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殷睿道:“本来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在司徒府那番言论,刺激了京城的贵族。大王为了防止我被围攻,也为了舒缓贵族们的情绪,才把我调出京城。
“不过现在看来,大王此举另有深意。咱们接下来的调查,要小心一点,如果我没猜错,对方还会继续刺杀我们,而且手段会更巧妙,更激烈。”
这时候一场秦乐结束,康广举杯邀请众人共饮。
宴会到夜里才结束,殷睿等人跑了一天都累了,宴会结束后,便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殷睿一行人收拾妥当,辞别了康广,驾车出行。
康兴早已经等在城堡外面,他虽然没有爵位,不过却是伯爵最得宠的一个孙子。康广给他派了二十个骑兵做护卫队,一行人鲜衣怒马,连国人见了也纷纷让道。
相较之下,殷睿和齐平就两辆马车,两人加起来才十来个侍卫,显得格外寒酸。
康兴也怎么把殷睿和齐平放在眼里,跟殷睿打招呼的时候,连马都没下。
殷睿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他叫康兴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便从康城出发。
众人一路向东,按照殷睿的提议,尽量走田间的道路。
殷睿看到已经长到一半大小的果子,没有继续生长或者成熟,而是开始发黄、掉落。
地里的庄稼也是一片不健康的黄绿色,按理说此时横江南北的庄稼早就收了,可是这里的庄稼却还没有成熟。
那些庄稼矮矮的,叶子泛黄,穗子扁扁的,一看就没几个米粒。
殷睿下令停车,请后面车上的柳薇带着薛晴去地里转转,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在地里有几个劳作的奴隶,他们用麻木的眼神,看了殷睿等人一眼,然后就低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劳作。
虽然他们也知道,庄稼成了这样,他们继续再除草、翻土也没什么用,不过在树荫里监工的主人命令他们这么做,他们就这么做了。
柳薇和薛晴在地里转了一圈,薛晴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个瘦弱不堪,又在一直咳嗦的农奴一眼。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拔出老师刚送给她的法杖,给那个农奴施展了一个“治愈术”。
“治愈术”不同于“疗伤术”,是治病用的,而“疗伤术”多用于愈合外伤。
在远处等候的康兴一直就挺关注一脸秀气的薛晴,他几乎没遇到过这种双眼中满是灵动的女孩子,而且是越国公子的亲卫,肯定是有身份的贵族女子。
直到他看到薛晴向一个奴隶施展“治愈术”。
康兴先是惊讶薛晴这么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生命之神的神术师。
接着他反应过来,指着薛晴,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她在干什么?”
殷睿背着手道:“用‘治愈术’帮人治病啊!”
“那可是个奴隶!”康兴有些激动地道:“这种圣术怎么能用在卑贱的奴隶身上!”
殷睿打了个哈欠:“上次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的人,现在还在狗笼里关着。”
康兴一时没反应过来。
远处,被薛晴治疗的那个奴隶,立即跪下称谢。
在树荫下监工的国人,也被薛晴的举动所惊动,柳薇出面跟他谈了几句,便把那个国人带到殷睿面前。
国人先想殷睿等人行礼,听说殷睿竟然是一名公子,他赶紧跪下
一旁的薛晴解释道:“这位大叔的农庄中,有不少隶农都得了病,所以大叔想要请我给他们医治。”
殷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康兴已经开始训斥那位国人:“大胆!”
国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因为生命之神的神术者一直都很稀缺,为了优先为贵族和国人服务,全国各地都有奴隶不得享受生命系神术的不成文规定。
那国人想到自己所犯得“滔天大罪”,而且竟然被一位公子逮了个现行!吓得他跪在地上连粗气都不敢喘。
殷睿朝像是要把跪地上的国人吃了的康兴摆了摆手,然后问那个国人:“你为什么想要给隶农们治病?”
