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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时因

1

荒原的山水在缓缓移动,毕岸闭眼感受着阵法的运转,他反复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象,然而睁开眼的一刹那,还是崩溃了。

天际晦暗,还残留着雷劈火烧后的焦痕。飞灰在炽热的风中飘扬,整个世界迅速褪去色泽,只余黑白灰三色。

岩浆肆虐,九龙山庄的废墟升腾起浓郁白雾,中间夹杂着滚滚黑烟。

什么都没了。

没有飞阁流丹,没有珍禽异兽,没有九子说法。

“铛铛——”聂淮安嗓子被烟熏火燎过,一张嘴就咳出一口血沫。他嘶声呼唤着,心头全是绝望。

神兽狴犴的内丹在他体内运转,吸收着天地间残余的灵力。

“七龙子——”聂淮安死命催动着内丹,靠着那一丁点儿联系搜寻着神兽狴犴。

微弱的感应几不可查,衣衫破碎的聂淮安却像攥紧筹码的赌徒,一头扎进了废墟里。

烈火之后,就是暴雨。

黑云一蔽千里,压得极低。狂风呼啸着刮过废墟,万千雨鞭抽打着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

聂淮安全身湿透,挥舞着铁锹铲开土堆。九龙山庄被雷劫摧残过,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混乱灵力,带着暴虐气息,这让他灵力恢复得格外艰难。

暴雨倾盆,浇灭了烈火,数不清的溪流在焦黑土地上恣意流淌,冲击着仿佛铺了层琉璃的废墟表面。

铁锹“叮”的一声碰到了硬物,聂淮安脸现狂喜,一把丢开铁锹,双膝跪地,小心地拂开泥层,却愣住了:被雨水浸透的黑泥里,露出一截还沾着血肉的白骨,周遭都被金色血液浸透了。

“铛铛——”聂淮安绝望大哭,一拳狠狠锤在地上,“你回来,你回来呀!”

风狂雨骤,聂淮安怔怔地跪在地上,宛如一尊雕塑。

“你怎么那么傻?”他失神地呢喃,“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的手足兄弟……”

画面一转,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耸入云端的墓碑,上面次第浮现九子的名字,字字入石三分。

“囚牛。”

“睚眦。”

……

到第七行时,墓碑顿了下,轻轻刻下“聂淮安”三字,俄而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强势抹去,在原处刻下“狴犴”二字。

“不要,不要刻!”聂淮安连滚带爬扑过去,跳起来去涂抹那个名字,他哭着哀求,“不要刻,求你了!它没死,它还没死!”

“安安!”身后有踏水声响起,麟头豸尾神兽慢慢走来,轻轻唤道,“你在找我么?”

聂淮安僵住了,陡然转身,直勾勾地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安安!”神兽慢慢走来,俯视着他,“你想我活过来么?”

聂淮安喉头滚动,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想……”

“那你把内丹还给我,好不好?”

雨细细下着,周遭急剧降温,落叶乔木慢慢转黄,簌簌飘零。

铛铛原地转了圈,追逐着自己的尾巴。等等,自己被天劫分尸,哪来的尾巴?不管了,先玩再说。

心比海还大的七龙子,在草地上打了个滚,享受着近四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触感。

秋风起兮,掠过沾了一身水的神兽狴犴,竟有点冷。铛铛打了个喷嚏,准备找地儿去暖暖身子。

它穿过稀疏的林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热意——前方一眼温泉氤氲出蒙蒙白雾。

铛铛龙心大悦,乐颠颠奔了过去,临到跟前倏地刹住了车,直勾勾盯着水里的倒影不动了。

泉水清澈,映出了一道背影,脊背挺直,皮肤白皙,哎妈呀,这特喵的是极品啊!

铛铛抹了把鼻血,色眯眯地往上瞧,宽肩细腰……嘶,这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背影的主人终于转过了头,露出了一张清隽的脸——是聂淮安。

“安安是你呀!”几乎不用勾引,神兽小祖宗就特别自觉地跳进了水里,欢快地游过去蹭着育兽师,“安安,给我搓澡好不好呀?”

七龙子恬不知耻地仰躺在水里,将肚皮翻向育兽师,美滋滋地催促:“快快快,我都三四百年都没享受过你的VIP服务了。”

法阵外面,邪僧一向温柔的表情裂了。他直着眼喃喃自语:“这意志……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就因为出身好?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2

“那你把内丹还给我,好不好?”

