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薇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陪伴她的只有惊人作呕的药水味和无尽的凄凉。
“小姑娘，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也不知今天走什么运，竟遇上了这样和善的小护士。
“我妈呢？”
陈月桂从楼顶落下的画面历历在目，心口已不再痛，只剩下丝丝麻木不仁的凉薄。
诗薇双眸冷光汇聚，注视着白的有些孤单的天花板，漠漠然吐出来三个字，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仿佛她只是个会说话的机器。
“小姑娘，我是良辰的表姐，她去学校上课了，让我照顾你，别的她没说，真的很抱歉啊。”护士面容上略带歉疚。
陈月桂坠楼的事情不止是惊动了警方，同时也登上了县电视台的新闻。
虽然新闻上当事人的脸被马赛克过，可是纪良辰一眼就注意到了诗薇那套衣服，因为那是她送的，纹理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看到新闻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赶来了医院，最后才从登记处那里问到了诗薇的具体所在。
直到六点多的时候，纪良辰被家里人接回去上课，她才求了表姐过来照看诗薇。
见诗薇有些愣神，护士姐姐又问：“小妹妹，你躺了一天肯定饿了，不如去我休息室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
诗薇还是只动了动唇瓣，没什么表情，说完，掀开被子下了床，连鞋子都忘了床便出去了。
“小妹妹？”
“小妹妹？”
她全然没管身后身的呼唤，只浑浑噩噩的往前去了。
将医院太平间搜索一番，不见陈月桂尸身，猜测她已经被送去火葬场处理，索性诗薇徒步回了言家。
果然，短短半日，灵堂已经置好，红木漆骨灰盒子静静立在那。厅里香烟萦绕，空气里弥漫着抑人的哀思。
明明客厅还有灯光，明明还有言正和言珏，可诗薇眼里只看到了一片黑暗，身子已经感受到了冻得骨髓发痛的隆冬寒气。
噗通！
诗薇没有哭，反而跪在灵堂前，伸手抱起骨灰盒诡异地笑了起来。
妈，你辛苦了一辈子，隐忍了一辈子，最后却只剩下这一缕清灰，人这一生为什么不能圆满呢？妈，你在那边会不会过得幸福些？
“妈，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
诗薇伏身在骨灰盒上落下一吻，眼角含着泪珠终于还是滚了出来。
“小薇，节哀顺变，你妈妈的后事我会处理。”
看着一个小女孩这样崩溃却忍着不爆发，言正有些心疼，挪过去将诗薇护在怀里。
诗薇不说话，收起来脸上诡异的笑容，抱着骨灰盒的手紧了紧。
呵，妈，你这一生能有这么个男人惦记，也算是少了一份遗憾吧，可是我做不到原谅，我宽恕不了！我做不到！
下一刻，诗薇淡淡说了一个字：“滚！”说着便从言正怀里脱离出去。
“小薇，妈走了爸也很难受，你别这么固执，我们一起好好把阿姨送走成吗？”见状，言珏上前制止。
嘭！
诗薇眸光更冷了，信手将骨灰盒放回去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响动。
片刻后，她抬手指着门口：“滚啊！我让你们滚听不到吗？”
“诗薇，你冷静的好吗？我们没有恶意。”
“哈哈！没有恶意？”诗薇显得有些瘆人，脸上除了恨意再看不出别的，“你母亲为了钱自导自演绑架大戏却害我爸锒铛入狱，你最亲爱的奶奶自私自利没有人性害死我妈，现在却要我冷静？”
“难道你们说对不起我就要笑着原谅吗？我妈宽容了一辈子，善良了一辈子，最后却赔上了性命，难道这些都是她活该吗？”
“最可笑的是，那个最恶毒最恶心的杀人凶手现在连一句抱歉都没有？你们所谓愧疚赎罪不过就是包庇凶手而已，所以，你们没有资格送我妈上路，要么你们滚出去，要么我带着我妈的骨灰走！”
“诗薇……”
“我们在外面，有事叫我们。”不待言珏开口，言正先说了一句，然后拉着他一起出去了。
待二人离开了，诗薇再度抬手抚在骨灰盒上，凄凉的扬起唇角：“妈，现在只有我陪你，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做自己不用委曲求全，我……一直陪你好不好？”
这一夜，诗薇一直将骨灰盒护在怀里，独自蜷缩在墙角，口里一遍遍哼唱着儿时常听陈月桂唱的歌谣。
她不曾合眼，不困不累不哭不闹，只不停哼唱。
陈月桂的骨灰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公墓，当夜诗薇是在墓园里度过的，次日一早她才推门进了言家。
言正言珏都在安慰她让她节哀，但是她依然不说不怒，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只静静收拾着陈月桂遗物。
事后，诗薇没有去找诗剑明，而是带着那些遗物，以及她自己的物品去了那间闲置许久的小出租屋。
那还是几年前陈月桂买下来做店面的房子，只是后来老太太不让她继续经营，所以就搁置了。
房子不大，二十几平米，床铺柜台虽然积不少灰尘，却还都是完好的。
诗薇简单的把屋子打扫了一下，用积攒的零花钱后置了些简单的日用品。
她将窗帘床单毛巾都换成了白色，不为别的，只是想替母亲守孝。
她回学校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后，当天是诗剑明送她去的。
她没有如往常那样直奔教室上课，而是回宿舍收拾东西。
现在是义务教育阶段基本上不需要任何费用，这些年陈月也就每周给她一点零花钱，倒是也没有花过言家的钱。
