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第一次产生了,我可以战胜他,打倒他的念头。
吴解将我让进门。他的家装帧低调,并不奢华,却处处透出主人上佳的品味。世上所有上佳的品味,都须以金钱做底,每回走进他的家门,我都不禁想象,这其中哪部分是从我的研究,我的论文里得来的?
我不与他绕弯子,开口便对他说:“我是为盛萱而来。”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以为,盛萱的事,十年前我们就解决了。”
“不!”我提高了声音,同时也攥紧了拳头,“我让你现在把盛萱交出来。”
他露出震惊神色,“付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盛萱是十年前就自杀了!”
我几乎在怒吼:“你在撒谎!她没有死!她没有!一定是你将她囚禁起来了!一定是你在折磨她!所以她才来找我的!暗示我去救她!”
“付辰,你冷静点。”他后退一步,伸出手,试图安抚我,“盛萱真的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是你毁了盛萱!”
我发了狂般大喊大叫着。
“你也毁了我!”
“付辰!”
吴解怒斥我:“你他妈是不是疯了?!盛萱的事,早在十年前就过去了!你拿了钱,就闭上嘴!跟我在这里发疯,我可以报警抓你的你信不信?”
我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他挣了一下,没挣脱,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我顺势骑在他身上,余光瞥见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我抄起那把刀,双手攥住,高举过头顶,自上而下地瞪视他,目眦欲裂。
过多的愤怒使我心脏狂跳,血液奔涌上脑际。我无法呼吸,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手里的尖刀。
他害怕了,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哀求我:“付辰,你冷静一下,你要多少钱,我给,我给还不成吗?”
“我要盛萱回来。”
“盛萱已经死了!”他忽然大声喊道,“被我逼死的!也是被你逼死的!你忘了吗?!”
我不想再听他讲任何一句谎话了。
我把那柄水果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大睁着眼,惨叫了一声,就再没了声息。
鲜血从他的心脏里涌出来,染红了我的双手,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毯。
我松开刀柄,用那双染血的手捂住了脸,然后失声痛哭起来。
直到我听到高跟鞋的声响。
我睁开眼,先看到了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稳稳地踩在我身前的血泊里。
抬头一看,那正是穿鲜红衣裙的盛萱。那红热烈而真切,像溅开了一抔血。
“盛萱……盛萱……”
我张开双手,想将她鲜红的身躯拥进怀里。
她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我。她真美,同她对视,仿佛要被吸去灵魂。
她幽幽叹出一口气,说:“付辰,你该醒了。”
我该醒了。
这是我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第二十天。半个月前,我被法院判处进行强制医疗。
我杀了我的老师吴解教授。他们都说我有病,不让我偿命,而是将我送进了精神病院。
他们问我,为何要杀自己的老师。我说,我不记得了。这是真话,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直到有一天,一位姓盛的女医生坐到了我对面。
她说,她也是吴解教授的学生,只比我低两届,是我的师妹。
她为我实施了催眠。
醒来之后,我记起来一些事,但似乎又不够确切。那些记忆就像毛线团一样,在我脑中愈滚愈乱。
到底吴解有没有剽窃我的论文,盗取我的研究?
吴解究竟对盛萱做了什么?
那女医生站起来,关闭了录音笔,已经旁边的摄像机。
她说,接下来的话,不希望被第三人听到。
她告诉我,当年,吴解在办公室对盛萱进行性侵时,被我恰巧碰见了。为封住我的口,吴解给了我一笔钱,并向我提出,可以把盛萱一项研究所取得的成果都让给我。
我拒绝了剽窃盛萱研究成果的提议,但收了吴解的钱。我自小家境贫寒,那时候母亲又卧病在床。同巨大的经济压力相比,那一点良知又算得了什么呢?
吴解不仅对盛萱进行了性侵,还剽窃了盛萱的论文,又盗取了她的研究,将一切都据为己有。他根本是个恶魔,将一个女孩子逼到了绝境。
我收了钱,立即躲回了老家,直到得知盛萱走投无路最后崩溃自杀,我才回到了学校。
我无颜去参加她的葬礼。我曾对她抱有美好的希冀,却同恶魔一起,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姓盛的女医生凑到我眼前,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我才注意到,她很美,眼角有一粒盈盈泪痣,那般妩媚多情,勾人心魄。
她上身是白色高领毛衣,下身墨绿昵裙配短靴,化着淡妆,清丽极了。
但我却觉得,她穿鲜红色的连衣裙,会更好看些。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我看着她,带着些微讶异。
她却忽然笑了,说:“付医生,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靠催眠杀人,要学一辈子的。”
然后,她贴进我的耳畔,红唇一张一合,每吐一个字,都像一朵花盛开继而凋零。
她对我说:“付医生,那时候睡着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呢?”
她说这句话,直起身,拿起旁边的诊断报告,冲我微笑起来。
“付辰,答应我,你要在精神病院待一辈子。”
她笑起来时,眼角那粒痣真的好似一滴盈盈的泪珠,动人极了。
“否则,不足以慰我姐姐盛萱的在天之灵。”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了。
灯光暗下去。我忽然想起来,我还在读博士时,遇见过一对孪生姐妹。她们是异卵双生,长相并不相似,姐姐活泼可爱,妹妹妩媚动人。她们都是吴解的学生,都是我的师妹。
但我已经记不起,那时候我爱上的是妹妹,还是姐姐了。
正如我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