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雾气,夭夭灼盛的桃花开在黑暗的深处。一袭白衣翩然落地,踏着白雪,朝着屋谷中的屋子走去。
怀中的孩子揉着迷蒙的眼醒来,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没有好奇没有害怕,只有漠然。似乎已经呆了一般。
初雪步进屋内,将莫言放到床榻上,站起离了远些,抖抖身上的狐裘,弯着好看的眉眼笑道:“在这里住下来吧,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莫言只是垂着头,不言不动。初雪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先好好休息休息,有些事情,就忘了吧。”依旧没有反应,无奈勾勾唇角,站起身,退到门外,最后看了他一眼。但愿,他真的是可以走出来的吧。
“吱嘎……”门窗看来是损坏太久,这么久也忘了修修,微微蹙了蹙眉头,走出去。
“哥哥……”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极小的呼叫。初雪有些开心的回头,却是看着莫言举着一张羊皮纸,从床榻上爬下来,有些不稳的走过来,眉间还是伤痛,眸里还是呆滞。微叹了口气,又蹙紧了眉头,接过他手上的羊皮纸,将莫言抱起来,准备细细看。
“能不能,教我上面的东西。爹娘留下的,可是小言不懂。”依旧小小的声音。
初雪温柔的笑笑,向着羊皮纸上看去,下一刻便变了脸色。目光在莫言与羊皮纸中来回转,嘴唇动了几次,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将莫言放下,羊皮纸塞了回去,一言不发的离开。
六寒指,聚焱掌,羽峡至宝,四灵阵开启的两样功夫。
——四灵阵,早就该从这世上消失。四灵原本只为镇压,如今因四灵而来的四灵阵却越来越霸道,不置人于死地不肯罢休。违背天纲的东西怎么可以再存在于这个世上。
——断风刃,聚焱掌,惊雷鞭,六寒指,四样功夫散在四处便是为了不让四灵阵真正出现。
——却又是不能够完全毁了这几种功夫,四灵阵虽无四种武功的开启倒也是霸道无比,那时这四种武功便是成了四灵阵的克星。
山谷内并不比山上那么刺骨的寒,却也总是刮起一些冷风,吹得他一阵迷蒙。
师父当年说着四灵阵的表情犹在眼前,一本正经地提醒千万不要去碰四灵阵。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四长老追杀羽峡中人恐怕为的便是这两样功夫,再探下去,便就是四灵阵。中原武林盟已然不可一世,若是让四长老再得了四灵阵,后果真可以说是不堪设想。
身体被寒风吹得一点点变得冰冷,体内的真气似乎也不管用,任着这寒冷席卷整个身体。这种感觉,似乎从未有过。中原武林盟有了四灵阵,那么他们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不是就白费了。
他该怎么办……
脚下的路弯弯折折,谷内为了防着外人内外皆是迷障,道路也是曲曲折折,以往习惯了,如今看来真的有些不是滋味。他们总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凌虚是一个枢纽,只是这其中的联系似乎不是他们之前所考虑的那样。人心难测,今日才真真认识了此种感觉。
冰雪封山,漫漫荧光,料峭陡壁,凭空一穴。
脚步突然间停了下来,踟蹰了半晌,凌空一跃,伏倒在峭壁中洞穴口处:“师父。”
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低沉悠长的声音自空劫洞深处传出:“有事?”
初雪咬了咬唇,抬眸,看向黑暗深处,眼神一片宁静:“四长老看上四灵阵,羽峡灭门就是为此,下一个,或许就会是月寥和顾城。”
沉默,寂静。仿佛天地万物都陷入沉睡,抑或是被黑暗吞噬,一切不复存在,一切感知都为虚假。
许久,老者才慢悠悠道:“世事有其轨迹,不必过多干涉。水寒有她的处理方式。”
“易水山庄,曼陀罗,中原武林盟,水寒一人,背负得了?”
老者微微弯了眼:“相信她,她会做出最好的决定。”
也就是说,师父并不愿意出来参与或者说帮上一把?初雪微微皱了皱眉,却也只能在行礼之后退下空劫洞,向回走去。
该是预料到的结果,师父一直置身事外,现下也是必然不愿相助的。
月光似乎变得很清凉,有些过分的清凉。落在肩头,洒在雪地泛出荧光,静谧。
相信她?她始终只是一个才过二十的女子而已,要担起的是男子背负着都会累的责任。一把凌虚便已经让她深陷囹圄,原本是说好拿回了凌虚便回来,不问一切,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
人生来都是有着自己的本职,身份、能力决定了该承担的责任。若是偏离,要么就是有人顶替位置接过责任也接过光辉,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时段的历史结束划入下一个篇章。
她有这个身份,背负着祖辈的罪孽,她亦有这个能力,所以当仁不让。于理,他该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撑起来。于情,他不希望她那么的累。
想过无数次的问题,这一步路,她是不是走错了?
