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区的路上，白起刻意从小路经过，三人沿着树荫下徐徐走着。
“哥，你看。”小草指着一户人家的灯火说道。
顺着小草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是单元楼的一楼，靠右侧的人家灯火在黑夜里沁透出温柔的明光。那里是李叔的家，或者说曾经是他的家。卧室拉着窗帘，一个人影坐在桌子前，台灯的光芒照映着她憔悴的侧脸。
是葛大娘。
孤独地坐在桌前翻着发黄的相册，嘴角挂着怀旧的微笑，带着余温的泪珠划过脸庞，悄悄地滴落在相册上，侵染着破碎的相册。
她慌忙地擦拭掉泪水，臃肿的身形盯着窗户里自己的倒影，世界无法打动她昏花的眼眸。
凌晨3点，老人未眠，心里装着无缘再见之人。
三人默默回家，葛大娘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思念之人，早已化作一团只会哇哇叫的行尸走肉了吧。
将尸体炼化成僵尸，这是对生者的侮辱。
在楼梯里白起冷不丁地讯问丁建国：“蘑菇，僵尸还会保留着曾经的记忆吗？”
丁建国想了想，认真摇头道：“人死之时，带着悲欢的灵魂也随之消散。那具皮囊阴差阳错有了自己的意识——模样还是曾经的模样，但人却早已不是那个人了。”
白起没再加以讨论，回家洗了澡，喝了牛奶，跟小草道了晚安。丁建国是个夜猫子，所以回家后躺在沙发玩游戏。白起趁此机会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依旧跟在沙发上的丁建国说晚安，丁建国埋着头回了句晚安。
关门前一刻，白起若有所思地小声说：“我看未必。”
......
第二天早上，一辆骚红的帕拉梅拉停在市医院的门口。白起认真地盯着医院进进出出地人流，顺带给后排的丁建国递了两个小笼包。
后者睡眼朦胧接过来，机械化地啃着包子，在白起看来这会儿的丁建国可比李叔更像一具僵尸。这小不点居然熬了一个通宵！她不困谁困？
“今天是周末，那个法师会来上班吗？”
“这点不清楚。”丁建国看着手机照片，上面是个留着平头的普通中年男人，这点和白起很像，这就是法师的模样，昨天让金馆长发过来的照片。
“但是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不是吗？毕竟现在哥你也快等不起了。”
小草担忧地看着白起，白起的身上的尸毒已经蔓延到锁骨，这让他不禁需要用白色的绷带缠住自己整只手。
白起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与那些生而富裕的孩子不一样，他光是活着就需要耗尽全力了，梦想这种东西也过于奢侈，所以死亡对他来讲不算可怕的事情。
“魏央，我教你的东西你记住了。虽然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但是配合着我给你的符纸，对于一个散修来讲应该也是够用了。”
小草抽着闷烟，重重地点点头。
他当然需要记住，他比谁都希望白起能活得好好的，他还想着未来，他要他的孩子和白起的孩子做兄弟，做夫妻......所以他哥绝对不能死！
白起只知道丁建国几个小时前还在努力地用填鸭式教育给小草讲东西，这方面他帮不上忙，谁叫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这个词有时候听起来真的很不好听啊。
白起问道：“建国，为什么一定要小草出手？轮水平怎么想也应该你打头阵啊。”
丁建国摊摊手表示自己并不能出手。
“为什么？你记得你昨天才刚刚出过手啊？”
“那不一样的，对于前两次我都是施展了一点小法术而已。但是一旦打斗起来，我是不能够施展起来的。”望着白起和小草疑惑的眼神，丁建国解释道：“因为修委会是有明文规定的，未经修委会授权，普通修士是不能够在凡人界引起骚动的。施展施展小法术可以，但是大型的法术或者造成重大影响的，如果让修委会知道是会被告上审判所的。”
说道这里，丁建国情不自禁地缩缩脑袋：“我可不想自己的花季年龄耗费在若耶溪第三修真监狱里。”
“若耶溪第三修真监狱？”白起真的无力去吐槽这个画风清奇的修真界了，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还贴“以修炼为第一生产力”、“坚持一百年科学修炼观不动摇”等宣传标语了。
