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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昼北

1

“主上主上,又有心愿来了!”翠羽从因缘树上飞下,衔来一片树叶。

树叶落到故渊手中,化为一张白纸。

从金钩铁画的字迹来看,写字的人似乎就很不好惹。

故渊失笑,“胡闹。”笑过之后随手把信纸递给了碧羽,“你守在这里,我去一趟日月乡。”

碧羽变成人落地,“咦”道:“难道这次许愿的人在山海浮世中吗?”接过信纸一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只见白纸上简短精悍地写了六个大字:“想你,速来,约吗?”

抖一抖,那信纸忽然掉下来几片雪花。

故渊并不着急赶路,悠悠腾了一片云,途经七彩云国再往前走,云彩的颜色慢慢全都被镶上了一层金色,越往前走那金色越明亮厚重,直至整片天空都被金色的云海淹没。

人脸鸟嘴鹰钩鼻的太阳神还未近身,身后金色翅膀刮起的劲风就能把人掀个跟头。他手持金弓,待看清了来人是谁,本来就大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慌乱作揖,“金乌见过上神。”

“太阳神不必多礼。”故渊道,“我要去北边,来找羲和借件衣裳。”

金乌“哦哦”两声,“苦寒之地,应该的。”

他道:“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她出来当值了,还请上神稍后。”

说完拉起手中细巧的金弓,箭离了弦,化成一道道金色流星射向已经变暗了的夜幕,定格成一颗星子。

他手中一支箭仿佛取之不竭,连发连射,不一会儿夜空便布满了繁星。

这时候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好似夜风中屋檐下的风铃,星空下出现了一只背带翅膀,通身雪白的雄狮,一个身披柔白羽衣的女神侧坐其上,沐光御风缓缓走近。

她的面孔像极了人类,只不过在额角有一朵盛开的小白花。

羲和就不似金乌那般莽撞,她的目光只在故渊脸上流连片刻,便从容行礼。

在听故渊说明来意之后,大方从狮背上取来一件斗篷。

故渊伸手接过,道了个谢,再伸手,手上多了一段花藤。

羲和惊喜一笑,“此花难寻,上神有心。”

她双手把那段花藤接过,又看了一眼故渊,抬手,远在天际的星辰在她却是触手可及,她轻而易举随手捞了一颗明星,挂在故渊前襟,“上神瞧着气色不好,跋山涉水往返于山海浮世,何苦来哉!思念无用,还望上神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通常极少有人能够获得月神珍贵的祝福,故渊低头浅显一笑,“我知道思念无用,可我就是放不下。”

言语间那颗小星星“啪”一下裂开,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看来我不配得到月神的祝福。”故渊道,“告辞了。”

“……”羲和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你哪是不配,你只是不肯原谅自己。”言罢抬头看着金乌摇头,“你待我若是有故渊上神待池鱼神女一半深情,我今生也死而无憾了。”

金乌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明显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点朝纲了。

2

极北大荒,冬神昼北领地。

狂风肆,冰天雪,大地也是苍茫一片,俯瞰下去,只有一个缓慢行走的小点。

越往前走,风雪越大,几欲迷了行人的眼,没人知道那人是怎么出现的,只是等看清,他已经站到了面前。

那是个长发及腰的美男,他有一头和故渊一样的白发,下巴尖瘦,一双眼却是碧绿的。

“烛阴见过君上,我家主上知道君上到了这里,特叫属下前来迎接。”

故渊点点头,“有劳。”尽量不让自己眼睛往他身下瞟,毕竟有点不礼貌。

烛阴倒是不在意,左右摆了摆自己雪白绿纹的蛇尾,“前些日子跟我家主上打赌输了一把,他非要我把尾巴露出来一段时间,君上对属下的尾巴看起来很有兴趣,可要近前看看么?不收你钱哦。”

“不了……谢谢。”故渊诚恳地道。

烛阴“噗嗤”一笑,“君上脸皮还是这么薄。”说着他的瞳孔忽然倒竖,化成无数幻影,一如来时一般,来去一阵风,须臾不见了。

进了尽头的冰雪大殿,看见尽头坐着的人,故渊忽然想起来以前某人对昼北烛阴这对主仆的形容:他们俩一个蛇精病一个死傲娇,简直是天生一对的绝配。但是故渊觉得“傲娇”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昼北的变态程度,必须得加上另外一个词——刻薄。

他端坐在镜子一样冰晶做成的空荡宫殿里,手持权杖,权杖顶端的红宝石在雪光下闪闪发光,跷着修长的二郎腿,纯白的睫毛微微颤,睁开蓝水晶般的眸子,真诚地看着故渊,把一切不要脸当成理所当然。

“你怎么又难看了?过来,接受冬神给予你最诚挚的问候。”

说完手中权杖一勾,将故渊勾到自己面前,先是摸了摸他身上的斗篷,又轻又软又暖和,捧在手上几乎没有分量,“月光织的?故渊你真是好样的,我送你御寒的衣裳你放着不穿,倒穿着别人给的来见我。”

“你说的是那件全身镶满不同颜色宝石、穿出去像暴发户一样的衣服吗?”故渊面无表情地道,“我怕还没走两步就被压死了,谢谢。”

四周都是触目可及的冰雪,故渊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头蓬,清寒入骨,冷意总能勾起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实在是太讨厌了。

因此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我非来不可的理由,不然我就打死你。”

昼北撇嘴,“我这是在帮你好不好,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怎么我们神就不能有愿望?”

