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贵村，是普天市的一个城郊小村落，虽说是村落，其实早已不复农村的田园风貌，村道旁的大片大片田野在好几年前就被一幢幢大同小异的三四层小楼房占据。
但在临近大山的一大片区域还是留有村落的旧貌，泥泞狭窄的小道巷弄，带着淡淡历史韵味的瓦片房屋，古老破旧的祠堂，长满水葫芦早已成了一塘死水的池塘，经历了近百年风雨依旧枝繁叶茂的老榕树……这里原本是坛贵村的发源地段，但如今因为临近群山交通不便早已被渐渐遗弃。
在这片古老村落的后面，是如今即使在村落也难得一见的绿色田海，连绵的绿色田野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山脚下，和那郁郁葱葱的青山连成一片。
泥泞昏暗的小道上，老何担着两桶粪水往村郊的自家田野赶去，灰蒙蒙的天气并不影响老何的赶路，农村一般起的都比较早，天未放亮便在田间劳作早已是家常便饭了，何况在冬天的六点钟有这种见光度已属难得。
老何哈了口气，一边和在家门口倒淘米水的黑仔媳妇打了个招呼，一边加快了脚步。
“老何，这么早啊！”黑仔媳妇裂开嘴笑着说道。
“不早了，现在是年纪大了，不太行了，早几年这个钟点我都快干完活了。”
“你儿子媳妇不都在外面赚大钱吗，您老就安心在家享福就行，用不着这么起早贪黑的，你那点田地啊，也忙活不了几个钱。”黑仔媳妇摇摇头说道。
老何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要老闲着不练练怕得搁坏了，也折腾不了多久了……你忙你的吧。”
黑仔媳妇也没再多话，嚷嚷起自家娃：“狗崽子，快去帮你爸整摊子去！”
老何家离村郊的田地也不远，但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也没以前麻利了，紧赶慢赶也花了近二十多分钟。赶到时附近几块田地早有不少忙碌的身影了，一一打完招呼后，老何也开始忙活起自家的那块菜地。
这一忙活就是近两个钟，待老何停下来坐在田坎边才发觉今天的天气有点不对，这都已经八点多，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就算是阴天也不该这么黑啊，还有天空深处那似有似无的亮光，怎么看也不像太阳的余晖，而且似乎从早上六点开始这天就一直这样。
但对这样的怪天气老何也没啥想法，之前也有过大白天地突然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天地之间陷入黑暗当中，再有一场如倾泻般的濠濠大雨。如这般的怪天气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几年天气时不时反常一下，一开始可能还会有些惊慌，但现在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天空阴沉沉的，但看起来暂时还不会下雨，老何也不着急往家里赶，就在田地间坐下来抽几口闲烟，在隔壁田地忙完的刘常发见状也凑过来。
“何老，这几天收成怎样啊？”刘常发笑着坐到老何身边，顺手接过老何递过来的烟。
“不怎么样啊！”老何砸吧了一口，烟雾从口中缓缓吐出，让他的脸庞罩在一片昏暗迷蒙中，“这些天气候不成，菜苗仔难伺候，我这点菜地也就混口饭吃，没啥，倒是你家菜地……还行吧？”
老何种的这点菜也就趁有收成时挑到村口的小集市里卖，不像刘常发家，打理着一大片田地，每天都成车载到镇里的农贸市场交易，一大家子就靠这个养活着，时节好时倒是赚不少，但遇上坏天气也不好过。
刘常发脸上顿时出现几分难色，但片刻之后便被他抹去，抬头乐观地对老何说道：“没啥大不了的，多多少少还能收点，过几天天气转好就都赚回来了。”
老何苦笑了下没说话，大家都知道，就算过几天天气转好，菜大有收成，但相应的菜的价格也会被压低，到时也是卖多赚少，谷贱也伤农啊。
沉默了一会，老何又开口道：“你也该琢磨琢磨别的路子了，这菜，也种不了多久了。”
这下刘常发的脸是真的黑下来了，他愤愤地抽了口咽：“这些黑心商，真是没缝的蛋也硬折腾条隙出来，真是不让人过活了！”
老何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这在灰蒙天气下一片墨绿的田海，坛贵村的最后一片连绵田地也快没咯。那些奸商连这片靠着群山的田地也要算计出些油水来，据说政府要修条公路在这山下通过，立马有人闻着点腥味赶来说要建立个什么商业街。
这一来二去的，好好的一大片无人问津的田地就被贱卖给一群奸商了，当村民们知道消息时，自家的田地都已经盖上了别人的名字，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毕竟现在村里靠几亩田养活的家庭都不多了，也就种点自家吃吃，现在能换点小钱大家也没啥大意见，像刘常发家这种靠着这些田地过日子也就只能忍气吞声。
“那些商人可真会变着法捞钱，这儿啊，以后也不知会被折腾成啥样？指不定过两年，就连这山也给炸了换成金砖。”老何指着田野尽头的群山说道，亮红色的烟蒂头随着老何的指点上下晃动着。
刘常发顺着老何指的方向望去，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又惊奇道：“唉，何老你说，今这天可真够怪的，都这点了还不见太阳，天还黑得吓人，就连那山，都不见影了。”
老何眯着眼看了看，还真是，这片田野后面原本是一座座连绵的群山，普天市两大高峰之一铜山便屹立其中。但现在模模糊糊地只看到几座小山峰的轮廓，较远点山峰都成了一片与天色极为相似的灰蒙蒙，连平日最显眼的铜山也不见了踪影。
“许是山里雾大，把那一带都遮住了，等见了日光就都出来了。那边这么大雾气，估计这边迟早会落雨，你忙完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吧。”老何抽完最后一口烟，摆了摆手甚不在意地说道，起身收拾起东西。
刘常发应了声，熄灭手中的香烟，也开始准备回家吃早饭了。老何挑起两个空桶，正要往回赶，身后突然传来“咚咚”两声沉闷的巨响。
老何一愣，回头和正收拾东西的刘常发对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地把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山脚下，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