“嗯，若耶溪第三修真监狱，专门管理一些违法违纪的事情，主要关押一些违反了修委会规定的修士们。”丁建国完全不知道白起都脑补到哪里去了，“不光是我这种普通身份进入凡人界的修士，即便是有任务在身的执行部队员来到凡人界，也必须遵守这条规定。有区别的是他们会得到修委会的等级授权，可以在等级范围内合理地施展法术。当然了，他们造成的影响和后续因果链，会有修真事故与灾害调查部替他们擦屁股。”
“修真事故与灾害调查部？这是个什么机构？”白起一脸好奇。
丁建国解释道：“就是专门处理一些灾害和修真事故的部门，像在凡人界施展法术造成的建筑体破坏和非相关目击人员就会由他们来负责处理。比如改变凡人的记忆和重建设施等等，总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也就是说之后我的这段记忆会被消除对吧？”白起突然提了一句。
丁建国眼神忽然暗淡说道；“是的，你会忘了的。”
“那小草呢？他现在不也算是修士了吗？”
“魏央吗？关于他自主灵脉觉醒的事，修委会估计已经注意到了。他之后大概会被带往修真界吧，然后，然后......”丁建国越说声音越小。
“然后我也会忘了这段记忆，我们兄弟俩这辈子大概也没机会再勾肩搭背去讨论女人的屁股了吧。”白起苦笑道。
“嗯。”
丁建国只是点头，分别就像男女间的那点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去挑破。
白起难得的垂下了眼角，像个孤独的孩子。
胸膛突然被小草一拳打中，后者冷漠地看着丁建国说道：“我不会去的。”
丁建国用蚊子般声音嘀咕道：“若是寻常的灵力资质，不去就不去呗。但是凭你的天赋，修委会大概不会那么容易......”
“不行，我说了不行。”
小草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带着反抗的冲动。
气氛变得很是尴尬，白起当着和事佬：“好了，这些问题咱们之后再讨论吧。现在问题关键不是要救我这条小命吗，我可不想变成那种只会挖脑子吃的丧尸。”
“变成僵尸我也养着你，区区猪脑我还是买得起。”小草也跟着开玩笑。
“滚蛋！”
白起第一次为自己的普通感到悲伤。弱者的悲哀就在于此，当命运的选择降临的时候，你连去说一句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
我要是能强一点就好了。
......
李医生笑着跟医院走廊里的每个人都打招呼，碰上几个神色黯然的家属，他也过去好好安慰，因为这几个人刚刚将自己的亲人送在了太平间里。
他今天提前下班了，遇到每一位护士他都亲切地问候，大家也都礼貌地回应着。虽然李医生平时都呆在太平间里，但这不影响他在医院里有着良好的人缘。
一楼儿科的护士长邀请他一起吃午饭，他笑着推脱说家里有事情需要回去。护士长开玩笑说莫不是李医生你父母给你安排了相亲？
李医生说没有，他当然知道护士长问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刚和丈夫离异，自己这么一个人近中年却依旧单身多金的医生，在她心目中无异是良好的二婚人选。
和护士长闲聊两句抽身离开，转过身时没人发现他嘴角的嘲弄。他怎么可能答应呢？毕竟他可是——修真人啊！
这群一辈子被欲望所操控的凡人啊，这群单手就能掐死的蚂蚁！对于你们而言，我可是神灵般的人物，神怎么能和凡人结合呢？
可笑！
他更愿意被人称为法师，但这群凡人不需要这道这个称呼。他现在需要回家去，因为他还有件大事要做。
像他这样的修士怎么可以甘心于留在凡人界，他听他的师傅说过修真界的存在。他没去过，但他知道有这个地方，没有人邀请过他去修真界。
也许是我太弱了，也许在那群大人物眼里我不配加入修真界。但这一点很快就可以改变了。
只需要完成我手上的这一项研究，如果不出错的话，我会震动那群在另一个时空的人，他们会以最盛大的宴会邀请我过去，我再也不需要和这群蝼蚁打交道了。
他甚至知道了自己已经被修真界注意到了，但这点难道不是好事吗？注意我简直太好了，我将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变强，我的成长足以让你们每个人震惊，难道还有比在别人的惊叹中一鸣惊人更好的事情吗？
一想到这里，李医生的脚步轻快了很多，开着他的奔驰C200扬长而去。
心怀喜悦的他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一辆拉风的帕拉梅拉正在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