神兽狴犴慢慢走向聂淮安,伤感地叹息,“安安,你不愿意还么?你不想我回来么?”

聂淮安怔怔望着它,任由它接近,任由它低垂下头颅,靠近自己的丹田。

就在这时,聂淮安脸上倏地划过一抹诡异的微笑,疾风骤雨中,他扬起了手,一整串符纸连成长鞭,呼地抽在了神兽身上!

幻象犹如泡沫,应声碎了。

“安安,你好狠的心呐!”

“安安,我是铛铛啊,你怎么舍得?”

四下里响起铛铛幽怨的声音,无数头神兽狴犴站在废墟里,站在山岗上,站在半空中。它们叽叽喳喳包围了聂淮安,控诉着他的无情。

聂淮安笑了笑,双手拉了拉符纸长鞭,毫不留情地抽碎幻象。而后他二指并起,竖于胸前,长鞭散开,无数符纸盘旋飞舞,依次撞向阵点,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幻阵破了!

九龙山庄的废墟像是被击碎的相框,化作万千碎片飘零四方。黑白灰迅速褪去,泛着水光的绿意夺回阵地,玻璃化的焦土在脚下龟裂,露出了漫漫荒原。

高冠博带消失不见,衬衫西裤重回身上,毕岸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暗呼对方厉害。这幻阵直刺人心,瞄准的就是心底的执念,那种哪怕过了千百年,也无法淡去的执念。

毕岸有什么执念?

自然是复活七龙子。

铛铛在他面前被天雷分尸是他最深的痛楚,一想起来就夜不能寐。

主持幻阵的人的确厉害,深谙人性,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铛铛那个连自己有多少零花钱都数不清的祖宗,指望它跟自己要内丹,还是下下辈子吧!

秋风吹过漫漫荒原,毕岸身后倏的一声轻响,一只格外高大的松狮撞了出来——嘲风也脱困了。

三龙子龇牙咧嘴,抖了抖身上沾水的毛,怒道:“谁设的这玩意?得亏进来的是咱们,万一凡人误入其中,不死也得疯。”

毕岸抹了把脸,将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楚强按下去,继而皱了皱眉,察觉出一丝异样:睚眦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一般有仇就当面砍了,绝不会设这么个幻阵,那么,孙逸真的是睚眦掳走的么?

“诶?小七呢?”嘲风绕着毕岸转悠一圈,拉拉他的裤腿,惊奇道,“你俩没在一起?”

“没有。”毕岸摇摇头,眉头皱得更紧。铛铛祖宗好逸恶劳惯了,原先在九龙山庄时,就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这幻阵它还真不一定能过。

嘲风沉默了一阵,幽幽道:“你觉得它会看到什么?”

毕岸艰难微笑:“大约,不是美人儿,就是一堆……黄色废料吧?”

深知七龙子秉性的一人一兽还真猜对了,现在铛铛过得是乐不思蜀。

温泉水滑,云雾蒸腾,七龙子惬意地倚在聂淮安怀里,享受着他的按摩。它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爪子挥了挥,懒洋洋地吩咐:“酒来!上灵果!”

悄无声息地,清澈泉水上飘来两只银盘:一盘盛了灵酒,另一盘装满了各色果子。

铛铛是真腐败,它勉勉强强自己张开嘴,任由玉壶飞起来将晶亮的琼浆玉液注入大嘴。

“麻蛋,老子都三四百年没尝过味道了。”它咂咂嘴,舒服地喟叹,“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身在何方!”

七龙子吃灵果的方式也特别,别人是挨个啃,它则是直接抄起盘子,将所有灵果全倒进了大嘴里咀嚼。

“你慢点吃,这一股脑下去,味道都杂了。”正给它按摩的聂淮安好心劝说。

“不,慢点可就来不及吃了。”铛铛十分睿智地笑了,可这睿智只持续了三秒,立即就被一贯的不靠谱取代,“安安,你觉不觉得水越来越烫了?烫得像我刚刚的鼻血。”

傍晚的时候,云间似打翻了墨盒,淅沥沥的雨时断时续,秋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毕岸和嘲风深一脚浅一脚,在荒原转悠了一两个小时,才咂摸过味来,他们好像进了迷宫?

