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宫。
“娘娘……娘娘……”水儿和几名宫女在静婉面前左右晃来晃去,阻止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要待在凤华宫了?”
“本宫做什么还要你们管不成?”静婉四处收拾着包裹,回道。
“不是的娘娘,您要去哪里得和奴婢说一声,不然皇上找不到您……又会怪奴婢了……”水儿为难道:“况且自从娘娘嫁给皇上后,凤华宫就一直都是娘娘和皇上的寝宫,您不住这儿还能去哪儿?”
皇上并没分配宫室给静婉,一方面后宫里只剩静婉一个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想看到静婉,就干脆让她搬到他寝宫去住。
原本的梨清院就一直冷冷清清的在那里,平日只有宫人会去打扫,但也没有人再住过。
“娘娘,您就留在这儿罢,奴婢们求求您了。”宫女们纷纷低头,以表恳求,水儿接着道:“娘娘,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您若是要走,不如就等皇上回来后与他说了再……”
“要去哪儿?”
话未完,门口就传来肃冷的声音,宫人们纷纷欠身行礼,独独静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宫人们显然有些慌张,因此皇上一进门就冷着一张面孔,威厉的眸子明显表达此时的不满,眸底还依稀残留着尚未熄灭的火束,仿佛一触即发。
“都退下。”
“是,皇上。”
宫人们胆胆怯怯的退却,硕大的寝宫内一片安静……这种静,丝毫没有因外头阳光直射进来而缓解,两人之间有一层尴尬的气氛,而更多的是忿怒!
静婉对皇上杀了闻峥王爷的忿怒,皇上则是对静婉割腕闯入天牢的忿怒,还有种种他看在眼里,就如静婉对闻峥王爷的关切从不会降临在他身上的忿怒……
半晌后,皇上才走向静婉,将她背对着他的身子转过来,只见她清眸中是幽怨……
“恨吗?”皇上开口问道:“朕替他问你,你恨他吗?”
静婉清冷的眸子略微有些红肿,是方才为他掉下的泪,此时带着异常的坚定,她摇头道:“这些还重要吗?他都已经死了,这些还重要吗?”
静婉后退一步,离开皇上搭在她肩头上的手,与他保持距离,清眸中涌现出跃跃欲试就要掉落的泪水,“不管怎么说,我都让他带着遗憾走了……他以为我恨,现在我说恨不恨都没有必要。”
皇上进了一步,伸手擒住她下颔,威厉的眸中有着难以发现的伤,“为什么?你可以拿朕给你的免死金牌去救萧煜,你可以为闻峥王爷掉眼泪,那么朕呢?为什么你不会关心朕?还是说,你觉得一个帝王不需要有关心?”
静婉眼眸一片疏离,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你需要吗?你哪里需要?”
“嗡——”
皇上的脑里如同被炸开般,眸中辗过心碎……他不需要吗?看着她那样对别的男人难道他不需要吗!?难道他就不配拥有她吗!?他也有爱啊……凭什么萧煜和闻峥王爷都配得到她的关心,而他却没有?
难道在她拯救别人的同时,就没考虑过是否有伤害到他?
“呵……”静婉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皇上,道:“你觉得你需要吗?一个践踏在别人尊严上的皇帝,凭什么去索求别人的关心?你连你亲哥哥都可以杀!还凭什么问别人要关心?你觉得你自己配吗!”
“你在天牢里问我,那一日为什么我不握你的手,而去握闻峥王爷的手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
静婉的声音一字比一字要来得冷淡,仿佛冬日还没过去般,然她坚定、勇决的双眼牢牢禁锢着他的眼!是禁锢!他禁锢她的肉身,然她却是禁锢住他整个心灵!整个脑海!所以的思绪、感情……无疑被她禁锢住,只只字片语就可以伤害到他。
“因为……我,不,信,你。”静婉冷冷重复道:“我根本不信你,你在我心里一点信任感都没有!我当日真怕我的手若是交给了你,你会不会放手?会不会要我去死!所以我根本不信你,也不会把我的命交给你!”
