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弟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跟当年的人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倾城之貌,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女子皱皱秀眉,道:“我们可以进去么?”
年龄稍长的霍焰冷静道:“水寒师妹早就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曼陀罗派来搅乱武林大会的。”
曼陀罗近两年异军突起,在漠北一带迅速发展势力,专笼络一些有专长的杀手,然后三两人配合,已经不知杀了不少武林名门望族长老。就连杀手榜上的前几位也几乎被其尽数笼了去。他们又不是纯粹的替别人做事的杀手组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要整个天下!这次武林大会覃渊最大的敌人不是比试的对手,而是在暗处一直虎视眈眈的曼陀罗。
这两人如此晚了还来到易水山庄,很难保证不是曼陀罗的杀手想混进易水山庄事先弄清地形,好给这次的武林大会一次打击。
正当女子准备开口,恰巧两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走了出来,显然是来吩咐什么的,低着头与守门的弟子说着什么。然后一个人抬头,见到寒风中一身雪白的女子,讶异得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的盯着她,含着点点泪水,眼神中有着不敢置信,也有着恐惧,生怕是鬼魂。
白衣女子嘴角轻轻一弯,轻弱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晓鸢,晓鸾。”
“小姐!”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流下,就想要扑过去抱住她。
初雪突然挡在女子身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眼神中有着明显想要她们不要再靠近的意思,淡淡道:“既然已经确认,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晓鸢晓鸾轻轻擦去眼泪,控制住情绪,粲然笑道:“我去禀告。”
初雪紧皱眉头,女子温柔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初雪却不管眼前还站着几人,径自用手包裹了女子的手,传与温度。
晓鸢一脸惊讶,难道,小姐忘了覃渊少爷么?看着初雪冷峻的目光,却也不敢说什么。
正厅之上,易水山庄各位有权势之人正在讨论着大婚事宜以及之后的武林大会相关事宜。突然,门被推开,易岳仁带着愤怒,扫过来人,喝道:“不知道规矩!”
晓鸾定了定神,回道:“小姐回来了。”
易岳仁看看在席的水碧,显然不懂她在说什么。
晓鸾看着众人的疑惑,继续说道:“是大小姐,她没死,她回来了。”
乌衣男子身形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晓鸾。她……没死?手紧紧握着,仿佛要把指甲都嵌进肉里。
水碧有些恐慌,她回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失去渊哥了?两年了,渊哥或许变心了也说不定,毕竟这两年是她在他身旁,享受着他的温柔,感受着他的微笑。可当水碧看见覃渊的反应时,眼中的希望尽散,逐渐变得暗淡。终究,她还是取代不了她。
所有人都是感到巨大的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又陷入了愁思,消失了两年,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在这个等了近一百年的机会面前竟要因为一个丫头而放弃?
易岳仁好不容易从激动中平静下来,对她道:“带她进来。”
晓鸾却不动,看看覃渊,迟疑:“小姐身旁还有一位公子,好像小姐是跟他一起来的……”公子?众人疑惑,议论起来。这种时候,曼陀罗已经表明要毁大会夺凌虚的时候,该让外人进庄么?
“那就让他也进来吧。水寒身边的人应该跟曼陀罗没有关系。”现在不管怎么样,他都想要见到那个他思念了那么久的女儿。两年,她是开心还是难过?他知道座下元老们的顾虑,这个机会不可失去,可毕竟骨肉分离两年,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止他们相聚。况且,若她真的是带着人置山庄生死于不顾,再将她处置了也不迟。再说,她也是易水山庄的人,应该不会不懂事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当时的事耿耿于怀甚至于带了曼陀罗的人进来。
门外一袭白衣缓缓靠近,低眉的女子依旧有着绝世的容颜,只是脸色的苍白也不会被人忽略,漆黑如墨的发垂下,只用一支冰做的钗子轻轻挽起。那冰钗做得极精致,将一朵欲开的兰花封存于内,凝固了那一刻的美好,却也让它永远没有了开放的灿烂。耳鬓垂下的发丝轻垂到衣襟,原本苍白的毫无生气的人儿却又带了一丝妩媚。直到女子走进,初雪才跟着进来,手上拿着刚才女子换下的狐裘,静静地站在女子身旁,扫视座上的人,依旧冷漠。
女子见大家一怔,便弯着嘴唇,颔首笑道:“水寒让爹爹和众位叔叔师兄担心了,”她望向水碧,若无其事的开口,“还有水碧。”虽是含笑,语气也甚是柔和,可是眼神中的冰冷仿佛已经浸入骨髓,消散不开,只化为森寒的冰块,将自己包围。
水碧一怔,她是真心的问好,还是故意挑衅?
