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阿绿不再理他,接着说道:“小修的那位朋友叫展大春,是一个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武功很强。他和小修同长于随州,自幼便相识,经常在一起戏耍。
“小修从小就文质彬彬的,不会打架,每次受欺负都是展大春帮他报仇。但展大春虽然身强体壮,却没有小修读书的天分,至今也是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筐。
“小修一路读书求学,展大春却得到机缘赴少林学武,只是不曾剃度,一直都是俗家弟子。现下小修到洛阳为官,展大春也正好学成出寺,两人便时常在洛阳城内外吃酒谈天。
“虽然两人都爱饮酒,但多年未见,一个从文,一个从武,说话总难投机。展大春平素最喜市井之乐,也很爱到青楼耍闹。小修却安分守己,与胥姐姐恩爱之极,从不嫖妓。其实,洛中其余六友也都嗜逛青楼,但也都拉不动小修。
“展大春也是出于搞怪的心思,便于那个风雪之日邀小修去香山上饮酒,到了酣处,用言语激小修,说他不懂过日子的乐趣,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却呆呆板板地恪守规矩,纵使将来做到宰相太师,这一世也是枉活了。与其一生都这么憋憋屈屈,畏畏怯怯,倒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小修毕竟年轻气盛,再也忍不了了,便说此事又有何难,难道比读书中进士还难?当即宣称要一日采尽洛阳花。这一番言语正合展大春心意,立时拉着他一路狂奔到了洛阳城最大的青楼富丹院。这些细情我和姐姐本来无从知晓,是小修后来跟姐姐畅聊时谈及。”
刘安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欧阳公子怎会将大醉之中所说之话记得这么清?”
阿绿道:“姐姐也说小修是胡乱吹牛,小修却说自己天生酒力,越喝越醉,越醉越醒。”
刘安不禁叹道:“这位欧阳公子可真是奇人。”
阿绿继续道:“小修初来青楼,也胆怯得很。展大春似是知他怕羞,挥着大刀,把青楼里的老少嫖客全都吓跑了,说震慑河洛、无人能敌的上官大侠今天来此消遣,任是什么公侯王孙也不得有扰,否则性命难保。
“把嫖客们都吓跑后,展大春就拖着小修在青楼里东游游,西逛逛,说眼前这位上官大侠年纪虽轻,但出手极为豪阔,叫富丹院里的美人,无论年纪大小,身材肥瘦,都来陪他,陪得公子哥开心,定然重重有赏。我和姐姐当时正在院里游赏……”
“什么?你……你们姐妹为什么会在那里?”刘安愕然问道。
阿绿斥道:“哪这么多废话?我和姐姐天上地下,云里海里,哪儿不能去?小小一个妓院,我姐妹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刘安听她说得云山雾罩,又如此轻描淡写,望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心里惊疑不定。
阿绿见他一脸困惑,说道:“姐姐初时到青楼,只是想看看世人传说中的青楼到底是何模样?那些青楼女子又过着怎样的日子?她们在青楼里都做些什么事情?”说到这里,脸微微一红。
刘安则更是摸不着头脑。
阿绿接着道:“你个呆子什么都不懂。总之,当时我和姐姐见一个嫩面书生被一个粗豪大汉挟来嫖妓,很是好奇,想看看有什么好戏上演。
“只见那大汉又叫又嚷,声音极大,青楼里的姐姐们见他肩膀上扛着一把大刀,都不敢近前。只杨妈妈一人不怕,上前与他周旋。
“展大春从背上卸下一个包袱,倒出十几枚金元宝,推给杨妈妈,叫她命全院女子整理姿容,排队接客。杨妈妈本还想暗中叫打手过来将他赶走,见他掏出这么多元宝,大喜过望,便命姐妹们听这位大爷吩咐,都赶快回去梳洗打扮。
“姐妹们齐声答应,各回各屋。展大春问小修开不开心,小修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满脸涨红,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
“展大春见他这个样子,忽然对杨妈妈道:‘算啦算啦,这位上官公子品行高雅,待会儿你叫众姐妹都到大厅来,一起听候上官公子调遣。’杨妈妈便按他说的吩咐下去。不一会儿,青楼里上百名女子就在厅上站好,听候展大春和小修调遣。”
刘安听她两次说到“调遣”这个词,不禁想起戏台上调兵遣将的场面,想到那大汉站在上百名女子之前,要从中挑选一人或数人服侍欧阳修,再也忍耐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阿绿讶然问道:“这笑什么?”
刘安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后来呢?”
阿绿道:“展大春问小修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小修初时比你还呆头呆脑,低着头一言不发,一直不睬展大春的询问,也不敢抬头向那些女子看上一眼。”
刘安一听,又是一喜,心想那欧阳相公原来也这么羞怯,大有我辈读书之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阿绿看他神情,猜出他的心意,说道:“喂,我说的是‘初时’哎,你没听到吗?小修是何等样人,可比你聪慧得多了。他听杨妈妈一个个地为他引介院中女子,说到这个灵儿姐姐年方十八,人称蜜桃,那是嗓音甜如蜜,体肤嫩如桃的意思,又说到这个婉儿姐姐刚满三十,人称戏魁,意思是花样繁多,文武不挡……”
刘安打断她:“什么是花样繁多,文武不挡?”
阿绿摇摇头,说道:“这我可就不怎么懂了,我问过姐姐,她说我太小,没告诉我。”
刘安“哦”了一声,不再言语。阿绿诡秘地一笑,接着往下说:“杨妈妈一连介绍了好几个,小修终于渐渐地抬起头来,话也越来越多,我和姐姐这才发现他嘴巴相当伶俐。
“只听他跟着杨妈妈的引介,一会儿夸这个婉清姐姐长得果真秀美,像什么花树堆雪,新月生晕,一会儿又跟那个语嫣姐姐浅谈几句,说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不像是尘世中人。直把这上百名姐姐逗得欢喜难禁,纷纷上前为小修倒酒助兴。
“小修的那位武林朋友展大春也很会玩,一群人又是喝酒,又是行令,又是弹琴,又是唱曲,闹得当真是不亦乐乎。我和姐姐看她们玩得开心,也都忍不住扮作歌妓混入其中,和她们一块玩耍。可姐姐没料到的是,只因这一时冲动,竟从此俘获了一位大才子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