“不会……?”皇上的心脏如同停止跳动般难以呼吸,整个灵魂都像是被这句话给抽离,“不会把命……交给朕……”
“对!我不会把命交给一个践踏别人自尊的人!哪怕你是一国之主!”静婉再次在他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试图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去报复他,报复他亲手杀了闻峥王爷,报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下跪也不肯放过他。
静婉扭转过头,将下颔脱离他的手,又鄙夷的看了皇上一眼,道:“别拿你沾满你亲哥哥鲜血来碰我!以后也别想碰我!那样我只会觉得……恶,心!”
语毕,静婉就要绕过他走去。
皇上一个机灵,连忙抓住静婉的皓腕,却恰巧是她还未包扎过的左手,惹得静婉不禁轻呼一声,反是痛得一下子没法挣开。
皇上顺势向上移了移,不去碰那处伤口,他瞥眼看向静婉的肚子,声音浅淡,还有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此时的他脆弱到不堪一击,“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抬眸从静婉的肚子上移开,目光紧锁静婉此时一下子铁青的面容,他明眸早已退却火束,只有温柔与伤……“我们的孩子静婉,我们的孩子……朕以后都不这样了好不好?别再说这种话,朕可以把你的话忘了……”
“我们重新开始,带着我们的孩子重新开始……”
静婉狠狠甩开皇上手,直视道:“以后不这样?你能做到吗?你上一次碰我的时候就说你以后不会再碰我!你觉得我该如何相信你?还有!你可以忘了一干二净,那我哪!?你把你后宫那些女人全赶了,还要去杀你的亲哥哥,你觉得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还可以带着孩子重新开始吗!我不要……”
“对不起对不起……”皇上立马抱住静婉,堵住她的嘴,他一听到她说不能和他,不能和孩子重新开始,他的心就蓦然一疼,他在害怕!怕静婉紧接的话语就是不要肚里的孩子!
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如果知道会造成静婉这样的想法,那他……是不是不会杀了闻峥王爷?
“你放开我!”静婉推搡道:“放开!别碰我!”
皇上起初紧紧抱住她,但忽然想到她怀孕,真怕她大幅度动作会动了胎气,便连忙放开她。
“对不起你就可以让他活吗!?”静婉蹙眉道:“我不会要这个孩子!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根本不想要!”
语毕,静婉就跑出了凤华宫……只留皇上一人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此时的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却寻求不到挽回的空间,他该如何去挽留她?哪怕她对自己根本没有爱,他都想要留住她,只是……如果再像之前那样以霸占的手段去得到她,那她……会不会愈来愈厌恶?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逃走?
静婉一出凤华宫,就撞到在凤华宫门口等候多时的喜公公。
喜公公见静婉一出来,连忙挡住了她的去路,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静婉止了脚步,犹疑的看向他,抬手道:“不必多礼。”
“谢娘娘。”喜公公起身从袖里拿出一块折叠好的布料,是白色囚服的布料,双手递给静婉道:“娘娘,这是王爷临终前一晚,奴才去看他时,他让奴才交给您的东西。”
静婉目光仍是犹疑的看向喜公公手中的布料,也双手接过,问:“这是什么?”
“回娘娘,奴才也不知……王爷只嘱咐奴才把它交给您,其它什么也没说。”喜公公无奈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静婉时,才发现他的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他也已哭泣过……
“恕奴才多言……”喜公公终是道:“王爷生平最爱的女人就属娘娘您了,即使娘娘已为人妻,心里也无王爷,但是王爷他……”喜公公摇了摇头,似乎说不下去,只道:“娘娘也看到了,王爷曾经为您做过那么多,早把娘娘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只是到最后……没想到娘娘会用这种方式对王爷……王爷的心一定无比的痛!”
静婉紧咬下唇,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明明可以救他的,但却还是活生生的把他推向死亡!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闻峥王爷都还在问静婉恨不恨他,而不是静婉问他恨不恨自己……
喜公公见静婉要将那块布料打开,他并不想看那块布料是什么,或许里面放着什么,也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有,但他仍是不打算看到,因为那是闻峥王爷交给她的东西,应该不喜任何人多看一眼罢……
喜公公弯腰道:“娘娘,奴才先行了。”
静婉微微颔首,目送喜公公离开后,又继续将折叠好的布料整个摊开……
就见眼前一排排红色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血!是用血写下的字迹!
静婉一字一句看得缓慢,仔细……
“相见时难别亦难,当我写下这些时,只是想请求你的原谅,对于我来说,这是一封道歉书……”
静婉一怔,‘道歉书’!?该道歉的人应该是她自己不是吗?怎么会是他?