国人颤颤巍巍地答道:“今年……今年的收成不好,如果那些……隶农都死了,明年就……就没钱买新的隶农了。”
殷睿一阵失望,他对薛晴道:“你跟着去看看吧,能救几个算几个,别逞强。”
薛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就催促跪在地上的国人带路。
殷睿怕薛晴吃亏,又让穆瑞跟着一块去。
康兴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公子,您……您这么做坏了规矩。”
“你所说的规矩,不要也罢。”殷睿淡淡地道。
康兴的眉头皱得老高:“公子此言欠妥,殊不知……”
殷睿打断康兴的话,对一旁的穆瑞道:“你让他知道知道我的规矩,手底下要有轻重,别把人给伤了。”
穆瑞应了一声,拔出宝剑朝康兴一挥。
康兴只是个乙级学徒,哪拦得住“太阳神官”的攻势?他见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慌忙往后倒退。
穆瑞的剑尖在康兴身前一寸左右停住,刚才他的攻势所发出的疾风,将康兴吹倒在地。
康兴那些护卫赶紧上前来护驾,不过他们也知道,即便他们加在一起,也不是穆瑞的对手。
一直袖手旁观的殷睿道:“狮子从来不会在意山羊的想法。这就是我的规矩,这里我最强,你就得听我的,尽量别瞎逼逼,免得惹我心烦。”
康兴坐在地上,直直地看向殷睿。
殷睿上前一步,迎上康兴的眼神,怎么回事?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崇拜者的眼神!
这小子不安套路出牌啊!
等等,齐平这小子也两眼都是小星星是怎么一回事?
……
薛晴回来时,显得有些疲惫,“治愈术”和“疗伤术”是很耗神力的神术。况且这两个基础的神术她刚刚学会,施展起来还有些吃力。
殷睿直接下令原地休息,等下午的时候再继续赶路。
利用休息的时间,殷睿问柳薇:“柳神师,刚才有没有看出点眉目?”
柳薇道:“公子,地里的情况,的确像是地力不济。”
“不光是田里,连山上、野地里也都是‘地力不济’?”殷睿忍不住挠头:“而且好端端的人还因此多病,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可是蹊跷在哪儿?殷睿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薛晴大着胆子道:“如果不是‘地力不济’,那就是这片地区的生命力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了。”
可能怕自己的言论影响殷睿的判断,她接着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还没有学到生命力的吸取和转嫁那里。”
柳薇出面给薛晴,也是给众人讲解道:“对植物生命力的吸取,是‘生命神官’级别的强者才具备的能力,但仅限于恢复自身的伤势。
“而对生命力的转嫁,我也只是了解些皮毛。
“那是一种忤逆生命之神和死神的能力,据说两位神明曾经设下的严密的禁忌,只要有人在研究或者使用这种能力,死神就会降临,将施术者的灵魂带回黄泉。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是生命力的吸取还是转嫁,都不可能长时间、大范围的进行。”
殷睿捏着下巴道:“怪啊!好像是挺明朗的一件事,可是不管哪种缘由,都说不通。”
一直没有发言的穆瑞却道:“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即便此事再古怪,也离不开生命之神途径的运作。”
殷睿点点头:“没错,我们还是要从这方面寻找线索。”
下午,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不过依旧没有什么线索。
到了黄昏时分,殷睿问康兴附近哪里有宿营的好地方?
康兴远处影影绰绰的建筑物影子道:“再往前面走一段,就到了我一个叔叔的城堡,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于是一行人加快了脚步,总算是在天黑前到达了那座不大的城堡。
走到近处殷睿看到,不少农舍像众星捧月一样将城堡围在中间。
这些农舍参差不齐的组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子,不过这些农舍简陋、肮脏、拥挤,一座两间的农舍里至少住了七八个人。
齐平、康兴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殷睿则是今天才发现,村庄里的农舍竟然破败不堪到这种程度,国人生活比他想象中更艰难。国人尚且如此,隶农的处境可想而知。
殷睿在村子里看到几个大围栏,当走近了,一双双眼睛从围栏里望出来,他才知道那是隶农或者其他类别的奴隶的住处。
看到这些,殷睿到突然想到,上学的时候看过的《商君书》。楚王朝边远地区的情况,比殷睿那个世界,未开化的秦国更愚昧和贫困。
城堡的主人康南,将殷睿等人客客气气地迎进城堡,并让仆人张罗着准备晚宴。
一进客厅,康兴首先发现,几个乐师们演奏的竟然是伯爵才能听的乐章,按理说这是一种严重的僭越。他又看了一眼餐桌的饭菜,终于忍不住皱眉道:“叔叔,招待伯爵,应该有羊肉和鸡肉。怎么只有鸡肉没有羊肉?”
康南微笑道:“今年我的领地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还有羊肉招待?”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虽然带着微笑,口气却很不客气。
康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在伯爵城堡,可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坐在主客位上的殷睿拜了拜手道:“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有口肉吃就不错。赶紧吃饭,吃完了赶紧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你看越公子多会体谅人。”康南对康兴道:“你这小子,就是被你那不靠谱的爷爷惯坏了。”
康兴刚要发作,却被殷睿用眼神制止。
礼坏乐崩从来都是从细节开始,也怪不得康南说话阴阳怪气,实在是楚王朝当下的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