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景元十三年,有什么轰动的大事,必然是那姜家被大师批命活不过当晚的嫡出小姐姜夏竟然在旭日东升之际醒来了,过了两三日,竟已是活蹦乱跳。
姜府,姜夏裹着红色的披风,跑进宣荣院,掀开帘子,带了冬日的冷风。王夫人身边的嬷嬷抱住姜夏,板着脸:“大小姐,这雪化的时候最是冷,您穿的如此单薄,又跑了一身汗,这冷风一吹可如何好?”
姜夏一窘,只得轻声转移话题道:“嬷嬷,母亲呢?”刘嬷嬷将姜夏的披风解开,伸手理了理姜夏的小袄,又塞了个手炉,方才说道:“夫人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姜夏:“我还想和母亲一起去呢!”刘嬷嬷道:“老夫人让您不去请安,可是想您好好将养身体,您呀!”
“她呀!就是个皮猴!”母亲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姜夏欢喜的出了暖阁,叫了声:“母亲。”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白芷脱下王夫人的披风,退到了一边。
王夫人抱着手炉,带着姜夏进了暖阁,皱着眉头问:“阿夏,你怎么穿这么少?白芍怎么伺候的!”姜夏连忙道:“母亲,不关白芍的事,是阿夏想你了。”
姜夏趴在王夫人怀中,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最是宜人,也最令人安心。
姜家是药商,也是皇商。
景元十三年,这一年的腊八姜家发生了一件事,幼弟姜远志掉入书院的池塘,被人发现救上来时,已浑身发紫,几天后便离世了。之后是大哥,祖母因承受不了两个孙子的离去,景元十五年也与世长辞了。景元十八年,缠绵病榻的母亲也离开了,同年,父亲开始玩物丧志,麻痹自己,姜家的皇商被剥夺,李家居而后上,成为最大的药材供应商,姜家的药材铺所剩无几。景元二十年,忠义侯府老侯爷守约让姜夏嫁给了景明,父亲在自己三日回门之后离开京城,再无下落,而自己的侯府生活也开始水深火热。
很快就要腊八了,这一次,能否躲过去?
王夫人摩挲着姜夏的脸,说道:“再过几日,你父亲便回来了,到时见你还无长进,定是要数落你。”姜夏闷声反驳:“才不会呢!父亲可是最疼我了!而且女儿也是有长进的!”
王夫人伸出手指刮刮姜夏的鼻头:“你呀!越大越没个姑娘样,再有两年,我家阿夏便要及笄了。”姜夏蓦然想到了景明,心中钝痛:“母亲,我还小。”
白芷站在暖阁外轻声道:“夫人,小姐,快些用膳吧!”王夫人带着姜夏出了暖阁,跪坐在绒毯上,屋内烧着碳,倒也是十分温暖。母女两人静悄悄的吃完饭,丫头们收拾好后,姜夏脱了鞋,坐在王夫人的床上。王夫人无奈地把浑身懒洋洋的姜夏拉起,板着脸:“阿夏,起来绣花!”
姜夏愁眉苦脸:“母亲,您知道女儿最不喜绣花了,放过女儿吧!”王夫人只是摩挲着姜夏的头发,轻声叹道:“乖阿夏,那忠义侯府的生活可不好过,你若什么都不会,可如何服众?”
姜夏心头一颤,垂下眼眸,问:“母亲,女儿只是商人之女,做的再好,忠义侯府还是会认为女儿辱没了他们。母亲,我们不要这门亲事了好不好?”
王夫人扶正姜夏的身子,厉声喝道:“胡闹!若是退了亲,你如何再寻们好亲事!这忠义侯府虽是占了个官身,却也强不到哪去,那景三也不是嫡长子,你有父兄撑腰,还要怕了他不成?”
姜夏垂头不语,父兄,哪来的父兄?母亲啊!渐渐地平复心情,这事急不来。
姜夏道:“母亲,那日忠义侯府的宴会,诸多官家小姐都在女儿背后说女儿配不上景三!忠义侯府也任由她们说,这样的人家,女儿怕!”
王夫人正色道:“阿夏,我们虽是商人,同样也是皇商,但凡和皇沾了边,总归是不一样的,你要自己立起来,不能事事寻求别人,那忠义侯府不帮你,你自己不会反驳回去?”看着女儿清明的眼眸,叹声道:“阿夏,凡事要靠自己,无论嫁不嫁给景三,你若是自己立不起来,终究会陷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去!”
姜夏道:“母亲,我知晓了。腊八那日,接远志回来吃顿饭吧!”王夫人道:“我何尝不想,腊八那日,远志要去先生那拜访,一来一去,诸多时间,待回来天色已晚,第二日还有年考,远志时间不够的!”姜夏愣了愣,腊八那日既是去拜访先生,又如何中午时分掉进学社湖中,是出了什么事,打乱了远志的计划?
姜夏心中不宁,当下便施礼告退。少女窈窕身姿在冬日里别开生样。王夫人闭着眼睛靠在枕上,刘嬷嬷抬手轻轻揉着夫人的穴位,一边道:“小姐还小,夫人也别太严厉了。”
王夫人无奈:“嬷嬷,你总是护着她,都十三了,不小了。”刘嬷嬷笑道:“那忠义侯府的事夫人要去警告一番吗?”王夫人冷声:“自是要的,他一个侯府算什么!”
姜夏回了自己的院子,白芍跟在身后,快走几步,撩起厚重的布帘,里面珠玉相击,姜夏脱了绣鞋,上了炕,抱着汤婆子,望着白芍笑道:“白芍,腊八那日远志一定要去拜访先生吗?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白芍坐在床边打着络子,笑道:“小姐,小少爷小年就回来了,您啊,可以给小少爷准备好衣物鞋袜,可不能每次都被二房比过去。”
姜夏不以为然:“没事啊,远志是我弟弟,也是阿春姐姐的弟弟,我绣活不好,有阿春姐姐给远志做些鞋袜御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白芍无奈,:“小姐,您这心太大了!”
姜夏只是笑,不再说话,葱白的手指拨弄着汤婆子,里面的炭火渐渐地凉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心大,阿春待自己极好,有怎么会是旁人所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