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要往上攀登，去领略泰山顶上放眼大地的景致，就让牛氏她们带着孩子去山下歇息。袁世凯闹着、嚷着，一定要跟随人登上泰山山顶。
泰山轿夫们逗着他，说：“公子，前边就是圣人登临处，一伸手就可以摸着天。你害怕不？若不怕，我们把你留在那里，夜里有成群的龙虎做伴陪你玩，它们吼叫起来，满世界响，成片的彩云哗啦哗啦往下落，震得人耳朵痒，可好玩儿啦！”
“哎呀！”袁世凯顺势跷起二郎腿，仰望着天穹，扫了一眼远处的云海，强作镇静地说，“那有什么怕的？在我老家，有人讲，龙虎也是通人性的呢。若喂养得好，来日驱赶着它们去打仗，只怕是什么人都敌不过呢。”
转眼来到孔子登临处，有人随口吟出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名句，大家都夸泰山气势雄伟非凡。
一阵山风吹来，轻轻拂动众人的衣衫。云渐渐散开，透出缕缕阳光，如一把把金剑，直指向大地，更显得风光秀奇。
袁世凯被风吹拂着脑门，清醒了许多，更精神起来。他用力向远处望去，有几只山鹰在翱翔，不觉将脚跟踮了几踮。
袁保庆打探着他，轻声说：“人讲登泰山而小天下，孩子你作何解释？”
袁世凯望着远山，看阵阵松涛云雾，不由想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来。他背着一双小手，挺起胸脯，迎风而立，顿顿答道：“所谓天下，非孔子一人之天下，也非他人之天下。人小，则天下小，一切全凭心。心小，天下则小，心阔，天下则阔。”
众人都称赞袁世凯志趣非凡。
袁保庆颔首而笑。
一只山鹰掠过天空，振翅翱翔，轻逸、潇洒、矫健！
袁世凯望着山鹰飞向的远天，想起了远方的家乡，想起了“骂灯”的乐趣，想起了“打龙王”的痛快，想起了柿树林中那位讲古的汉子和那群小伙伴。家乡太小了，不走出家乡，哪里会看到济南的壮美景色，哪里会有那帮子小兄弟一起游登州蓬莱仙境的舒畅？家乡在这山的西边，隔了许多山的地方，那是一马平川，地势太平，不像这里让人心潮激荡。看那鹰，展开双翅，尽情地去飞，泰山就在脚下，那才叫做小天下呢。
他转向袁保庆，静静地说：“大爷，孩儿有一首诗：如何云雾低，极目神州小。安得领天日，直逼群山傲。”
袁保庆不动声色，望着远方，绷紧嘴唇。
随行的人一齐击节，争相称赞诗作得好。
一个随从的官员悄悄对袁保庆说：“知府大人，您真是教子有方啊！令公子气宇轩昂，胸怀天下，确非平凡之辈。日后，你我有幸，一定会看到他大展宏图的。”
袁保庆谦逊地笑着，连声说道：“哎呀，哪里，哪里，实在是过奖了。小孩子家，不过信口说几句大话而已。”
一阵风猛地吹来。
袁世凯霎时感到凉得透心，浑身生出一层鸡皮疙瘩。他转身拉住袁保庆的衣袖，说：“大爷，咱们晚上在这里住下时，会不会有强人再来抢我们？”说着，心头油然生出许多恐惧。
袁保庆没有答理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已近黄昏时刻。太阳正在西山坳中散着碎光，几层乌云正压下太阳，要吞没它。于是，他就对大家说：“走吧，太阳一落，就太不方便了。我们赶快回泰安城吧。”
这之前，袁保庆曾经来过泰山，细读过张岱的《岱志》，早就领略过那些大大小小的乞丐。乞丐们阻道乞钱，如张岱所说，其乞法、扮法、叫法是吴道子一幅《地狱》变相，奇奇怪怪，真不可思议也！
那位随从环视周围，对人讲道：“泰山曾经流行一种像榆叶般的锡钱，人上山时，有人将这钱换了，去打发那些乞丐。知情者讲，这是一种把戏，他们骗得人钱，使乞丐讨来，再将此钱兑换，反反复复，养肥了几户贼头贼脑的人。这些乞丐有帮头儿，有帮规，明要，暗抢，让人奈何不得，让人防不胜防。更有甚者，那些乞丐头儿坐地数钱，使老弱病残去偷、去抢、去骗，他们得了钱，专程到济南城里数姑娘——吃喝嫖赌，尽情挥霍。好在今日有官府早做安排，净了山道，省去许多麻烦。”
袁保庆的心不觉猛地一凉，挥手示意人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