“三爷,你闻不到他们的味儿么?”毕岸停下脚步问嘲风,却没听到回复,转头一看,对方正恶狠狠地磨牙。嘲风一字一顿强调:“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狗!”

毕岸失笑:“别介意嘛!那你,嗯,能感应到你的兄弟么?”

“不能。”嘲风不想理他,板着脸特别冷漠地回答,“进了阵里,我就跟兄弟们没联系了。”

毕岸摸着下巴沉吟了会儿,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九子间的联系是很强的,一般人布阵只能给人造成阻碍,还碰不到这层感应,除非布阵之人特意屏蔽过。

他蹲下来,将手按在地上细细感应法阵。无数符文和线条在他脑中排列组合,飞速勾勒出法阵的模样,他越探查越吃惊,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诧异。

“怎么了?你也破不了?”嘲风连忙问,“不会吧,你当初去九龙山庄应聘,不就靠着精通符咒和阵法才通过测试的吗?”

毕岸收回手掌,思索了一会儿,跟嘲风解释:“这法阵很复杂,怎么说呢,迷阵套幻阵,再往深处应当还有其他防御功能。而且它是调动山水布阵,等于说,我们如果要摧毁这套法阵,要么深入其中,直捣阵眼;要么就得调用重型武器,把这一片区域全部铲平。”

嘲风惊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末法之世,哪来这么大的手笔?”

若是几百年前,嘲风全盛时期,依托九龙山庄,自然是能布置出这么一套大阵,但如今的世道,搬山填海那都是需要灵力支撑的,会累死人的!

毕岸沧桑叹息:“三爷,你们九子到底惹了哪路大神?小的撑不住啊!”

秋风呼啸而过,草丛簌簌作响,他忽然极轻极轻地道:“啊,其实还有个法子可以破阵呢!”

3

荒原山洞,外面的雨渐渐小了,睚眦不知道毕岸他们能不能及时赶过来,决定自救。

“这样,待会儿我先跑,把他们引走,你找机会逃出去。”睚眦披挂好旧时盔甲,撩起战袍下摆擦了擦刀,吩咐孙逸,“跑快点,去找聂淮安,别回头。”

孙逸摇了摇头,并不觉得他的办法能奏效:“你昏迷的时候,我出去找了找,这个村子周围都有阵法保护,靠咱俩出不去的。”

睚眦顿了顿,叹息:“那也得试试。村子就这么大,他们迟早会找过来的。”

孙逸低着头帮他整理甲胄,一时没吱声。山洞里有些静,隐约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景闲。”睚眦直直望着外面随风摇摆的草丛,轻轻问,“如果我死了,你会哭么?”

孙逸手一顿,良久,他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回答:“不会。我会立即放十挂鞭炮,开百坛美酒,邀请一堆人开party。”

“景闲。”睚眦嗤嗤笑了,出洞前转过头来灼灼盯着他,提醒道,“你知道天朝禁放鞭炮么?”

傍晚时,天渐渐黑了,雨也急了起来,及腰的草丛下全是小水坑,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滂沱的雨水里,毕岸将几十张符纸束成一束,奋力向法阵任意一处节点抽去。

一下,两下,三下!

毕岸抽得很准,每一鞭都抽在同一处,三十多下后,嘲风明显感觉到法阵其他地方在调动灵力支援此处。

嘲风顿时明白了毕岸的打算:与其想法破阵,不如专攻一处。

可是,法阵那么大,几乎囊括了半座山脉,毕岸的办法真的有用么?

五十下之后,脚下隆隆颤抖,几块巨石飞速移动,变换着方位,与此同时,灵力上涌,本已薄弱的节点重新蓄满力量。

“这……你消耗一阵,他补充一堆,不是白费力气嘛!”嘲风忍不住惊叫。

然而,毕岸却微微一笑,继续抽打节点。

一百下之后,脚下雨水泛滥,慢慢淹没至脚踝,带动得灵气呼啸而至,加厚着法阵壁垒。

就在这时,毕岸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不是山水移动带来的天然灵力,而是,人为!他身形一闪,逆着那丝灵力急掠过去!

