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枭的整个生命里,纳兰觅就像一束光。
红枭依傍着她而活。
红枭有时会想,若是没有纳兰觅,也不会有她,她也就不会来到这污秽的尘世间了。
但她舍不得纳兰觅。
她喜欢纳兰觅对自己的担忧挂念,在时间的长河里唯有她们不会被分开,永远在一起。
但世界上哪有亘古不变的东西。
玄魔一八零零年,纳兰觅出兵援助天族攻破潘蛮地,那是她父亲战死的地方。
潘蛮地的魔人,将她的父亲挫骨扬灰。
这笔账,迟早要算清。
红枭以为,她和纳兰觅所做的都是对等的,谁也不必亏欠谁,她们本就是一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才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隐在落雪宫,没有人会进来,安宁祥和,纳兰觅却在潘蛮地出生入死,伤痕累累。
这是为什么?
无论纳兰觅援不援助天族,潘蛮地被攻陷都只是时间问题,此举实在是多此一举,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这一想,就持续了两百多年。
红枭其实每年都无比期待纳兰觅回来过生辰,她偶尔会隐身出去看厨娘们做面条,心里想着,再也不能让纳兰觅过那般寒酸的生日了。
只是直到天族将魔族驱逐出大陆,她也没能见到纳兰觅。
玄魔两千零八年,这场持续三百多年战争终于结束,天族总揽了大权。
红枭还在等纳兰觅。
在玄仙始年,她从三长老手里拿到了一封信。
纳兰觅的心腹三长老知道了她的存在。
红枭问将信递给她的三长老纳兰觅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三长老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怎么可能,他不知道。
他明明一直跟随纳兰觅征战的。
红枭一个人坐在落雪宫的软榻上,目光凝在面前信封上“枭??亲启”娟秀的字体上,久久未动。
或许她是遇到了一点意外耽误了,没能按时回来……
或许她对外面的事物起了兴趣,贪玩了一会儿……
或许……
红枭拆开了信封,手不经控制微微颤抖。
入眼的还是那工整的字体:
“纳兰红枭。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之外最亲的人。
我不怎么了解你,你没有实体,但永远不会是我的影子。
我逐渐感觉到,或许你需要一个真正的‘人’的一生,而不是永远活在灵识之中,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我为你建造灵体,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经自己选择的人生。
你可以成为峰主,也可以游历四方,将清净峰交与三长老。
我不会再回来了,或许我从小就不爱那峰上小小的一方天地,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看了。
一切尚好,望安心。”
一切尚好,望安心。
若真是尚好,又怎会不回来。
若真希望她安心,又怎会不回来。
或许纳兰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她。
但她也同样没有那么了解纳兰觅。
她们都将彼此想得太过纯粹,但往往事与愿违。
红枭戴上面纱,她从高高的宫殿上方看见清净峰下的人聚集在道路两旁,翘首企盼着他们的峰主凯旋归来。
三长老都回来了,峰主呢?
不知为何,红枭觉得眼眶发酸,金灿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只有灵力,还是灵力。
街上两旁来来往往的人欢天喜地,她却周身冰凉。
伫立片刻,红枭忽地扯下面纱,快步走出落雪宫,向着站在门外的三长老说:
“传下去,峰主纳兰觅已于三日前秘密回到清净峰,叫他们不必守在峰口了,我会出来。”
三长老垂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应诺出了宫殿。
红枭知道,纳兰觅给了她选择的机会。说是选择,纳兰觅其实还是认为红枭不会呆在清净峰,但她终究估计错了。
红枭做了许多事,她将清净峰的名号改为“水天一镜”;她铲除异己,重用有才德之人,几百年间将水天一镜掌管成了这一带最繁盛的地方;她拼了命从落雪宫的藏书阁里寻找与九瓣莲有关的资料,但根已腐败,终究是生不出莲花了。
红枭完成了一些纳兰觅曾经想要完成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一时不被巨大的空虚和孤独吞没。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没有心的不是吗?
以后该怎么办呢。
几百年后天族提出婚约之时,她答应了,嫁给天君的小孙子。
得到消息之后,人们欢天喜地,纷纷向她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只是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玄仙六百年,水天一镜与天族联姻,赤焰凤凰绕着山头飞了八十八圈,排场阔大,有仙倌,有平民,也有妖精,沾沾喜气图个热闹。
很多人都对这个新娘子十分好奇。
她看待什么都很淡漠。
仿佛视一切为无物。
她无欲无求,厌烦世俗的东西。
有人说,她活得像个佛神。
外人又怎会知道她的苦。
“你走后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消失了,只剩下躯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