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李遵项正在净手,穿黄衣的宫女捧着水盆站着,一位年约40岁的女人正在为他揩手,看她的衣着打扮,应该是位妃子。
李遵项一见我们来,便说不用行礼,是家宴就不用客气,唐逸也不讲究,大大方方地坐下。桌子上摆了玉盘珍馐,各色时令水果,还有盛在银盆里冰着的葡萄美酒,装酒的夜光宝瓶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幽幽的蓝色。
我离那位妃子坐得近,便观察了一下,她眉目柔和,气度娴雅,见我在看她,便冲我友好地笑笑,虽然是上了年纪,可风韵仍存,李遵项反应过来他还没有介绍这是谁,“这是端妃,跟朕也有二十几年了,这后宫里现在由她主持着,你们不用拘礼。”
我点点头。
端妃打量了我一下,对着我说:“听皇上说清平郡王妃与前朝柔嘉皇后生得个模样,本宫年轻时也未有幸得见柔嘉皇后,但传闻她美艳绝伦、盖世无双,真的见了清平郡王妃,果然觉得传闻不假,清平郡王玉树临风、气度不凡,与王妃很般配。”
我脸微微一红,举起杯子敬她,“娘娘过奖了,臣妾哪里敢与柔嘉皇后相比,不过是有幸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气质什么的,是万万比不上的。”
她与我干了一杯,“本宫福薄,没有生养过孩子,看见你们夫妇二人,便觉得亲切投缘,王爷王妃以后若是没事,不知道能不能进宫陪陪我这个无聊寂寞的老人。”
“娘娘说哪里话,您年华正好,姿态妖娆,怎么能说老呢,以后我一定和王爷多到宫里走到。”我觉得她看着不像是坏人,心地应该是很善良的,便也不怕她。
“那王爷可要陪王妃一起来啊,这宫中冷清惯了,就得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经常出入,皇上也喜欢。”她对着李遵项笑笑,李遵项也很同意她的话,点了点头。
我诺了一声,唐逸就当没听到端妃的话一样,只顾吃自己面前的菜,也不看看这桌上还有人,我拿胳膊肘儿捅捅他,他面不改色,装作不知道,又是埋头闷吃,吃得还很大声,我又用脚踢了他一腿,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擦擦嘴,“吃饱了,走了。”
他迈开大步往外走,根本不管我,把这桌子上的人都视若无物,看得钟亮与在一旁侍候的宫女面面相觑,我慌忙跪下,“王爷平日里随性惯了,不懂规矩,求皇上和娘娘息怒。”
“算了,由他去吧,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什么都不怕,跟朕年轻时一模一样”,他流露出欣赏的样子,“你也去吧,别让他一个人在宫里走丢了。”
我走身告退,一路狂奔到唐逸身边。
“干嘛走这么快,也不等等人家。”我埋怨道。
他回过头,一脸沉痛地看着我,“李雁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奴颜媚骨,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还是你本来就如此天性,只是藏得深而已?”
他这句话,听得我内伤,奴颜媚骨?我委屈地说:“我怎么奴怎么媚了?难道跟两位在一起说说笑笑就是奴颜媚骨吗?也不看看我这是为了谁?”
“长辈?谁是长辈?是你的长辈还是我的长辈?如果你是为了我这样的话,我劝你不必花心思费工夫,因为我和李遵项一点关系也没有,与今天这西夏后宫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也没有,你想巴结谁讨好谁是你的事,但是不要打着为我的名义,因为我不承你的情。”他指袖而去,边走边捂住胸口,一定是刚才太激动,走得又快,牵动了伤口。
“唐逸,唐逸”,我在后面拼命追他,可他人长腿长,我哪赶得上,还好钟公公派了轿了来,我坐在轿子里,让轿夫加步进程,跟上他。
出了朱雀门,他仍然往以前的唐府走,我连忙下轿拦住他,“唐逸,我们已经搬家了,现在应该走这边。”
“搬家?为什么搬家,搬到哪去了?”他一脸的不相信。
“搬到清平郡王府啊。”我说。
“什么?谁准你这么做的?我不是说过绝对不可以接受他的恩惠么,你把我的话听到哪里去了?”他气得满脸胀成猪肝色。
“在你说这话以前就搬了,我们总不能再搬回去吧。”
唐逸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叉着腰走来走去,最后想到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跟我坐到轿子里,一起回王府。
全府上下见唐逸回来,都喜笑颜开,忙得不亦乐乎,准备好酒好菜,封毅也出来跟唐逸问好,唐逸却冷冷地看他一眼,直接往后院去了,让封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给我拿一坛竹叶青来”,他坐在石桌前吩咐梦雨。
“等一下,你伤还未好,怎么能喝酒,梦雨,去给公子泡一壶好茶来吧。”我跟着他坐到石桌旁边。
“这府里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要酒就是酒,快去。”唐逸提高嗓门对着梦雨咆哮,梦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听谁的,我给她使使眼色,她便下去拿酒了。
“我走了不过半月,这府上下人的眼里就只有你没有我了?你很能耐啊。”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什么有我没你,我们是夫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不在,他们难道都不能听我的话么?唐逸,你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是哪里招你惹你了?”