只是宿舍里的被褥铺盖卷当初是言正买的，如今既然打算和言家彻底断了联系，这些东西当然是要还回去的。
“哎！你知道吗，初三甲班那个诗薇又惹事了，据说是她不尊敬家里老人，还和老人家起冲突，她把她妈推下楼，当场死亡了。”
“不能吧，我听她们说是老太太想把诗薇推下楼，结果误杀了诗薇母亲的。”
“切，谁信，要我说就是诗薇苛待老人才会殃及无辜害死她妈妈的。你没看她平时冷漠高傲目中无人的样子吗，估计在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像也是啊，听甲班的人说诗薇很高冷的，只和他同桌还有闺蜜说话，别人她都不搭理的。”
“我妈可说了，像她这种长得漂亮身材不错的小姑娘啊，指不定还会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要我说啊，这诗薇除了漂亮学习好，也没别的了，你看她名声这么差，以前是爸爸坐过牢，现在是苛待老人害死母亲，我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脸活着？”
“哈哈，人家脸皮厚，心黑呗！”
“也是啊，敢写情书还敢打别人家长，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
哪知，东西收拾到一半，竟听到宿舍楼后打扫卫生的几个女生这般污言秽语。
呵，最冷不过人性，最凉不过人心。柠檬不会甜，马良没有神笔，卖火柴的小女孩最终死在了街头，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思忖之际，诗薇捏着床单的手赫然收缩起来，眸子荡漾着迷离恍惚的幽怨。
良久之后，她唇角勾出了一抹清冷嘲讽的浅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诗薇将那些东西送回了言家，返回学校办理了退宿手续又补了假条，回到教室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哎，你们知道吗，诗薇下午回回来上课，我都以为她要退学了呢？”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她应该快到了，要是被她听到多伤感情啊。”
“切，听到就听到吧，她干的好事还少吗，又是写情书又打别人家长，现在还任性妄为害死她妈妈，难道她还有脸揍我不成？”
“就是就是，听说还有人在校外看到他和言珏老师拉拉扯扯，好像她还动手打了言老师呢？”
“可不是，你们忘了初一的时候她和乙班一个男孩子打架，把人脸都给打废了呢！”
“哎，别胡说，我可听说是那个男人往她字典里吐口水，毁了她爸爸送给她的书包，还骂她是没爹教野孩子，所以她才动手打人的。”
“切，那又怎样，她爸爸可是坐过牢的，铁定不是什么好人，骂两句怎么了？”
……
因为临近上课，走廊很安静，所以诗薇将教室里那些人的议论全然听进了耳里。
痛，心确实很痛，可是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了流言蜚语，早已习惯作为她们口中的渣子。所以，她没用动怒，而是深呼吸一下逼自己去忽视这一切。
调整好情绪后，环顾周围，确认没人知道她听到了这些，她才抬手去拉门把。
哗啦！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到了教室里的泼水声，听声音应该是用桶泼的。
“啊！纪良辰你有病啊？”
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女生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砰！
随之而来的是桶摔在地上发出来的声响。
诗薇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扔捅的人是纪良辰，因为她是这个学校里唯一一个，会因为诗薇被人议论而动怒的人。
意料之中，下一秒纪良辰又开始发挥她的怼人大法了：“你闭嘴吧你，有病的是你们不是我，我就是用水帮你们洗洗干净，省的你们污染学校的空气。”
“你……纪良辰你别太过分了。”对方气得不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纪良辰声音又大了些：“过分？我难听的还没说呢！我猜，女娲造人的时候肯定是睡着了，所以才会把你们几个不明生物也给放出来，不懂人类语言就不要学人类说话！”
“纪良辰你……”
“我什么我？我还没说完呢！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三鹿奶粉吃多了导致的大脑退化，还是核桃吃少了导致的小脑猥琐？诗薇是你们的父皇还是母后啊，对她的事情这么关心认她做干妈得了！”
诗薇：“……”
这种劣质低智商儿童做我儿子闺女我消受不起！
“纪良辰你真的太过分了！”
“就是啊，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太难听了！”
……
咔嚓！
就在一群人窸窸窣窣埋怨纪良辰说话难听的时候，诗薇开门进来了。
整个教室就在那一瞬间鸦雀无声了，空气里莫名荡漾起沁透骨髓的诡异气氛。
诗薇面不更色，去到两台面前，冷言道：“多谢美意，我不需要这么多儿子闺女，我福薄怕折寿。”
“另外呢，很抱歉，我这个人名声不好人品不好，可惜就是千年第一名，你们要是不满意出门左转走五步有投诉信箱。”
说罢，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
“A 爆了！”
纪良辰举起了大拇指，呢喃一句也走回座位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