狂风骤雨在耳畔呼啸,乱石拦截在必经之路上,毕岸闭上眼将精气神提升到极致,攥住那丝几不可查的灵力,毫不停歇地向前撞去。

而他的头前是一堵一人高的巨石!

“小心——”紧随其后的嘲风心提到嗓子眼,嘶声大吼。

可是,颀长人影没入巨石,丝毫没有出现血溅三尺的惨状。

嘲风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这巨石怕只是个阻止他们前行的假象!

毕岸一路蹑着那丝灵力飞掠,对方终于反应过来,壮士断腕,舍弃了那丝联系。不过,此刻已经到了迷阵边缘,足够了。毕岸猛然睁眼,看也不看,长鞭散开,几十道符纸齐齐飞出,“轰”的一声爆了。

炽烈的光照亮了雨夜,瓢泼大雨中,似乎有玻璃碎了。

一望无际荒原上,万千碎片伴随着急雨落下,露出了炊烟袅袅的乡村。

碎片后面,缁衣在雨中猎猎作响,邪僧双手合十,收了微微错愕的神情,微笑道:“多时不见,聂施主依然不减当年风采。”

漆黑的雨夜,邪僧眉间红痣格外清晰,背后是乡村万家灯火。

毕岸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同样报以微笑:“在下可不记得当年有见过大师。”

邪僧似乎没料到毕岸会这般不客气,脸上的神情有些僵,半晌方缓缓笑开:“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不过聂施主,人族寿命短暂,即便是修士,也活不长。你现在还能保持青春,不过是依赖了狴犴内丹。待七龙子的骨架全部寻回,你真的愿意舍弃长生,将内丹还给他么?”

一路狼奔豕突赶过来的嘲风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它连忙转头望向毕岸,生怕他反悔。可嘲风也知道,人性自私,不能寄予太多厚望。

那厢,睚眦带着孙逸绕过民居,接近了防御大阵的边缘。

他让孙逸退后,拔出长刀,蓄满了力道,“轰”的一声砍在了防护罩上。

他不懂阵法,但他信奉一力降十会!

夜渐渐深了,殷殷雷声滚滚而来,有惨白电光谪落,照得防护罩上折射出五光十色。

4

寒雨连天,毕岸与邪僧静静对峙,身后是紧张地等着他答案的嘲风。

夜风飒飒,毕岸轻轻笑了:“天地大劫的时候,我就该死了,苟活这么多年,本就是占了便宜。”

“别人的东西,为何要霸占着?”

邪僧挑拨不成,一时失语。

可是,嘲风已经不给他机会。松狮仰首咆哮,迅速化回原形,但毕岸按住了它的脑袋,传音入密:“我来。你伺机进村救人。”

数不清的符纸从毕岸袖中飞出,双手一拉一带,就像洗牌一样,如臂使指。原本应当是柔软单薄的符纸,在他手中变得坚韧无比,一半组成轻巧的臂盾,一半连成长鞭。

长鞭破空,带出一声哨音,邪僧冷笑了下,腕上佛珠顺势击出,在半空中缠绕住了长鞭。

毕岸却笑了,右脚在地上快速画了个弧,明灭的微光飞速闪过,一蓬水花顺势跃起。

邪僧眉心一跳,连忙抖了抖手腕,让佛珠松开长鞭,想要撤招。可是毕岸却不给他机会,臂盾护住自己,他快速欺身过去,拽住了邪僧的手臂。

嘲风看到了的最后一幕是佛珠击在臂盾上,后者被抽得散开,二者双双坠地,砸进了没脚踝的水里。

大雨如注,浇在寂静的荒原上,毕岸与邪僧都不见了。

毕岸当年虽一出山门就进了九龙山庄,在修士群体中声名不显,但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其实是非常靠前的。这个大阵他的确破不了,但钻空子改一改某些节点,夺一下控制权还是能做到的。

重回幻阵,毕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伤愧疚,尽量放空脑海,仔细搜寻着邪僧。

阵中黑黢黢的,似乎是在一处密林里。山深树高,荒草丛生,不知毕岸脚下是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落叶,霉味相当重,踩上去黏腻湿滑。

他用邪僧那丝灵力做了张引路符点燃,借着一点微光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头,树木高耸入云,树冠在头顶纠结在一起,一座连一座,遮天蔽日,估摸就算是在白天,这林子里也不会太亮。