故渊:“说重点。”

“……”昼北一下子蔫儿了回去,全然不复方才的嚣张,“我恋爱了。”

故渊转身就走。

昼北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你也不相信像我这么完美的人竟然还能去喜欢上别人是不是?”

“那倒不是。”故渊看着他戴满了戒指的十根手指,“我是相信我山海浮世子民的视力,不至于眼瞎到能看上你这种地步。”

“当然不是我们山海浮世里的人,”昼北的语气里不乏得意,“是世人。”

故渊这下不走了。

3

四方神中除了春神故渊、冬神昼北,还有夏神南荼和秋神池鱼。

能自由出入山海浮世的只有故渊和昼北,但是神也不能真的随心所欲,穿梭时空总需要一些媒介并为此付出代价,因为故渊掌控时序,所以能折叠时间和空间,光就是他的媒介。

而昼北的媒介是他建立在神兽玄武背上那座宫殿里无数的镜子,由千年寒冰镜晶演化而来,他的实体不能离开那座宫殿,但是映在镜子上的虚影可以,每一面镜子就是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故渊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疯了吗?”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镜子后的世界未知且极不稳定,昼北看上去能随意操控冰雪,但是真正追究起来,冰雪的根源还是水,他其实是司水之神。

有一回不慎穿去了一片沙漠,昼北就险些没有回来。

这下倒好,他竟然还穿来穿去地跟人谈情说爱。

岂料昼北轻而易举地怼了回来:“没有你疯。”

故渊:“……”

昼北:“多长时间了,一千年有了么?我都忘了你这发丝原来是黑色的了。”

“……”故渊怒道,“闭嘴。”

昼北“哼哼”两声,表示自己让着丧偶人士,主动伸手握住了故渊的手,“你循着我的记忆自己看吧。”

在昼北记忆的初始,还是他们此时所处的大殿,故渊看见他在各个镜子前徘徊,搔首弄姿,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故渊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时辰过去了,昼北还在镜前搔首弄姿,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故渊算是明白了他为何莫名其妙就穿过了镜子,去外界祸害了一个姑娘。这大概就跟世人常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差不多一个道理,都是因为当事人太欠。

故渊忍无可忍,抬手将时间往前推了好几个时辰,这次终于不是昼北在“孤芳自赏”。

记忆的尽头,是世间一间不起眼的土地庙,土地庙前蹲了个不起眼的姑娘。

她穿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梳两个麻花辫,相貌平平,故渊费神看了半晌,才看出她身上薄弱的一点仙气,这姑娘竟然是个仙女。

大概是没见过如此接地气的仙女,不小心闯进来的冬神幻影也着实愣了一愣,才趾高气扬地上前,道:“喂!”

他总算有点出息,形象不像在家里那样浮夸,不过浑身穿戴也同样很招人恨,从头到尾透露着“我很有钱”的气息。

灰姑娘没有立时扑上来把他打劫了,令人诧异。

姑娘抬头,看着他,先是惊讶了一下,再是笑了一下,然后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有精神洁癖的冬神有生之年除了故渊没跟谁如此亲密接触过,浑身的毛当场起立,条件反射地将姑娘一扔,远远跳开,一脸嫌弃地审视着那大胆的小仙。

小姑娘匍匐在尘土里,枯黄的脸颊,像是被从水里扔到岸上濒死的一条鱼,揪住昼北的衣角两眼放光,“你是来拯救我们的神明吗?”

4

昼北从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地方。

这是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高山耸立,寸草不生。

他跟着姑娘在村里转了一圈儿,看见了遍布裂纹的土地,裸露着上身瘦骨嶙峋的老者和衣不蔽体的老妪。

孩子趴在村头唯一一条臭水沟里找水喝,四肢如柴腹大如斗,泛着绿光的水中同时还躺着老鼠的尸体。

昼北顾不上脏,一把捞起孩子,“这水不能喝!”

孩子目光呆滞地看了他一会儿,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吓着他了。”姑娘揽过孩子,轻声哄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想必您看出来了吧,这里已经缺水好久了。”

缺水,就意味着干旱、饥饿、疾病。

附近所有的生灵都走了,村子里能走的年轻人也都走了,只剩下了翻越不过山岭的老弱病残。

昼北问姑娘:“那你怎么不走呢?”

姑娘奇怪地看着他,“我是这里的土地仙啊,我要是走了,这些平凡的百姓该怎么办呢?”

昼北一愣,“可是比你不知道高了多少阶的山神都离开了,你一个小小地仙能有多少能力?”

