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如当年一般,飘飘洒洒的落下,覆盖在原本被踩紧的雪地上。
覃渊突然停住了脚步,仿佛是积蓄了很久一般的那声嘶吼让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只是一望无际的白雪,茫然,悲戚。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的,只是,心中仿佛就是隔着那么一块,只因他们之间的纠葛好似就是看到了他自己的结局,纵然他知道,那不过只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他与韩浪他们的事情,是决然不同的,相同的,只是那种同样的无奈与悲戚。
“天山总是这样,之前下的雪还未化去便又落下新的。”水寒看着飘飘扬扬的白雪,唇角不自觉的勾起,轻轻道。
不解的看向她,却是在视线快要相触的时候移开目光。
水寒微笑看着他的尴尬,若有似无的冷笑了一声,笑得他一阵心虚。
“你知道么,这种绝望,我也经历过。”水寒往前走了几步,离得他更远一些,也看着更加遥不可及,一身白衣在雪中变得模糊,然而声音却是环绕在他耳旁,“仿佛被世界抛弃。将一切都交与在一个人身上之时,那么也就是将自己的所有一切的弱点交在了那个人身上,只要他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然而对于那个交付所有的人来说,那就是很简单的夺走性命。”
知道的,一切都是知道的。她伤心过她绝望过,他不也是这样么。
这样,是两方折磨么。
“水寒……”覃渊望了半晌雪中缥缈似仙的人,有些不忍,这么多年,她依旧是郁结于心,走不出来,痛苦,自我折磨,他心急,可是如今是用怎样的身份去?
曾经的恋人,现在的师兄,以后的陌生人?
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身份去面对?怎么甘心用这样的身份去面对?怎么忍心,再一次次的用现实来揭起他们之间的伤痕。
然而她只是微微的笑着,淡然地看着他的赧然看着他的尴尬,临于万界之上,看着他的骄傲被世俗践踏只是淡然。
罢了,不是么。
何苦再这样下去,继续流连继续纠缠继续折磨,何不干干脆脆!
“你这样,终究还是放不下,对么。”覃渊忽然笑了,看着水寒在风中摇摇欲坠,只是轻轻地漠然地道,纵然手背上的青筋已经跳起,可是在她静静走来,一脸寒意杀意地走来之时,跳起的青筋已经松下,平和,仿佛心如止水。
“放下?你以为我跟你和水碧一样,两年以来任你逍遥?我的一切怎能容你妄加评论!”
逍遥?她是这样想着的?有些可悲的看着面前的人,苦涩地笑了笑:“你真这样看。”
皱了皱眉,或许真的积蓄了太久的怨恨,如今说出来的话总是这样口不择言。他这两年过得并不好她该是知道的,那支簪子就是凭证不是么?
“放下放不下,是情感并不是理智,你能控制你的理智但你能控制情感么。是的我放不下,我会嫉妒你跟水碧在这两年的朝夕相处,我会耿耿于怀当初你的冷漠,我会执着当初对你的感觉,是的我是放不下,但是这些又怎么了,我敢向着所有人甚至整个世界说我依然还是忘不了你覃渊,不管是因为我的骄傲不容别人的插足或是其他但是你敢么!”水寒一甩衣袖,身周的雪花一瞬间漫开,眼眸中的冰冷似乎能够将所有的一切冻结起来,“覃渊,你背负着太原秦的仇恨那么你敢昭告天下所有么!”
沉默。
覃渊诧异于她身周的杀气,没有感觉到真气的存在,然而雪花却是真的被她震开,疑惑茫然却也有些不安。初雪说过她的身体,那么这些不一样是不是跟她的身体有关系?那么是不是她付出了什么他们不敢想象的才能够这样?
果然这样么……哑口无言么……
水寒冷笑一声:“覃渊,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的懦弱。”
皱了眉抬头,她却是依然笑得放肆。
“怯于面对自己的内心,怯于面对整个天下的言论。纵然知道自己的一切作为今后一定不会后悔也相信人言可畏而放弃!”傲然从他身边走过,一阵白雪漫然爬上他的眉眼,迷蒙,模糊,茫然,迷惑。
人不是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考虑自己的决定会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么,可是为什么,这样真的会难过,就像她说的,她看不起他,而他,也越来越看不起自己,可是自己却仍旧是朝着那样的步子走着。
能回头么?
不能的吧。纵然是知道今后一定是会后悔的,因为对于内心,他选择了背叛,几人的纠葛也是因为他对内心的背弃,这样的他,今后怎么能不后悔?