毕岸走了一段路,总算明白为何少有人来了。这里山前是崎岖的小路,山后是嶙峋的峭壁,人爬得高了,山风一吹,腿都发软。

山里也下着雨,四下里都是雨打树叶的声音。引路符亮着微光,在前边平稳飞翔,引着毕岸往密林深处钻。

天黑路滑,不远处的湖面在暴雨中泛着圈圈涟漪,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一幕。

及腰芦苇丛里,有女子尖利的哭骂声传来:“没用的东西,连你父亲的心都拢不住,我生你有何用?咱们蛇族好歹跟龙有几分相似,对面山头的那只豺有什么?她的孩子都能入住九龙山庄,你怎么就不能?”

女子嚎哭着抄起手头的木棒,重重击在一个孩子身上,她似乎愤怒到了极致,打起来不管不顾,完全是照死里打。一开始,孩子还哭上两声,慢慢的,似乎习惯了,只在女子打在要紧部位时,才低低呻吟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丢下木棒,披头散发地跑了。

这一转身,毕岸勉强看见了女子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被烈火灼烧过,狰狞丑陋,红肉翻卷;另一半则异常美艳,一看主人就是天生尤物。

女子身段妖娆,腰部却被箍了沉重的铁索,行走间非常吃力。

毕岸低头盯着地上深深的脚印若有所思。看来这女子应当是开罪了什么大人物,被禁锢在此,只是不知与邪僧是何关系。

正这么沉吟着,芦苇丛里响起簌簌的声音,毕岸抬头一看,神情有些愕然。

那个挨打的孩子走了出来,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清秀俊美,带着股风流意态,眉间盈盈一颗红痣,隐约透着邪气。

毕岸倒抽一口凉气,想起了女子的话,他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测:邪僧该不会是龙祖的风流债吧?

狂风呼啸,呼地将幻象全部粉碎,带着泄愤似的摧残。

转眼间,他们又回到乡村所在的荒原。

邪僧眼角还残留着红痕,他死死地盯着毕岸,胸膛剧烈起伏。

而嘲风,已在邪僧心灵出现裂痕的一刹那,冲进了乡村的防护阵!

邪僧不去管嘲风,只是冲着毕岸冷笑:“你看到了?满意了?那你就去死吧!”

落在地上的佛珠重回手腕,邪僧暴力碾碎其中一颗,冲天血雾包裹了毕岸,腥臭携带着剧毒顺着万千毛孔渗入血液,侵蚀着身体内部的器官。

毕岸瞳孔倏然紧缩,连忙后撤。

宛如紫金山上的一幕重现,整串佛珠飞旋划向毕岸,毕岸折腰转体,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同时指上灵力吞吐,快速在法阵上勾勒出线条,整个人踉跄没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空旷的荒野,大雨将缁衣浇得透湿,邪僧急促喘息着,分不清是恼羞成怒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他眼前明明灭灭,不断闪烁着竭力遗忘的片段。

潮湿阴暗的山林,不是溺爱就是发疯的母亲,常年充斥着歇斯底里咆哮的家。

画面一转,他看到母亲带着年幼的自己,跪在九龙山庄门前哀求。高贵出尘的少年庄主冷漠地让下人取了食物,而后大门轰然闭合,将母亲绝望的哭诉阻拦在外。

“你们是兄弟呀——”

“我儿也是龙子呀——”

冲天而起的烈火灼烧着密林,将那些魑魅魍魉暴力扫除。

巨大的蛇影在烈火中盘旋扭曲,凄厉的惨叫能刺穿人耳膜:“龙祖,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没有传人——”

黑烟笼罩山头,背负长枪的金甲战神慢慢走来,单手拎起眉间有着红痣的蛇族少年,将手按在他身上,剧痛袭击少年,少年死死咬住牙关,浑身簌簌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金甲战神轻蔑地丢下他,手里攥着一截龙骨大步向山下走去。

少年浑身被冷汗浸湿,又被烈火烤干,他匍匐在地上,嘶声喊道:“是他让你来的么?”

金甲战神顿了顿,兀自离开了。

夜深了,烧成白灰的山头响起少年绝望的啜泣声。

少年无名无姓,一生漂泊,龙族族谱中查不到丁点痕迹。而他原本应占的排行,在他出生几十年后,镌刻上了“狴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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