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鼓起勇气抬头。整个大殿中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就连言玥、莫柒甚至姜雨嫣都闭口不言。此时开口说话绝对是最最不明智的选择，下面的慕霓裳早就已经被媚药冲昏了头脑，只觉得身上宛如被火烧的灼热，拼命地挣扎。
曹蓝也一样在跪着，只不过微微低下臻首，唇边挂着一抹笑意。慕韵看到她寄予厚望的，美丽无双的妹妹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曹蓝虽说是最先嫁给风万里的，但是终究在地位上比不过慕韵这个皇后；这么多年来，慕韵一直在找机会暗害曹蓝，曹蓝虽然生性温柔，但并不是傻，她很清楚慕家这些女儿都是些什么货色，而且风华一直在打压慕家，估计只有这些养尊处优的慕家小姐看不出来了吧？于情于理，看到慕家人吃瘪，曹蓝曹蓝在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
风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心下的恼火几乎快要冲破理智，慕家，好大的胆子！这媚药绝对不是给慕霓裳自己准备的，慕家虽然内部斗争严重，但是慕霓裳有皇后的看重，绝对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就算慕家那些嫡小姐再不喜欢慕霓裳也不能轻易动她，所以，只能是慕霓裳要害人，却被人反制了而已。自己还年轻着就如此目无王法了？那自己再老一些岂不是······最近自己那大儿子看起来也不是很老实，风龙背后的外戚，就是慕家。
风万里的恼火当然是装出来的，毕竟整件事情他本身也有参与，在风万里眼里，慕霓裳纯粹就是活该，若不是慕霓裳自己不安分，又怎会至于如此境地？所以风万里看着满面潮红的慕霓裳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觉得厌恶。
半晌，风万里换了一副较为温和的口吻转身对着曹蓝道：“母妃，您先起身把，这件事情毕竟是儿臣看管不严。与母妃无关。”曹蓝抬头看了一眼风华，看见风华微微点头，这才起身，摸着风万里的小手道：“皇儿，本来觐见母妃时就应该搜身，母妃嫌那礼节繁琐就免了，说到底，母妃也是有责任的。”说罢，朝风华施了一礼道：“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风华看着曹蓝，眸子中难的闪过一抹温和，道：“爱妃不必如此，朕知道爱妃心善，但日后莫要将己身之德，谬加与他人之身。”曹蓝轻轻下拜道：“妾身谨记皇上教诲。”风华点了点头，让她坐下，便将目光转向了下首的群臣。
风华阴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被那如毒蛇般的目光扫到的人，身躯无一不是颤抖着，根本不敢抬头或者是开口说些什么。
一片寂静中，一道略显稚嫩的童声传到了诸臣的耳朵中，虽然稚嫩，但是根本掩盖不了声音中的冰冷：“慕首辅，你还有何话说？”慕祯只能出列，跪在地上道：“老臣，老臣······”慕祯也没想到慕霓裳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毕竟这种小动作洛阳贵族的后院中哪个没有？只不过是心知肚明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罢了，只是天家注重和睦，兄友弟恭一直是历代君王所不断追求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私下里用用皇上都不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现在不但被放在了明面山，甚至还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亲自操持的如此正式的宫宴上！慕祯虽然满腹怨怒，但是也无可奈何，看皇帝和太子的与其都知道，这二位是真真的动怒了。这也怪那慕霓裳，害人不成现在还被人反制。
慕祯沉默了半晌，最后磕了一个头，道：“回皇上，老臣治家不严，已经无颜面对诸位同僚，老臣······请求致仕。”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哗然。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但是谁也每看出来慕祯如此做的目的何在。毕竟慕家是什么样，在场之人就算不说心如明镜但也是略知一二的。慕家，是绝对不可能重视什么血脉亲情的。更何况只是一个身份地位都不是很高的庶女。在在场之人看来，慕祯这一举动充满着怪异。大部分人都觉得慕祯莫非是年老之后更重视亲情了？想要儿孙绕膝了？但是慕祯的下一句话就让众人彻底陷入了迷惑之中。
“老臣求陛下准许老臣以家规令慕霓裳自裁。”话音刚落，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先前风华与风万里父子二人震怒的时候。鸦雀无声。
现在哪怕是白付也都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了。在白付看来慕祯的这两句话，单只说其中的一句，白付都能理解，可是这两句话同时说出就给人感觉太诡异了一些。毕竟风华现在还是处于震怒之中，盛怒之下，极有可能同意慕祯的请求。那慕家可就太得不偿失了，损失了一个美貌的小姐不算，甚至还丢失了慕家最大的倚仗之一，慕老爷子慕祯的首辅之位！但是白付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看到了慕寒的表情，慕寒并不显得惊讶。也就是说，慕祯如此做，是与慕寒串通过的，且慕寒完全没有意见。白付再次陷入了沉思。