儿时的童真只能选择内心,将暮的人生在看透世事之后对于一切世俗的鄙弃之后选择的内心,那么现在,为什么选择的是背叛真心?真的是无可奈何么?还是,没有儿时的不知天高地厚没有将暮时的无所畏惧所以只能被这些东西牵绊?
该怪的是谁?
痕退。
乌金四尺,杀者无心,无痕而过,无需退行。
不留退路的太原秦终究是遭到了灭门,他们要的是征服,要的是凌驾,他们按照所想的做了,那么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她遵从内心了,回来了,那么之后的结局呢?是真的得到解脱得到满足得到心安还是……像太原秦一般,失去一切,后悔莫及。
“水寒……”突然间的开口阻止了她的步子,释然的笑了:“我亦是遵从内心,只不过考虑的东西与你不同而已,这个,无关大碍吧。”
微愣了愣,道:“随意。”
考虑的东西不一样么……那么他选择放弃的,终究还是自己不是么。呵呵,如此,还何必与他多说。
向前走去,却是摇摇欲坠。直到突然间咳了出来,才发觉全身的冰凉已经不能忍受。眼前并没有初雪……
初雪已经被她叫了回去,覃渊……在自己无助的时候还是要靠他么?
“咳咳咳……”突然而起的咳嗽声将他惊得回头,他居然是忘了她的身体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如此虚弱而他居然就任由她在这样冰冷的雪地中站了这么久。刚刚从雪崩下逃出的人,又在这里享受着皑皑白雪……只是这皑皑白雪似乎并不是她所能够享受的。
——她坠崖之时,在雪地里埋了三天……
眼前的人已经快要倒下,再也不能想其他的什么,疾奔过去,接住那已经轻飘到仿佛不是活人的人,低斥:“你是不要命了!”
“若我死了,你或许就不用迷惘,可以无所顾忌的想我,可以不用面对这个世界你所要承担的责任而放弃我,就可以……不用后悔……”笑得很轻也很舒心,似乎,很久不曾这样笑过了……似乎,很久不曾被他抱在怀中……有种空荡荡的心里在一瞬间被填满的感觉,似乎她一直等着的,就是这样一双臂膀,可以牢牢守住她。
初雪可以守着她,但终究与他的不一样。
就像左婵,有韩浪一直守着,可她一直等着的却是时傅笺。
她倔强,她要强,她自傲,她清高,她沉默,她黯然,她隐忍,她怨恨,她善良,她郁结……那么多的她,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造就这么多的她让她不够纯粹的东西又是什么?
“闭嘴。”不经意的发现,自己已经咬住了唇,疼痛似乎变得不重要。看着眼前的人渐渐苍白,心疼恐惧打破了他的淡定,“要怎样才可以帮你。”她是习医的对于自己的身体怎样,她再了解不过。
她却是眨了眨眼,笑道:“你让我闭嘴。”
他生气,却也是哑口无言。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方才还是一脸决绝冷然,现在就是这样,好像又是回到了几年前他们两小无猜的时候。
突然笑了笑,想这么多做什么,每件事都先想想,那么那些事情还要不要做?
“现在让你开口。”温柔,一如当年桃树之下同醉之时。她总觉得是有遗憾的,当年的醉酒竟然漫天的桃花,她是最厌恶桃花的,记得最深的记忆却是有这样的遗憾……
她却是狡黠地笑了笑,而后黯然:“左婵原本是跟在时傅笺身边的孩子,当年时傅笺初成名之时身边跟着的那个孩子便是左婵。”
“我要知道的是你的身体。”皱了皱眉,怀中的人身体渐渐冰冷,他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她怎么还能够说着些其他?
水寒却是挪了挪位置,覃渊皱着眉,抱得更紧,看见她无赖的笑一脸无奈:“时傅笺教过的弟子数无可数,而顾城也是他的弟子之一。”
看着她说得自在,全然不觉自己的身体一般,心中焦急却是打断不了,只能任由她说下去。手下却是不经意的使力,体内的真气渐渐灌入她的身体。水寒若有若无的笑了笑,笑得覃渊一阵迷茫,她低低咳了一声,继续道,“当年顾城逃出白族之后遇上了时傅笺,那时的时傅笺正好完成了雇主的交代去见雇主,遇见了顾城,随意指点了两句,却是在今后不同的地方见到顾城,然后继续提点。日后时傅笺归隐,顾城也渐渐的声名鹊起。左婵是时傅笺的唯一弱点,这个是跟着时傅笺最久的顾城所知道的。”
怀中的人终于渐渐暖了起来,他的真气还是起了作用的。
满意的笑笑,静静听着怀中人的话语,许久都不曾这么纯粹,似乎又回到很久以前,她喜欢窝在他的怀中听他说着一些她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放弃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