“我就是见不得你和李遵项他们走得近,你私自代替我接受他封王,私自代替我接受他的赏赐,你到底有脸没脸?”他对我怒目而视。
“什么有脸没脸?你是他的儿子,我是你的妻子,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儿子,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否则”,他顿了一下。
“否则怎样?”我也是不怕鬼的人,非要抬起头与他一争高下。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拿我没有办法,一拳狠狠地打在石桌上,他力气到底有多大啊,竟把那石桌打出了一个大洞,手背上全都是血,我惊呼一声,大声地叫夜雪拿些清水和纱布来。
“好好好,我以后再不会说你是他儿子,也不会代替你做任何决定,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把他的手拿过来,用手绢仔细地擦拭,把上面的石屑擦干净。
他任由我帮他擦手,见我眼泪不停地流,又有些后悔刚才的激动,“翎儿,我,我刚才太冲动了,你别哭了”,他用另一只手帮我擦眼泪,面有愧色。
我气得用力揍了他一拳,不想正好打到他的伤口上,他疼得龇牙咧齿,蹲到地上嗷嗷叫,我忘记了哭,连忙俯下身子看他,“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有伤,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事。”
他突然把我抱着猛地往下一扑,我和他两个都倒在地上了,他趴在我身上,热情地看着我的脸,看得我面红耳赤,推开他的脸:“干什么,快起来,梦雨夜雪要来了。”
他却一点也不害臊,“娘子,为夫这些日子可想你了。”
“想个鬼,刚才是谁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点点他的脑袋。
“谁叫你惹我生气,以后不准气我。”他捏捏我的下巴。
“嗯。”我看着他的脸答应他,抓住他受伤的手看还有没有流血,好在血已止住了。
“那我们现在去办正事吧。”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正事?”我摸不着头脑。
“小别胜新欢呀。”他一下把我抱起来,正好看到夜雪和梦雨两个一人站一边,呆望着我们,她们一看到我们起来,连忙一起转过头去,梦雨把酒放到桌上,夜雪放下盆子和纱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她们一起说完,便急急地走了,偷偷地捂着嘴笑。
“丢死人了,唐逸,快放我下来。”我捶打他没受伤的半边胸口。
“怕什么,谁不知道我们是夫妻。”他亲了我一下。
我又喜又急,“哪对夫妻敢在院子里这么亲热,别人会嚼舌根的。”
“谁敢说什么,我打得他打不着北。”他抱着我往房里去,一脚把房门踹开,迫不及待地脱衣服。
“你疯了,身上伤还没好。”
“要想为夫的伤好得快,你就是最好的解药。”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我的衣服,放下帐子,直奔主题,全不管人家是不是同意。
屋外是三伏天,碧云流转,蝉声蛙声连连,屋内却是春闺一片,绮罗香泽,花月正春风。
“翎儿,你就跟那蜀国的花蕊夫人一样。”他说。
“什么?”我不解。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他摸着我冰凉的后背,我得意一笑。历史上有名的冰肌玉骨,除了花蕊夫人,别一个冯小怜更甚,不过那女人是个祸国央民的主,唐逸还蛮会形容人,拿花蕊夫人来比我。
我看看他的伤口,似又有崩裂的迹象,“这下可好,好不容易愈合的,又得十天半月才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花心,别说是十天半月,就是一年半载我也愿意。”他又缠上来,我却说什么也不肯了,真要让他的伤口再裂开,我可心疼死了。
正闹着,忽听隐隐有吹箫的声音,是从宫里传来的,这清平郡王府与王宫只隔了一个夹道,我以前是没有仔细听,不知道有没有人弹琴奏乐,今天白天唐逸与人合奏的事让我有点不安,耳朵突然就被灵敏了。
唐逸也停下来,平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这曲子,正是李后主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