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工作取得一点进展之后,杨哲向来的习惯是好好放松放松,至少颓废个把月,但这次时间紧迫却容不得他纵容自己的闲情逸致。
李迪的到来提醒杨哲,朝廷已经注意到交子作为通货的种种优势,再过一年就将全面接管交子的发行兑付业务,如果不在那之前做出足以改写历史的创举,那么自己的种种设想都将落空。如果入仕做官,先不说做不做得了,就算真能做个管钱的官职,也必定无法像在民间操作那般自由。毕竟朝廷做事,各种氏族利益纠缠,掣肘太多,自己的很多想法根本不会有机会来实现。
杨哲不知道自己来到大宋是否就已经改写了历史的轨迹,但自己从穿越至今,一直尽量避免和朝廷官府势力的过多接触,一直深居简出,自己在钱府中独自谋划。即使有蝴蝶效应,自己这只蝴蝶应该也没那么大的威力吧。
不过无论怎样,还是尽快占据主动比较稳妥。
按照杨哲的要求,钱府留出一块空地,建起了一座造纸工坊。杨哲与钱劲宇逛到了此处,见崭新的房屋拔地而起,朱漆黑瓦好不气派。满意地点点头,两人推门而入,工人们各自忙碌着,倒是没有开始造纸,大部分人都在监工的监督之下搬运物件。定做的的铁质煮锅已经架好,木质的打浆机与纸浆池也安顿妥当。
钱劲宇并不了解造纸流程,看到这些新奇事物,不禁好奇心起。叫来工人问这问那,这里摸一下,那里看两眼的,兴致极高。
看了一会儿,钱劲宇忽然问道:“这造纸门道真多。咱们之前印制交子,需要多少纸张直接去买就好了。现如今虽然自给自足,可这一套套家什置办下来,倒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姐夫坚持自己制纸,不知何故?”所谓楮纸供应商不卖给钱家,当然是杨哲为了骗到免费的资源随口胡诌的,因此钱劲宇倒是确实十分困惑。
杨哲早已料到钱劲宇会有此问,马上说道:“劲宇不必担心,咱们今后用纸量绝对是以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这一次投资,可就一劳永逸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多钱,可不能让那楮纸坊的王老三白白赚去。不单咱家自己够用,就是那楮纸坊老王,不出三月就要跪在咱们门口求饶,你信不信?”
其实钱劲宇是不太相信的,那老王三代造纸,技术手段那不是一般人能比,做出的楮纸薄而不脆,韧性十足。因此价格比其他纸坊贵上许多,去采购往往还要看他脸色行事。
看钱劲宇神色犹豫,杨哲说道:“咱们要赢过别人自然得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一会儿,两人已在府外林荫街,走进了益州城最出名的木器店之一,“机构”。杨哲心想光看这店名逼就已装的够大,正和自己胃口。
“机构”店主鲁不顿自称鲁班第六十三代传人,为人孤傲自恋,活计却做得极好,号称没有做不出只有想不出,只要你告诉他要做个什么东西,他就能按照你的要求给做出来。平时就喜欢把自己关在二楼研究木质器械,普通活计都交给徒弟们经营,一般人还不一定请的动他。
但半月之前杨哲找到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简单地画了几个示意图之后,他就像疯了一般又将自己关了起来,谁喊都不答应,每天饭菜便桶都送在门口。大徒弟担心师父出事,偷偷推开门看了一眼,却被状如疯魔的鲁不顿冲出来差点一脚踢死,威胁说有人胆敢偷看立刻逐出师门。众人不知所以,只能偶尔听见房间中传出惊叹与狂笑的声音。
今天杨哲他们来了,进店也不见老鲁,料想他在楼上,正要上去。却被一名弟子拦住,这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怯生生地说:“二位,我家师父已经闭关半月了,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杨哲心道,他闭关还不是因为我,说道:“令师闭关我是知道的,但能不能先通报一下是杨哲来了,看他是否愿意出来见面。如果确实不方便我们立刻就走,绝不纠缠,小兄弟看可行?”
