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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不等晚宴开席,二人在房中歇着时,听见屋外一男子高声喊道:“师妹,师妹!这事情要成啦!”男子兴奋之情已然呼之欲出,他又道:“师妹何在?师......”男子话未说完,像是被什么人截住了似的,静了不许久,跟着便有脚步声快步奔向两人所在的客房而来。再一听来,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前,有人叩门道:“是少宗主和夫人么?”

刻利乌斯与艾尔莉雅赶忙从床榻上爬起来,两人一路奔波,早已累不行,睡了不多时,那男人的呼喊声便将两人叫了起来。刻利乌斯搓搓睡眼,喝了几口茶水,回道:“是列昂尼达斯前辈么?快快请进!”他迎到门前,得见进门之人确是列昂尼达斯不假。其时,列昂尼达斯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看上去却仍是十分英俊倜傥,英气不减当年,颇有侠者风范。

列昂尼达斯今日穿一身阿卡贾巴人样式的商人打扮,见了两人第一句话先道:“二位可别见怪,如今世道,不披着这身狗皮,实在多有不便,若是看不惯,在下这便换了去。”刻利乌斯笑道:“人就是披狗皮,那也是顶天立地之人。总比狗披着人皮要好,前辈不必拘谨,我二人来的突然,这般叨扰,还请前辈见谅。”列昂尼达斯道:“这样说可要见外了。”

几人正说着,索莱亚也走到门边,对几人道:“师哥,都齐备了,可要请贵宾入席么?”列昂尼达斯道:“甚好,甚好,既如此,二人请随我来罢,咱们有话在席上说。”

索莱亚伴着二人入了席,将他二人迎到上首之位,列昂尼达斯也换了一身亚兰人武家的常服入席。先是一轮寒暄,为主的难免对做客的讲几句客套话,恭维话。刻利乌斯与艾尔莉雅人困马乏,倒也没听进去多少,倒是这时,列昂尼达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朗声道:“今日双喜临门,实在痛快,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咱们大业要成就了!”刻利乌斯心下道,帝国本土的精兵强将都已推进到公国境内驻守,公国上下也都精神紧绷,草木皆兵一样,怎么说成就便能成就了?他敬了一杯,问道:“但不知前辈所说的喜从何来?大业成就又是如何?”

列昂尼达斯回道:“贵客临门,是为一喜。再一则么,便要说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公主便要成功劳。唉,可叹殿下也是舍身为国,当真人中英豪,我等自愧不如......”他将书信送给两人观瞧,原来这写信之人不是旁人,是那高高在上的莫塞亚国公爷波克拉底。信中大意便是,他做了国公以后也不痛快,处处受他母亲西贝利亚女爵和帝国皇帝及各路总督的制约。兵权在手,但军心不齐,该隐朝时的老臣要么都处了斩,要么活下来的也都是些墙头草那样面和心不和的势利小人。他一人在朝中孤苦伶仃,只有心腹两三人,日日夜夜想的都只有如何自保,实在是精疲力竭,难以为继。这一次得知公主归国,他仍是不忘旧情,将那肉麻甜腻的话儿讲了一大通,说自己朝思夜想这么多年仍是惦记着公主,如果公主肯嫁,他便把莫塞亚公国的兵权交给公主,公国士兵和骑士大多是亚兰人,都是该隐王室的旧部,若是公主掌权,他们也没有二心。

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刻利乌斯道:“这波克拉底是何许人,我有过领教的,却不想他做了国公仍是这样,将一国之主权作为交换一己私情之筹码,真叫人汗颜!”艾尔莉雅却想道,旁人不懂他,道他是个腐儒,我却对他感同身受。我若是他,公主若是你,只怕我也做一样的事情。这时,刻利乌斯喝下一口酒,又道:“只是他这样一往情深,我却不敢不说,我也有几分懂他,有几分体会,唉!他也是个命苦之人。他这样做,公主就能爱上他么?只怕公主仍是将他看做小丑一个,拿他做个消遣,他还要谢天谢地......”

索莱亚问道:“师哥今日与殿下会面,谈的就是这件事么?”列昂尼达斯道:“不错。公主殿下深明大义,愿意嫁给波克拉底......”刻利乌斯忙叫道:“啊呀且住!前辈说的可是真的么?”列昂尼达斯叹道:“唉,我们虽都不愿,但殿下她早已打定了主意,旁人劝不得。诸家领地的兵权收归王室,这已然有几万人的兵马在手,我等手下有了这等大军,不止收复该隐失地,更是能将帝国打回席萨河南边去。”艾尔莉雅道:“我这么说虽然不太好,可公主她就算是为了该隐,这样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只怕后半生......”

这时节,刻利乌斯已然发觉,这个公主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公主了。自从那一日几人在米特拉雅哈相见,他就隐隐察觉到加西亚公主似乎不再是从前被人称作白马公主的侠女,而是如同纳克索一样改头换面了。她不再追求快意江湖,而是要走王道,为此她必得精于心计算计,更要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这种人不可能豪爽,不可能讲义气,他摇头道:“姐姐这就说错了。哪里有什么后半生?公主最多受上一年两年的委屈,大业成就以后,她不将波克拉底枭首挂杆就不错......”

