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天龙山依君往事
谢元卿和林怯风相识了,他们在太原府很多个风雅的聚会场所碰面,共同谱写了一首首人们津津乐道的诗词琴曲,于是,有更多的风雅聚会以同时请到他们二人为荣幸。
谢元卿决定回请一回,他邀请林怯风去天龙山他的结庐观云听风。
到了那一日,林怯风带着他的小童到来时,才发现,这次的聚会只邀请了他一人。小童把琴放下后,谢元卿的童子将小童带去了后山赏景。
林怯风静静地看着谢元卿烫杯煮茶,在袅袅的白雾中,茶香味渐浓,谢元卿修长干净的手推过来一盏茶汤。
林怯风捧起茶盏缓缓地喝着,眼睫下垂,从进屋隔几对坐,一直没有去看他的脸。只觉得他处处都好,煮茶的动作好看,递茶的手好看,茶汤的颜色好看,茶盏的白瓷好看、、、、、最好看的那张脸,有温暖的眼睛,有高高的鼻梁,有微笑的唇,却不敢看。
“怎么不说话?”谢元卿问道,“有没有觉得冷,山上的风要大一些。”
林怯风还是喝着茶,头微低着。
谢元卿实在爱他这个低眉垂目的样子,他坐近他跟前,不禁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又滑到肩上,再落到衣带处。
林怯风却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这样相识相知,已是难得。”
“所以呢,依君不想相识相知再相爱么?”
林怯风望了望山谷中蒸腾的白云,风把他鬓边的一丝长发吹得撩起来,他说:“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故事。”
我的母亲是个富人的外室,这事应该在当地人尽皆知,富人的家里和我们周围的邻居都十分的鄙夷我们。
有一年,富人得了个闲差去外地任职三年,他走了以后,我母亲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她遮遮掩掩地生下了我,怕被富人的大妇所害,我从小被打扮成个姑娘家。
在这期间,那个富人的大妇经常找上门来,我很害怕,我的母亲也很害怕,那个大妇每次来就会指使她的奴仆对我母亲拳脚相加,母亲只会跪在小院里鼻青脸肿的求饶,而我只会躲在角落里哀哀地哭泣。
我恨过我母亲,有一阵特别的恨,既然外室如此低贱,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但我这一手琴艺却是母亲教的,在我如哑巴般的童年里,琴是我唯一的陪伴。
不知什么原因,我九岁的时候,那个富人才回来,物是人非,富人没有来看过我母亲。母亲没有办法,她为了把我推向那个,她认为更好的家庭,带着我找到了富人家里。
那个富人不缺女人,所以也不缺孩子,我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大妇揪住我母亲的头发说,你说是老爷的孩子就是老爷的,老爷都走了,你才生下的,谁知道是哪个男人的野种。
母亲甩脱大妇的打骂,她冲着那个富人说,老爷,你可以看看他,看看他就知道是不是你的孩子。
那个富人低着头,既未正眼看过我母亲,也未瞟过我一眼。
她又冲上座的一位老太太磕着头说,老太太,我愿意以死来证明我的孩子清清白白。
母亲说完就向屋子里的一颗石柱子撞去,我只听到“呯”的一声巨响,然后母亲就倒在了地上,她望着我的方向,头上一个大血窟窿,不停往外冒着血,头下汪出一摊血印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听见上座的老太太说,唉哟,怎么在这儿寻死啊,她的声音抖得都听不出她后面说的话。
那个场景太惨烈,惨烈到我这一生都无法忘却。
富人给了我一笔钱,送我去了西京。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互相都不可能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
我在西京也吃了很多苦头,因为只是一个人吃苦,所以不觉得那是难忍的事。
在西京时,我得罪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子弟,是潘国老把我容在了府中,条件是在太尉府授琴两年,不得离开。
所以,我现在还是太尉府的人,余下的这一年里没有自由。
林怯风抬起头,看着谢元卿的眼睛,“这样的我,可还能与公子相配。”
谢元卿的脸挨近他的脸,“依君,我等你自由,我们相爱,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施舍给了我。”
他们俩抱在一起,在一阵大风中,和身后撕扯的云一样,在榻上翻滚纠缠。
(我告诉他我不堪的过往,他却说我受苦了,这一刻,我知道他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