而如今……闻峥王爷就连自称也变了……或许是他用自己血写下时,想简略,也或许是当时写这些话语时的真切!
“从亲眼目睹你拿免死金牌救萧煜时,我知道我输了,当知你喜欢肚里的孩子时,我知道我彻底输了。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做的事,可当我得知你怀上了他的孩子后,我无法再平静,比你那日嫁给他时更不能平静,因为你和他之间,从此有了家。”
“听你说你喜欢孩子后,我后悔了,后悔对你下药,后悔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对不起静婉,如果我对你有过自私,那只这一次,也同时让我选择,退出。”
“不求你的爱,但求你原谅。”
“还记得那座可以俯瞰整个皇宫的山顶吗?那个站的高看的远的地方,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那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我抱紧你,也只那一次,我就想拼尽全力保护你,如今我想住在那儿……”
“住在可以俯瞰京国夕阳西下,梦幻的星夜里。住在那段甜蜜的回忆里,感受那日你靠近我时的心跳……”
静婉陡然一醒,不觉中,双目已充斥着泪水,只要稍稍一眨,就会滴落下来……
她起步往山顶处走去……手中握着那块白色的囚服布料,最后那一行……是他未了的梦……
白色囚服上血迹斑斑,既然都已经伤透了,他又怎会在意留下更多的血,他的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就像是怕静婉看不清在说什么似的,所以他根本不吝啬用他的血写下这些!
静婉一路快走到了山顶时,人已开始气喘吁吁,对于怀孕的人来说,并不适合在一天内这样折腾,可如今的她,就是不停的在折腾自己,以为这样可以弥补他一些什么,但那已成空……
“娘娘……”几名宫人见静婉一人到了这里,怕皇上找不到她到时又弄得整个皇宫风风雨雨,忙道:“娘娘,您快回去罢,怎么一个人到这里?皇上……”
“人哪?”静婉愣是看着那个墓碑,难道自己来晚了?她缓步向墓碑走去,质问道:“闻峥王爷人呢?怎么这么快就立好了墓碑?”
“回娘娘,墓碑是皇上早已下令立好的,所以比较快。”一名宫人解释道:“午时时,皇上就已命奴才们把闻峥王爷入土……”
“这么快……”静婉不悦的蹙起眉头,难道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闻峥王爷死吗!就连他死后都要这么快将他入土……
“娘娘,您先回……”
静婉打断道:“都退下。”
几名宫人无奈只得服从,弯腰退却……
山顶上,静婉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双膝跪在墓碑前,不停的哭……她的哭声满是虔诚,是伤痛,她已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也根本无法弥补!
整个山顶都回旋着静婉凄凉的哭声……回旋在那两个男人耳里……
(亲们睁大眼睛看下文!)
男子一身青衫,面带憔悴,此时的他身体十分虚弱,刚从死亡边缘挣脱出来的他,就执意要在这里等,他并不知道静婉会不会到这里来,但他只想无止境的等……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出现在他眼前。
然此时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哭泣的静婉,深深刺痛他的心!他真的好想好想冲上去抱紧她,告诉她……‘我还活着。’
身旁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已有几分黯然,她的哭声也同时刺痛他的心,但与之相反的是,闻峥王爷是心疼,然他却是……心痛。
“走罢,别再看了。”皇上偏了偏头,不想看,却仍能听到静婉凄厉的哭声……时刻揪着他的心。
闻峥王爷双拳紧握,咬牙缓缓生硬吐出:“我想……见她,只一面,我就走。”
皇上不悦蹙眉道:“别忘了你答应朕的,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
闻峥王爷不语,眉心也微微拢起,惨白的面上现出苦楚,双目紧锁远处跪在墓碑前的静婉,看着她掉泪……他真的好想说:他好心疼……
直到皇上再也忍受不了听到静婉为别的男人哭泣,他才发狠道:“走!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闻峥王爷使力阖了阖妖治的双眸,掩过心疼和屈辱,只深深再看了静婉最后一眼!他转身……离去!
静婉默默掉着泪水,抬手上了香,才刚离手……香灰就烫入右手掌心……她却如同失去感官般,没有意识,也不觉掌心上的烫……
然那一点烫人的香灰,在落入静婉掌心时,竟奇迹般转化为一颗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