儿:“他对夫人说什么不敢言重了还说什么要把你送回来的话。”
慕情:“夫人说了什么?”
竹儿:“夫人说不叫你走之类的话。小姐,您是要走吗?”
慕情:“是,我要去南边。”
竹儿:“大少爷也去南边了小姐是要去找少爷吗?”
慕情:“算是吧。”
竹儿:“那小姐为何要与赵家二少爷同去呢?您往日不是对他不冷不热的觉得他懦弱无能不像个男人吗?”
慕情:“我若是个男子走便也走得,偏这光景纷乱我若单行恐路上不便,又无方向,若是要去顺路找他的哥哥和我的哥哥便也成了两桩心愿。”
竹儿:“赵家大少爷锦华?”
慕情:“对。”
竹儿::“为何小姐不自己去和夫人说?”
慕情:“我去说她肯定不同意,自从我那个哥哥一去不回她就找了个警察成天盯着我生怕我也逃了去。”
竹儿:“那不是要去很远?”
慕情:“多远都值得。”
竹儿:“多长时间呢?”
慕情:“直到黎明的曙光照亮混沌的时候。”
竹儿:“那去那么远做什么?小姐想看日出我今天晚上不睡觉等太阳出来了我叫醒你。”
慕情:“那你能每天都不睡觉吗?”
竹儿:“我不能。”
慕情:“我要去找个能做到的明白了吗?”
竹儿:“这世界上有不用睡觉的人?”
慕情:“没有,但有不会熄灭的理想。”
竹儿:“那小姐明天要看日出吗?”
慕情:“不看。”
慕情说着便起身躺在床上抓起一本《九三年》看了起来,竹儿见小姐是要休息了就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