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说话,我怕露出马脚,就不敢再想,点头道:‘都要,你先给我们准备两间干净屋子,再给我们准备些酒肉。少不了你的银子。’他听了我的话,还不动,又笑道:‘你话虽说得好听,可我又不认识你。大沙漠里,我看还是现付银子保险些。’我看着他的笑脸,更觉得这人熟悉,可脑海里苦苦想了许久,还是记不清这人到底是谁,抬头看着他那双剑一样的眼睛,我生怕他看穿我的心思,就慌张付了银子,然后上楼。”
“那是座沙漠土楼,不甚高,我的屋子又正对柜台,我收拾好东西,就躲到门前,透过门缝看那人。那人仍在喝酒,头也不抬,喝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就像喝水一样。我瞧着他喝酒的样子,心里更确信我见过这人,可脑袋都要想爆了,还是想不出这人到底是谁。慢慢的,我心里又渐渐觉得不安,身子有些燥热,好像他已经知道我在门外偷窥,又故意装作这副样子给我看。最后,我下定决心,下楼和他说话。”
“我走到他身边,他才从酒里抬起头,醉醺醺看着我,道:‘客官,怎么了。’看他的样子,仿佛真的醉了。我冲他点点头,道:‘屋里闲着没事,下来和你说说话。’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脸上又挂上笑容,指指他对面的长凳:‘坐吧。’我点点头,坐下。他又从旁边抽过一只碗,推到我面前,给我斟满一碗酒,又仿佛歉意般冲我笑笑:‘自家酿的米酒,讲究喝些吧。’我道了谢,接过碗,喝了几口,就问他:‘你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他摇头笑道:‘我是这里的伙计,老板出去到鞑靼人的地方进货了,得明早才能回来。你宽心,这里我也能做主,少不了你们吃喝的。’”
“我说道:‘你多心了,我就是问问。’他又问我:‘你是做什么。’我说道:‘从西边倒腾些花椒之类的东西,回中土卖,赚些银子生活。’他点点头,没说话。我又问他:‘你老家是哪的,也是关内的吗?’他脸上本来挂着笑容,可听到我这话,笑容忽然僵住了,他拿着碗的手也僵在半空,半晌,他才摇摇头:‘我是西藏人,西藏人。’我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所言不真,可我又不愿说破,就另问他:‘那能请教尊姓?’他又笑着说道:‘我是藏民的名字,你不一定懂,有事叫我阿丙就行。’我陪笑着点点头:‘在下白关,多多指教。’他又笑着端起碗,敬了我一碗酒。他那人真有些奇怪,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笑,这样的人,我还真是头次遇上。”
坐在老人旁边细听的女人听到这里,忽然起身,就向外走。管白虎被他打断了话,迟疑之际,听见老人说道:“你回来。”女人停住,转过头指着她爹:“你叫我过来,就是要我听这些?”说着话,眼里流出了泪。老人见她哭了,却仍旧面不改色,冷冷道:“你这些年,一直念叨着,你对不起他,你害了他。可人家压根就没死,还好好呆在大沙漠里享福。孩子,你不觉得自己太傻了吗。”
女人听罢,哭得更厉害,又慢慢瘫倒在地上。雷云龙和管白虎慌张起身,要去扶她,被女人用手打开。冷云秋见了这情形,冷笑道:“老亲家,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非杀了她不可。”老人也冷笑道:“亲家,杜家的人,可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冷云秋听后,又哈哈大笑,老人紧跟着大笑。冷云秋大声吆喝道:“白虎,出去叫花狐进来,叫她看着你嫂子,别叫她做傻事。”“嗯。”管白虎点头刚要出去,女人就自己站了起来,问管白虎:“你刚才说得可是真的?”
管白虎道:“我怎敢在我师父面前说假话。”女人听罢,苦笑着擦干泪水,又慢慢挪动步子,走到原处坐下,指着管白虎说道:“你接着说下去吧,我不走了。”冷云秋偏过头看女人,见她脸上也挂起笑容,混着泪水,那样子仿佛出水芙蓉,令人不禁自叹。女人察觉到冷云秋的目光,偏过头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女人紧紧盯着冷云秋,那眼神好像要把冷云秋杀死。冷云秋忽然打个寒颤,慌张偏过头,拨弄下面前的火盆,指着管白虎大声吼道:“怎么不说了?”
管白虎吓一跳,忙接着说道:“我、我又问他他家老板叫什么名字,他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我怕他起疑,就没敢再问。后来我们又闲谈些枪棒,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我能猜出,是夏侯远他们来了。果不其然,那个阿丙还没出门迎客,夏侯远就骂骂咧咧进来了,曹建斌颤颤巍巍跟在身后。阿丙笑着迎上前,道:‘几位客官,打火还是住店。’夏侯远骂道:‘废你妈的话,这么晚了,谁还他妈上路啊。’阿丙挨了骂,不怒,反而又笑着说道:‘这位客官咋这么大的火,你若要住店,我这就上楼给几位准备房间。’又问曹建斌:‘老人家和这位爷是一起的?’”
“曹建斌笑着说道:‘路上遇到的朋友,都是顺路,就……’阿丙不等曹建斌说完,就又问夏侯远:‘那诸位要几间房?’夏侯远大咧咧伸出手,比划一个六,阿丙就小跑上楼收拾屋子了。夏侯远见他上楼,凑到我跟前,低声道:‘这人就是那个什么小旋风?’我点头道:‘多半是了。’夏侯远听了,冷笑一声,又说道:‘我看他不过是个江湖小混混,没什么本事。咱们还怕个鸟,直接动手得了。’我忙劝道:‘不行,我刚才和他说话,他告诉我,石愤有事出去了,明早才能回来。咱们若现在动手,怕会打草惊蛇,那石愤是个机警人,以后就难再找到他了。而且……’”
“我向楼上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阿丙忙碌的影子,我又小声说道:‘不瞒两位,我总觉得这个阿丙有些眼熟,我以前好像见过他,可我又想不起来。不过一想到他的笑容,我就浑身难受,心里发闷。’夏侯远听了我的话,也抬头看楼上,不巧目光恰好跟阿丙撞上。阿丙笑着说道:‘几位都认识?’曹建斌忙说道:‘刚认识的,出了玉门关,天下汉人都是一家人。’阿丙又笑道:‘那几位就好好聊聊吧,搞不好还能相互做些买卖呢。你们说话的声音也可以大些,我这就进屋收拾东西,保证不偷听。’说着话,径直进了一间屋子,又关好门。夏侯远瞧着那扇门,挥动拳头骂道:‘妈的,敢玩老子。’曹建斌忙在后面拉住他,又低声道:‘这人绝对不简单,万不可大意。’”
“我们害怕穿帮,就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天,阿丙才急匆匆下楼,到后面给我们准备晚饭。没想到那个阿丙做菜还蛮好吃的,我们拼了一张大桌子,聚在一起,喝了三四碗酒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是高波来了。那时天色还没全黑,外面一片灰蒙蒙,高波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包袱,撞开门,就沉着嗓子道:‘还有空屋子吗?’阿丙起身,笑着迎过去,道:‘还有几间空屋子,客官进来坐吧。’高波本来沉着脸,可一瞧见阿丙的脸,忽然变了脸色,脸上写满了惊恐,他下意识后退数步,倚住门框,失声道:‘你,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