覃渊自嘲的笑着,大庭广众之下,他再难堪,也不可丢了师父的面子。只是不得不注意自己早已变成她的众位师兄中的一个,而这一切,却是自己造成的,怪得了谁?这就是作茧自缚么?这就是后悔莫及么?他真想问问,她过得好么,可是,现在的一切,或许谁都有资格问,只有他,连远远观望她的资格都没有。她的一颦一笑或许只与她身旁的男子有关了吧。
易岳仁笑着,道:“回来就好,哪有那么多礼。正好,来看着水碧成婚。”
“水寒也是这么想,顺便,”水寒的目光变得凝重而森寒,“来拿走凌虚剑。”初雪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惊讶又愤怒的表情,无动于衷,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即使这件事真的并不一般。
易岳仁一时气岔,忍不住咳出了声。可他的气势却一点不弱,矍铄的目光锁住初雪,细细打量着,心中百转千回。是他让水寒来拿凌虚剑的?他究竟是谁?
双鬓染了些白霜李箫昀站起来,沉沉道:“庄主早已答应将凌虚剑交与水碧了,你要他失信么?而且……”他的目光看向水碧,“以现在的状况,也只有她适合继承。”
也就是说,她离开了两年,不管是否自己愿意,现在已经不可能再让庄里人信任她了,她只是个外人,流着易家血的外人!
水寒眼角带笑:“是么?”目光毫无畏惧甚至有些轻蔑的迎向李箫昀锐利的目光,话却是在说给一旁沉默的易岳仁,“爹爹也曾答应过我,如今,却不算对水寒失信么?”
易岳仁勉强笑着,忍住胸中气血翻腾,道:“水寒这么晚到这里也该累了,晓鸾,到南苑收拾出一间屋子,带大小姐去休息。”
“我住西苑就好。”水寒的笑意敛去,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如今我也只是个外人,而且只是来拿凌虚剑,不会呆多久,就不用费神帮我收拾南苑的屋子了。”才说完,看了看李箫昀,便向厅外走去,快到门口,又淡淡道:“李叔叔别忘了,凌虚剑若主人难定,便可用武力来决定。”头也不回,只留颈后的冰钗流转的光芒若有似无,逼得厅内的气氛无法再恢复正常。
初雪却是在走前与覃渊对视了好一会儿,好像这世界只剩他们俩人。他要记住他!然后又离开,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手中的狐裘却是越握越紧。覃渊!
李箫昀目光冷冷,沉声道:“庄主。”
“我早已将两仪剑诀教给了水碧和覃渊,要赢应该没问题。”易岳仁镇定自若地说着,却依旧掩不了气息的混乱。眉头深深锁着,为什么他的水寒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一见他,她眼中就会有隐隐的寒气?目光对上其他人的时候,水寒却只是像看着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么?
覃渊看着水寒消失的地方,突然觉得无可奈何。在他为了要完成他的承诺犹豫了许久后才做了决定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是命么?是老天让他们又一次的错过?那两年,他错过的两年,已经让他们从此天涯海角,再无交集。这些年每一天的思念渐渐凝聚,浓浓的悲伤席卷而来,就是覃渊,这样一个高傲的男子,也无法承受。
虽然他不愿认命,可不得不说,如今,他败给了命,所以,只能承受着命运的折磨。
随着晓鸾走着,到了西苑,水寒突然开口:“将最靠里的那个小院子收拾一下吧,我住那儿。”
“可是,小姐,那里从夫人在的时候就没人住过,只怕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了。”
“那里安静,而且,我娘在那儿,我得在这几天好好陪陪她。”水寒莞尔一笑,脸色的苍白也似乎看起来浅了一些,原有的冷漠消失不见,倒有了些温暖。不等回答,径自走到了那个种着几株梅花的院落里,细细把玩着飘落下来的花瓣。
此情此景,晓鸾叹气,只好点点头,飞快地跑进去收拾屋子。
初雪凝眉,道:“天山之巅不比谷里,小心点身子。”
水寒却不答,回头对初雪笑道:“带你去见我娘?”
初雪只好无奈的被她拉着向院子后的山坡走去。他看着水寒的笑靥,摇摇头。如今将冷漠尽收眼底的水寒倒是很少见。看来她真的很爱她娘,就是她眼中的冰雪似乎也融化了一些。罢了,只要她开心。远处覃渊看着她微笑着拉起男子的手,在雪地里轻步走着,一如当年对他,只能苦笑。两年的错过,便是一生的错过。承认吧,那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转身离去,只留一个空寂萧索的背影在纷扰的梅花中逐渐凝成一个黑点,然后不见。
园内梅花依旧纷乱,在空中飘过许久才不舍的掉落雪地,辗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