那弟子一副为难的神情,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主要是家师脾气不好,怕到时候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杨哲看此人实诚,也不想为难他,正准备再和他解释一二。
这时却有个傲慢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外界传闻钱家新进门客杨哲如何了得,如今看来这死缠烂打的功夫倒确实不是吹出来的。人家话都说那么清楚了,还听不明白,不想见你就是不想见你,怎么着,哭两声还会有用?不过我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一个下人,你要要求他有什么骨气,终究是痴人说梦。”
门外一个手摇折扇,身着锦缎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继续摇头说着:“哎,可悲可叹啊!”杨哲从未见过此人,钱劲宇却认识。
钱劲宇在杨哲耳畔悄悄说道:“这人就是过去一直给钱家提供楮纸的宣德纸坊的王家大公子王俱文。”
杨哲低声说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我不想招惹他,他倒是来找事儿了。不过这种小角色,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
钱劲宇又补充了一句:“过去我家和他家有生意往来,两家关系还不错。他一直在追求我姐,只是始终没答应他,我老看他不爽了。”
杨哲闻言忽然向钱劲宇正色道:“既然是故人之子,咱们同辈也算世交,这少年如此嚣张跋扈,不给他点教训他以后在社会上会吃亏,咱们脸上也挂不住啊。”
钱劲宇见杨哲给自己使眼色,就知道这个王公子今天要有一场无妄之灾了,跟着坏笑起来。
王公子见两人窃窃私语,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不禁有些怒气上头。喝到:“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杨哲抬头瞟了一眼这人,又低头与钱劲宇低语。王公子从没受过这般轻视,可这杨哲竟然骂不还口,只好朝钱劲宇开口道:“诶,劲宇怎么也在这儿。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可好心提醒你了,以后少跟这种上不得台面没有教养的东西混在一起。不然别人还以为你钱家也是这般不堪呢。”
钱劲宇闻言一愣,却没什么反应。杨哲仿佛此时方才注意到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又回头对钱劲宇大声说道:“我与此人素不相识,他进门就骂,完全莫名其妙。不想公子你竟然认识他啊。老爷总说交友要慎重,以后这类人还是少接触为妙,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钱家都是这般不堪呢。”
钱劲宇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多谢杨先生提醒,其实我与他也不太熟的。”
王公子在一旁顿时气炸了,大叫一声:“竖子敢尔!”
杨哲轻蔑一笑,说了一声:“真是有趣。”
这骂人最惨的还不是骂不过,而是不管自己骂什么,对方都根本不在意,就好像凡间的呐喊根本无法影响天听一般。王公子气不过,撂下一句狠话说道:“你们不是牛逼吗?我就叫你们永远别想见到鲁大师!”
说完恶狠狠地转过头对那木讷弟子吼道:“他们在这儿无理取闹,影响鲁大师闭关钻研你没看到吗?还不赶快把人赶走,这种人也配来“机构”?我看今后都不要让他们来这里影响生意了!什么样的人,就该去什么样的地方,鱼鳞街那些地摊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看他骂骂咧咧的,那弟子有些心虚,弱弱说道:“这么赶走客人怕是不好吧?”
王公子见那弟子竟然还为他们说话,心头更气,怒道:“客人?他们也能叫客人?明知鲁大师闭关,非要硬闯进去,我看他们是觊觎你家机枢密图,盗窃不成想要明抢吧!”
这话说的越来越不堪,那弟子也渐渐有些生气,可他认识这王公子正是店里一位大主顾王家的大少爷。得罪了他,那店里每年就得少一两千贯钱入账,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师父要是因此怪罪,这么多银钱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弟子能够承受的。只好忍着厌恶,对杨哲投过一个抱歉的眼神,把手向门外一伸,说道:“杨公子,不如改天再来?”
杨哲不愿为难一个伙计,朝钱劲宇点头道:“那咱们明日再来好了。”
两人正要走出店铺,忽然又听那王公子倨傲说道:“明日?我不是说了吗?这种人就不能让他来“机构”,传出去我王家竟然跟他们在一处购买木器,还以为我们是不是也是那种乡巴佬呢!”
那弟子强压怒气对王公子说道:“王公子,请你注意你的言辞,这家店毕竟姓鲁不姓王。”
“呀嘿,区区一个下人还上天了?”王公子闻言大怒。
正在这时,忽听二楼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有人摔倒立刻爬起的狼狈响声。
“恩公慢走!”忽听楼上一个慌张而兴奋地声音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