曹瑞眸光暗沉，看了跪在最前的慕祯一眼，心中不禁暗叹，果然，千秋说的一点不错，慕家，很可能已经到了准备的最后阶段了。曹千秋前几日传回了讯息，发现慕家不知何时悄然控制了青州的大部分地区，现在，慕祯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离开洛阳，返回青州，为日后起兵谋反做准备。但是根据曹千秋传回的情报来看，风华对于慕祯的目的一无所知，而且很有可能同意慕祯的要求。曹瑞深知曹千秋虽说已经完全控制了武威，但是手中可用的兵力绝对不会超过十七万，绝对不可能一一郡之力对抗天下之人，若是让慕祯反悔了青州，无疑是放虎归山。
慕祯心中其实也十分忐忑，他并不知道风华是否会同意他的请辞，若是不能的话······恐怕就有可能要用到诈死那一招了，甚至，起兵的计划都要提前一些了。
风华深深地看着慕祯。这个自己正宫皇后的亲生父亲，这个把持了朝政超过十年的权臣，这个自己做梦都想除掉的人，此时竟然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对于风华来说，这绝对是最好的铲除慕家关键势力之一的机会，可是，万一有诈·····
最终，心中的不甘战胜了思考的理智，脱口而出：“朕，恩准了。”慕祯刚要叩头谢恩，曹瑞却突然开口道：“皇上且慢。”风华疑惑地看向了曹瑞，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曹瑞上前道：“陛下，慕阁老也已经辅佐我大汉三位天子了，如此轻易剥夺了慕阁老的职位恐怕，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啊。”风华略略犹豫了一下，道：“慕阁老已经年迈，不再适合朝堂上的生活了，朕并非是忘恩负义，只是想让慕阁老颐养天年。”曹瑞看风华有松动之色，继续道：“皇上，话虽如此，但是在此时剥夺慕阁老官职恐怕才是不妥吧？毕竟，这慕霓裳才获罪······而且，慕阁老在朝中素有威望。”听到曹瑞的话，风华终于清醒了，理智成功回笼。风华能做皇帝自然也不是傻子，如果风华没有任何手腕与权术他根本当不了十九年皇帝，十九天都不行。风华自然明白曹瑞话中的意思，若是自己如此急切地想要借机除去慕祯的官职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而且，曹瑞最后那一句素有威望，也给风华提了一个醒，慕家不论是在朝中或者在其他地方仍然有着很大的势力，不能轻易撼动。
想到这里，风华看了慕祯一眼，咳嗽了一声，道：“阁老，先前是朕鲁莽了，致仕便莫要再提了。至于慕霓裳，及笄之前不准出慕府一步！”言罢，转向群臣道：“今日本应是君臣同乐之际，却意外发生了这种秽乱宫闱之事，实在是扫兴，还是莫要误了这良辰美景，宴会继续。”直接让群臣起身落座。当然，曹瑞还是注意到了慕祯面上一闪而过的阴沉。
门口的侍卫有些不知所措，上前道：“陛下，这慕霓裳该如何处置？”风华倒是一愣，完全忘记了还有慕霓裳这回事。慕祯抬头道：“陛下，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依老臣看来直接流放为上。”一直未说话的风无双却突然开口道：“慕阁老，你这样说也太狠了吧？慕小姐好歹也是您的亲孙女。”慕祯面上没有丝毫波动，朝风华施了一礼道：“陛下，老臣请求将慕霓裳流放。”风华神色来回变幻，眸色染上了一丝幽深，正欲开口，却突然被身旁的风万里抢了话头：“慕阁老，你如此急着处置慕小姐，莫非，慕小姐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慕祯看了风万里一眼道：“殿下可是在怀疑我慕家的忠心？”慕祯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毕竟慕霓裳现在还是意识不清，眼下将之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但若是等慕霓裳清醒过来······虽说慕霓裳只是一个庶女，但是因为能力出众自然也知道慕家的不少秘密，若是不尽快除掉的话，难免会生出什么变数。
慕祯对自己的孙女还是很了解的，虽然平常也不怎么将这慕霓裳放在心上，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慕霓裳的性格与自己还是比较像的。都是完全为了自己做事，至于什么血缘亲情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正因如此，慕祯虽然一边依靠着慕霓裳在打理着慕家的产业，但也时时在提防着她。
风万里听到慕祯话中的蔑视，顿时大怒，直接拍案而起，怒喝道：“找死！慕祯！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宫这么说话？是活够了还是你们一家都想直接消失了？”这就是直接赤裸裸的威胁了。虽说慕家有一些势力，但是还是不可能与朝廷直接硬碰硬的，至少现在不能。更何况现在一整个慕家全都在洛阳中，风万里这‘让慕家消失的威胁’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风华也是被风万里的反应吓了一跳，那暴怒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小小的身躯站在高处竟然自成一种霸气。曹蓝看着风万里的表情，阴沉冷厉，正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气势，微微笑着轻抿一口茶水，也不说话。毕竟，这表情可是自己教了无数遍的，不可能出现破绽。
慕祯一时也是被吓住了，呆呆的望着站在上首的风万里，心中也是震撼无比，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三岁的孩童竟然会有这种威势，风万里给他的压迫感不亚于当年第一次见到先帝时，先帝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风万里见慕祯不说话，直接将桌案掀翻，挥袖喝到：“来人啊！将慕祯革去官服押入天牢，三日后问斩！”曹瑞看着风万里也同样十分满意，就算不能弄死慕祯也必须给慕祯留下一个极其可怕的印象，让他明白，风万里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天家的孩子，特别是太子，哪有一个是简单地？
