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博山院知秋初见
春秋把阿兄的信双手恭敬地递给了林凰林先生,然后退后五六步的位置站着。林凰林字青竹,是海纳川的大师兄,也是这家博山书院的院长。
林凰林书房的侧边有一面竹篾编的隔断墙,李行知坐在里面正好看见春秋。
只见她双手垂握在身前,头向左微歪着看林先生,过一会又转向右边微歪着继续看林先生,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观察。跟其他小孩比,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毫无怯意和害羞,只有好奇和胆大。
突然,她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竹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眨了下,眉头也略微蹙起,过一会,她向竹墙的方向白了一眼,慢慢转过了身子,把脊背朝着竹墙。
林先生说:“你兄长的信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墨涂黑了又烂成窟窿的地方。”
“这封信阿兄很早就写了,但现在事情有了许多变化,我想让先生看得简单又明白,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给涂黑了,有的地方可能涂的重了些,就破了。”其实是信里有一段写了她是姑娘家,扮成男孩子样儿来求学,希望因她是小姑娘,而给予生活方面的关照。春秋把内容里涉及到她是姑娘家的文字都给涂了,就留下要他关照的句子。
“你倒是实诚,你兄长给我的信,你倒先看了。”
“这封信阿兄没有粘贴,应该也是想要给我看的。”
“既然是师弟的拜托,我就收下你吧。但你来的太晚了,宿舍都已分配出去了。”林先生想了想,叫了声“行知。”
竹墙后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林先生说:“你就跟行知兄长一个屋子吧,他一直一个人住,本来他是不会跟人共屋的。这个学年先这样,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重新安排。”
春秋说:“先生,我家很近,我不住书院里。”
“书院中午不能出去,这是用来给你们中午休息用的。”林先生转向李行知,“你带他去看看,特别是把书院的规矩跟他好好讲讲。”又向春秋说:“李行知代我批阅你们这个年级的习字课程,他是你们的师兄,你以后有什么事先问他。”
春秋他们出去后,林先生看着信叹了口气,“海纳川啊,天妒你啊。”然后珍而重之的把那份破损的信工整的折好收了起来。
春秋想着自己的疑惑,快到李行知的甲十五房时,才忍不住开口问:“喂,你为什么可以管我们?”
李行知闷声不响地往前走,根本不理她。
“李行知,李行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是林先生的亲戚吧。先生不是说有问题可以直接问你吗,我听我阿兄说,林先生把他喜欢的学生都排了字辈,他的第一批学生就是行字辈,以后林先生会不会也跟我起一个行字辈的名字。我才不要,我最近很烦起名字这事。李行知,你慢点,你应该叫李沉默,李不言,这么不爱说话。”春秋去拉他,结果扯到李行知后背的衣服。
李行知突然回身,像所有低年级的小男孩打架一样,用脚一勾,把春秋绊倒在地,毫无防备的春秋惊呆了,她呼地爬起来,涨红着脸气得转身就走。
李行知迅速拉住她的胳膊往甲十五房拽。等进了院子,他才松开她。
春秋吃了亏,猛地揪住李行知的手臂,下口要咬,没等她碰到李行知,李行知手臂一挥,转到春秋身后反扭着春秋的胳膊往上一扬,春秋顿时疼的只能往地上蹲。
春秋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欺负,在听水镇,因为身份的关系,孩子们都是围着她玩的,她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懂得体谅人的小孩。她“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这是她童年里第一次嚎啕大哭。
李行知看她实在哭得凶,只好拉着她进到屋里,把她按在一张椅子上坐着,又拧了个湿毛巾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他坐在她对面,“是个男的吗,至于哭成这样吗?”李行知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带小孩,他知道书院里其他学弟都叫他李阎王,事实上他在博山书院从大到小的同窗,他没有一个交往的朋友。
春秋在那一噎一噎地抽着,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
“你还真是倔啊。”他把春秋从椅子拉起来,牵着她的手,一间房一间房的指给她看,“这是我的卧房,我通常都是睡在书院的,到了早上可以听到各种鸟叫声。这边这间小点的房间,现在就暂时给你用吧,里面有张小榻,正合适你。”现在轮到李行知说话,春秋一声不吭了。
李行知把她拉到中间的小厅里,倒了杯水给她,春秋也不接,仍是别着脑袋看也不看。
“你这气性够长的,住我的地方,总得让我感觉舒服吧。”
“我打你试试。”春秋说着哭腔又带出来。
“好了好了,别又哭了,我不太喜欢跟小的讲道理。你看你,刚才一口一个李行知,李行知是你叫的么。像你这样的年纪,在书院里,中午休息都是睡的大通铺,还有一个老嬷嬷在旁边看着,哪个闹腾不睡的,木棍子就挥上去了。”
春秋愣了一下,她可不能跟人睡大通铺。
“你应该叫我什么,你叫对了我才放你回家。”他看她还犟着,“叫不对,不准走。”
过了好半天,春秋实在想快点离开这里,她小声的哼了哼,“行知哥。”
李行知这才笑着说:“好吧,我送你回去。”
(有些少年,因为打一架,因为哭一场,才结成了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