列昂尼达斯道:“殿下的确是这个主意,待得功成之后,波克拉底遣回原籍还做他的提卡洛斯领主,他母亲西贝利亚女爵若是降了,那还好说,若是不降,那就数罪并罚,定斩不赦,以儆效尤。”讲到此处,刻利乌斯突然是心下一凛,端凝着鬼头刀门下的师兄妹,心底暗暗存想道,将来加西亚公主登了大典,手头筹码重新洗过,这些最早追随她的人会怎么样?若是以他所了解的那个公主的性格,这些人必定会被分封成为各地的领主大王,成为与她一字并肩的国中重臣。然而她不再是白马公主,而是该隐朝未来的女王,她会如何行事呢?

哪怕这样想了,刻利乌斯也绝不会明说,他看到列昂尼达斯与索莱亚脸上满是对公主的憧憬和敬意,就算得知她要假意嫁给波克拉底将来与他分道扬镳这种事,也都是赞许她献身之精神他就知道,无论此时他说什么都是徒劳。也是为得重新认识了公主这个缘故,他心下有了打算,不管波克拉底如何,不管公国如何帝国如何,加西亚的复国大计,他必须要出一份力。为这一份力,来与公主谈条件。在所有追随公主之人当中,刻利乌斯算是知晓她秘密最多之人。她若想在王座上坐得安稳,必定不想要别人得知她的身世。就如同她的父王,也是她的皇兄一样。刻利乌斯只有向她效忠,让她知道自己与她是一条心的,才不至于在她重新掌权以后,为了那个秘密而杀人灭口。

他听着列昂尼达斯讲了许久,兀自一个人沉思着,艾尔莉雅问他道:“你怎的闷闷不乐?可是身子不舒爽么?”刻利乌斯回道:“也没什么,想些事情罢了......”艾尔莉雅从未怎么见过刻利乌斯这样沉闷过,若不是天大的事,他总不至于露出这样一幅阴沉的面孔。她想着一定是在席上不方便言讲,故而也就没有多问。

这时,刻利乌斯突然道:“公主手下还有何人?就算有公国做靠山,也敌不过帝国的大军!”列昂尼达斯笑道:“哈哈,少宗主有所不知,雪国的义军业已投诚,复活议会旧部,乃至术士协会的刺客军团,都仰慕咱们殿下归殿下指挥。这还不算,教会领地的教会骑士,圣言堂的护教队,现下也都追随殿下,要光复咱们亚兰人圣灵之国。”他又道:“少宗主不知,殿下也曾嘱托我给少宗主和夫人捎个口信。将来,权杖骑士团是要归少宗主统领的,那时节,少宗主是咱们该隐朝武官之首,更是咱武林人士之首!”

有顷,刻利乌斯大笑起来,将在座几人都吓了一跳,他道:“好极!”列昂尼达斯双眼一亮,站起身问道:“少宗主言下何意,还请明示!”刻利乌斯也站起来,一礼道:“是晚辈这许多年只顾蝇营狗苟,竟将我师公的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竟将公主册封我为勋爵时立下的誓言忘了个一干二净!来日方长,咱也要显显身手,出一份力,替该隐朝建功立业,才是道理!”

他一杯酒洒在地上,道:“这一杯敬我父母双亲!”再一杯洒在地上:“这一杯敬英杰先烈!”又是一杯端起来,言道:“这一杯敬殿下,敬诸位前辈,干!”他讲的甚是亢奋,满面通红,豪情壮志无需言表,痛饮这一杯酒,他大喘着气,看着好像是迫不及待做出一番功绩,实则艾尔莉雅看的清清楚楚,他那眼神里满是悲哀,更是透露出诸多无奈。

列昂尼达斯师兄妹一见他明了誓愿,也都是欢喜非常,列昂尼达斯连声道好,激动人心的话没少说,将刻利乌斯捧上了天,不停地说着鼓舞士气的话。恨不能现在立刻杀奔帝国都城,将帝国皇帝生擒回来。刻利乌斯既然想明白,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以身犯险,自然要做万全准备,不肯打无准备之战。他道:“今日我与夫人实在是乏了,明日一早,我与前辈可一同去面见公主殿下,咱们细细商议才是。”列昂尼达斯忙道:“是,是,是在下的不是,想来两位从米特拉雅哈一路而来,路上诸多辛劳,还是好生歇息。”

二人回了客房,刻利乌斯示意艾尔莉雅噤声,他靠在门边,侧耳谛听,待得四下一片沉寂,确认并无人偷听之后,这才上紧了门栓,两人入了帐,拉下帘子来,他轻声道:“公主其人信不得。”艾尔莉雅道:“我见你在席上就言不由衷,是想到了什么?”刻利乌斯道:“公主从前给人叫做白马公主,那是她广交天下英豪,做事义字当先。现下她为了复国,雪国的土匪,术士协会的妖人,这些下三滥的货色也都招入麾下,可见她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公主了。我知晓她身世的秘密,有朝一日她当了权,势必犯和她父亲一样的错,将咱们二人赶尽杀绝。眼下我只有假意跟随了她,表了忠心,将来她才有可能放咱们一条生路。只是要委屈了姐姐,从此以后要随我风餐露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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