慕寒急忙跪下道：“太子殿下息怒！息怒啊！家父只是一心急于清理门户，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放过家父。”风万里冷冷地看着慕寒，却不回答，最终冷冷开口道：“若是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冲撞天家，那要是本宫没有按照慕祯的意思处置了慕霓裳，那是不是慕阁老还会因为清理门户心切，而直接逼宫谋反呢？”慕寒顿时浑身出了冷汗，毕竟自己并没有父亲的手腕，但是真的能就这样看着父亲失去官位甚至性命吗？答案当然是不能。慕祯对于慕家的意义非凡，或者说慕家之所以能强大，都是因为慕祯的存在，借着慕祯的威望，这才能如此轻易地控制青州大地。
最终还是风华开口打破了僵局：“这样吧，慕阁老罚俸半年，慕寒罚俸一年，皇后月例钱减半一年。”慕寒不禁松了口气，连忙谢恩。慕祯无法，只能谢恩，回到座位之前，慕祯深深看了一眼风万里，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风万里冷冷地看着慕家父子二人，忽然开口道：“程太医。”一直在一旁看戏的程太医急忙上前道：“老臣在。”程太医也不明白为何太子爷突然叫了自己，这可是神仙打架，自己这个凡人可不想遭殃。
风万里看着程太医道：“去，将慕霓裳身上的媚药解开。”程太医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风华，有些犹豫。风华不明所以，但是他相信风万里应该不会无的放矢，就点点头，示意程太医去给慕霓裳解毒。程太医这才施了一礼道：“臣遵旨。”
看着程太医正在为慕霓裳治疗，慕家父子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毕竟若是慕霓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虽然忐忑着，但是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慕霓裳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也渐渐消退。风万里环视了大殿一周，开口道：“方才程太医告诉我，慕霓裳中的这种媚药乃是一种十分强横的媚药，配料十分巧妙且材料也是难寻，慕霓裳自己可没有这个本事找到这药的药材，所以，本宫怀疑······在座的诸位是不是有人有了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风华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了风勒那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的脸。
慕霓裳终于将理智找回，茫然地看着大殿中的所有人。只听到风万里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说吧，这媚药是哪里来的？”慕霓裳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加上渐渐涌起的回忆，也就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慕霓裳大脑急速运转，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减轻自己罪责的说辞。
推给白鸢？这不可能，先不说白鸢一直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算是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身边也是有太子的贴身太监的。但是若是说实话······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风勒，或许可行，毕竟风勒是皇子，顶多也就是被责罚一顿，可是若是自己独自承担下了所有的罪名，恐怕最后小命都会不保。心下打定了主意。
仰起脸，换上一副凄凉的表情道：“臣女不敢说······”风万里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本宫在此，何人能伤你？但说无妨。”慕霓裳沉默了半晌，最终似乎良心战胜了恐惧，刚要开口，就听见旁边的慕寒道：“孽女，想清楚了再说，莫要血口喷人。”慕霓裳讽刺地笑笑，之前自己虽然意识接近崩溃，但是还是能听到别人说话的，自己那好爷爷要杀了自己的时候，自己这好爹爹可是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说，现在怎么了？怕自己将慕家那见不得光的谋反之心或者暗害忠良之事说出来阻碍了他的官途？还是怎样？风万里适时地开口道：“慕尚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堂堂慕家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话中的讽刺意味愈发的浓厚，听得慕寒的老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慕霓裳开口道：“谢太子殿下，指使民女行这污秽之事的，正是赵王风勒！赵王殿下说若是民女不按他的要求做就将民女送到军营中，民女实在害怕，还请皇上与太子殿下为臣女做主。”
大殿中又是一片寂静，毕竟，这一场宫宴，过程可真是，真是，跌宕起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