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王爷?”
桔梗流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踌躇的样子:“你和王爷……”她止住了话头,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罢了罢了,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便多嘴,横竖你自己明白就好。”
我一怔,旋即醒悟了过来。
依稀记得昨夜的火海中,有一个怀抱散发着淡淡杜若花清香。那种美好温暖的感觉,几乎要叫人沉醉在里面不忍离开。
这是临清王第三次救了我。我有不解,震撼,还有些微羞涩的欣喜。
见我愣愣出神,桔梗咬了咬下唇:“初月,你要明白,我们只是奴婢。”
她最后叹了口气,端起汤药走了出去。
对于她别有深意的暗示,我几乎觉得好笑。我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奴婢,更是罪臣之后,本不配有什么痴心妄想。可是我没有办法抵抗这种温暖和关怀,毕竟,我已经在冷宫中呆了十年,度过了这样一段长久而凄苦的日子。
我只是想稍稍沉迷一下,一下下就好。
下午皇后的宫中便来了人传话,火灾的起因已经查明,皆是当日一个负责烧火的宫女一时疏忽大意引起的。皇后已经狠狠责打了她三十杖,将她打发去了苦牢服役。
苦牢是专门惩罚犯错宫人的地方。据闻那里四面都是墙,夏天闷热,冬天寒冷,被关进苦牢的宫人从早到晚都得不停地捣米,直到精疲力竭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是一个和慎刑司一样可怕的地方,可是那个宫女,却是真正无辜的。
萧贵妃听了来报后只是抬了抬眼皮,那来报的太监又朝我赔笑道:“皇后娘娘说了,昨夜的晚宴太后娘娘很是满意,只是那火灾叫初月姑娘受了惊吓。这一百两白银,一来是为了嘉奖初月姑娘,二来也是皇后娘娘抚慰你的一番心意。”
待他走后,萧贵妃抓起一个茶杯,想了一想终于按捺下怒气,将杯子重重砸到桌上。
桔梗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端着一盏椰汁金瓜炖银耳走上前:“娘娘且消消气吧。”
萧贵妃接过我手里的杯盏搁到一边,伸手示意我走近几步,将我的一缕碎发拢进了耳中,微微叹了口气:“初月,本宫对不起你。若不是本宫将你从冷宫带出来,你也不必……终究是本宫坏了你的安稳日子。”
她这般亲密的动作已令我吓了一跳,可是听了她的话我更是浑身冒冷汗,急忙退了一步跪下:“娘娘切莫这么说,奴婢心甘情愿服侍娘娘,绝没有半句怨言。”
萧贵妃勾起嘴角:“你起来吧,本宫知道你的忠心。”
她转了一转昨晚的一只绿汪汪的镂空雕花翡翠镯子,冷笑起来:“本宫早料到你会成为她们的目标,却没想到她们竟这般迫不及待地下手,还是如此狠毒。”说到这里她侧头看我,鼻翼两侧微微一动:“这几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够多了,几乎件件都冲着你的性命而来。你虽是本宫的人,她们也不该对你这般狠辣决绝。你自己可知道是原因,亦或是与你的家族有关?”
我摇头:“奴婢不知。”
当年父亲的官职虽不高,几位伯父却在朝中身居要职,若说没有仇家,那是不可能的。可我那时年纪尚小,又如何能知道得更多?何况我的身份不是被萧贵妃瞒下来了吗?
萧贵妃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只吩咐我今日好好歇息,不必伺候。
我缓缓退下,心却是凉的。萧贵妃虽然好言安慰了我,可是对于那个被打发去了苦牢的宫女,却是只字未提。
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和我一样心知肚明,所谓的行为不慎,不过是借口罢了。昨夜来帮我的宫人皆是萧贵妃精心挑选的,又怎会如此大意地,在那样一个时刻犯下那样的错误。真正纵火的人,必定是昨夜打晕了我的那个人。我清楚地记得倒地前眼角闪过的是一片淡蓝色的衣角,那是太监的服饰,却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倒霉的罪人”,替真正的纵火者背了黑锅。
桔梗早就叮嘱过我不要将被打晕的事说出去,是啊,无凭无据的本就难以追查,稍有不慎兴许又会引火上身。何况如今新秀入宫,旧敌在前,萧贵妃本已是腹背受敌。
如今我需要做的不是急着找出昨夜放了那把火的人,而是要躲在暗处观察,找出真正要害死我的人。
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但我绝不会叫人轻易便害了性命。
拿着那一包白银来到了苦牢门口,我抬头看着那两个漆黑的大字,心里滋生出一股悲悯之情。
方才已经从桔梗那里打听到了那个宫女的名字,她是长春宫小厨房里的宫女素云,出身本就微寒,长春宫的文嫔自前年失了孩子后就一病不起,早早失了宠。还是萧贵妃看在当年与文嫔同日入宫,文嫔性子柔和的份上才对她照拂了这些年。
本就是低微的身份,又没有可以依仗的主子,她果真是背黑锅的最好人选。
我紧紧捏住手里的白银,只盼这些钱能使她少受些苦楚。
可是苦牢的木栅门里却传来几声哭咽。不多时,便有两个太监押着一个宫女走了出来。那个宫女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嘴里亦塞了东西,虽是不断扭身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呜之声,却始终无可奈何。
我心里一紧,这个宫女看似面熟,好像正是昨夜在厨房见过的,难道她就是素云?
我悄悄跟着他们到了冷宫边上一处无人的地方,许是那宫女一路挣扎得太厉害,一个太监将那宫女推到了地上另一个松了松胳膊道:“真倒霉,又摊上这种晦气的差事。”说着踢了踢地上的宫女:“哎,我说你也别这么哭哭囔囔的了,能为娘娘效力是你的荣幸。再说了,娘娘不也答应了厚待你的家人么。你再好好看看这个人间吧。若是真不甘心,下辈子呐,可千万别再投胎做奴才了。”
说着他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白绫,那明晃晃的惨白色让我脚下一软,多亏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