雕花木窗,落尽千霜。
推开门看见窗边摆着的古琴之时,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的是她的屋子。这个她住了两年的屋子,这个他来过无数次的屋子。
小格千窗,漏进得月光照得屋内不用点灯也能看清。无数次,她在这里苍白着容颜却还是笑着对他道:“没有关系,就这么算了也好。”
她憋着一口气,硬是撑了过来,她有多苦,他看着都心疼,她却是不以为意。淡淡的笑着说着她的今后是要赎罪的,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死掉。有时也会在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说着或许就这么赴了黄泉又如何?整个天下都负了她,她负一次天下又有何妨?
倔强的性子,逞强的性子。落得身上的包袱有增无减。叹气,这又是何必,只是叹归叹,还是会帮上一把。这一次,亦是如此。将她一人留在山庄,或许还是冒险了些。
握了握拳,目光在古琴上停留了会儿,转向夜空中。才回到山谷不到两个时辰,便又向着易水山庄飞驰而去。
重复着来时的路,只是多了一些人,跟在身后,没了只是初雪跟在身边时的自在。覃渊远远掉在后面,隔着一群说是熟也已经陌生的弟子,冷静自持的面容又变成了许久以前的那个覃渊,只是冷静面容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她凭着匆匆的一眼,再也无法做出任何肯定的判断。
小屋依旧破败,水寒坦然走了进去,覃渊的眉头却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皱起。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梅树,飘零花瓣,一片萧瑟。
“这里,你们看着。”眼角不注意地飘向屋子里的人,最后阖眼向着前苑走去。
门前伫满了前来监视的弟子,围了几层。水寒轻轻靠在窗户上,斜眼看着覃渊离开,唇角轻轻勾起。然后回到床榻之上,轻轻躺下,阖眼。
武林大会的事情早就让所有人负荷不了,不过一个时辰,或许半个时辰就行。
阖着的眼眸缓缓睁开,窗外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呼吸声。
天山上的夜冰冷也美,立在屋檐上,隐匿在黑夜中,一身狐裘泛着轻柔的月光,在冰冷的夜风中飘荡。
屋子周围的人许久才突然发现屋檐上站着人,大惊一声,一半人将整座小屋紧紧围住,一半人向着屋檐上的人接近。
屋檐上的人轻蔑一笑,只轻轻踮脚,整个人向着身后飘去,隐入更深黯的黑夜。
“去找大师兄!这人不知什么来头。”
下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向着各处的巡逻处通报,一瞬间天山又变得热闹起来。
她在夜风中跳跃,一身白衣像极了翩跹的谪仙,轻灵的身形却又像极了暗夜中的精灵。
一座座的房屋在她的脚下踏过,闪身间便也已经进了屋内查看,冷风变得越来越刺骨,被惊起的人越来越多。
看来闹出的事情变大了。
挑挑眉,却是向着下一座屋子探去。
南苑,北苑,东苑……一座座房屋在她的脚下后退,她的眼眸也越来越冷。这里没有,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她停了下来,抬眸望向里面。四周的叫嚣越来越近,灯火的光亮在靠近。转头看着屋内细微的动静,冰冷的眼眸微微的眯起。
易岳仁揉揉头,迈出屋子,被眼前的人惊住。一身狐裘,纤弱的身形……
“水寒……”
水寒只是轻勾了勾唇角,在易岳仁靠近之时向着身后退去,转瞬间消失在夜中,只剩下易岳仁一个在夜风中滞住。这种功夫……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聚集起来一众弟子:“庄主,那个人有没有到了这里。”
易岳仁轻呼了一口气,对着弟子道:“无碍无碍,一位故交而已,大伙儿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虽然面面相觑,也是松了一口气。门前集聚的人也渐渐散去,水寒立在屋顶,轻笑一声,离开。
冷风吹着总算是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有些东西才理得清楚。整个山庄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可是那个人应该就是在山庄中才对。怎么会事,该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眼眸微微眯起,靠在树干上望着前方不知什么地方:“有收获?”
少年看着树上的人,吐吐舌头笑道:“你再找也无济于事,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你又翻了一遍,我们两人都翻过了如果有怎么可能找不到。”
头向着树干靠了靠,看着天空中闪亮的星星:“是么……总感觉漏了些什么。”尾音拖得长长懒懒,却在未落尽之时戛然而止,一道冰寒的内劲向着不远处劈去,像是带着劈开天地的架势,直直逼向远处黑暗中的人。
他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吧。
水寒微微眯起眼眸,森冷的眸光在夜色中变得更加冰寒。内劲被剑气划破,他干脆出来,一身黑衣,毫不避忌站在她面前。抬头望向梅树之上的人,美得让所有人惊叹的人,微微一笑。
那么久了,一直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那么是多久没有笑了呢?虽然气过的她对覃渊还是不能忘情,可是见到她之时,唯一想到的便是像着很久以前一般,淡淡笑着,站在她的身后。
顾城突然间的笑,水寒微微皱了眉,突然扬了扬眉:“顾城,你功夫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