是呀,正是因为她能力太有限了,所以她的脸色才那样枯槁,比那些受恶疾肆虐的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留了下来,唯一一点法力都拿来向上苍求救了,没有水没有药她就拿自己的血来救人。

可是上苍太忙了,这里的村民跟着她等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都没能等来救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老人们说世间如此多的疾苦,有那么多值得救助的生命需要去救,天神们早就把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忘了,他们是被神遗弃的人。

姑娘固执地不肯相信,她说在神眼中,众生平等,一百条生命是命,难道一条生命就不是命了吗?

哪怕身体再虚弱,她也坚持每天爬到那座最高的山上,守在那座破败不堪的土地小庙前,安静又虔诚地等上一会儿。

她笑眼弯弯拉着昼北的衣袖不放,“所以你看,努力了就会有回报,我不是把天神您等来了吗?”

昼北往回抽了抽自己的袖子没能抽动,他看着姑娘明亮的眼睛,那句“我只是来逛逛”愣是没能说出口。

冰冷到没有一丝暖意的冰雪宫殿里,循着自己记忆看到这里的昼北忽然笑了,他说:“我活了几万年了,故渊,就没看到傻得这般纯粹的姑娘,她竟然相信在神的眼中众生平等,还相信只要努力了就一定有回报。

“明明自己比个草木精灵活泛不了多少,从她厚重的乡土气息里,我就知道她能修行到今天不知道磕磕绊绊耗尽了多少血汗,却那般轻易地就把自己舍出去,凭借一己之力养活了一村老小那么些年。她理所当然对我说,她是全村的希望,怎么能撇下他们就那么走了呢。”

昼北苦笑道:“故渊,你说我们这些人吧,生来就凌驾于众生之上,从来视万物为刍狗,其实到头来比不上这么一个小姑娘,我当时就羞愧地低下了头。”

“……”故渊道,“所以你帮了她?”

昼北点点头。

故渊叹了口气,“世间有世间的规矩,你越界插手世间事,该当知道后果。”

昼北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点反噬我还是受得起的。”

实际上所有反噬带来的痛楚,都在天降甘霖那一刻,看到姑娘笑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萤火遍野,姑娘蹲在他身边,递来刚出锅的第一只馒头。

他非常不理解好好一个姑娘为什么总喜欢蹲着,搞得他为了配合她的身高,也只好纡尊降贵地蹲着。

然后看着那只冒着热气的馒头犯了愁。

堂堂冬神需不需要吃饭另说,他真的自打下生就没见过这么朴实的食物。

但是迎着姑娘希冀的目光,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掰了一小口。

一盏茶工夫以后,堂堂冬神撸着他华贵的衣袖,蹲在村民间吃馒头就咸菜吃得热火朝天。

姑娘端着水站在一旁心惊胆战,“您慢点吃慢点吃,锅里还有……”

说到这里昼北还有点怪不好意思,跟故渊解释:“原来最可口的食物,在最平凡的世间,在心悦之人的注视间。”

“……”被酸到的故渊不动声色站得离他远了一点。

天亮时分,姑娘仿佛知道就要与他分别,问得小心翼翼:“神明,您以后还会再来吗?”

他很想告诉她自己只是一个虚影而已,不可能在世间久呆,就算他自己不回去,时间到了也会被镜子强行收回去,何况镜子后的世界一直不受自己控制,每次都很随机,他再次回来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能忍心把这一切说出口,只是傲然地点点头,“看本神的心情喽。”

姑娘发自肺腑地开心,等到天亮以后,笑着与他挥手,目送他消失在了阳光中。

他看似离去得从容,实则回来以后就扒着每个镜子缝不择手段去寻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因为他知道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姑娘在等他回去。

他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见一面就好,只见最后一面,至少要知道她的名字——秉着这个念头,他生生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或者半载,或者两三年,每一次他花费很多的力气才能出现在姑娘面前,偏偏还要装作毫不费力。

雨水重新充沛起来的小山村看起来很美,姑娘把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顶,又给他戴一个,被阳光晒得略显黝黑的肌肤,明眸贝齿,问他:“你下次还来吗?”

他把被反噬得伤痕累累的手背在身后,笑答:“还来。”

……

记忆追溯到这里,差不多也到了尽头,最后一幕是姑娘仔细握着昼北的手,放飞一只误入了花丛的蝴蝶。

故渊把头转向殿内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挂着一个被冰封起来的花环,仍旧鲜艳如初,他低声问:“那你叫我来做什么呢?”

昼北头一次这么正经,他久久望着那个花环,轻声道:“你知道的,我的真身出不了这山海浮世,我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我不能给了她希望又给她失望,那样对她不公平……”

故渊道:“我可以帮你消去你的记忆,你只要睡一觉,醒来之后,她就再与你无关。”

“不,我想叫你帮我消去她的记忆。”昼北道,“她不该被我连累,她该忘了我这个人,一生一世做她的小地仙,热热闹闹,高高兴兴……你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好看。”

他坐在他高高的王座里,孤独且寒冷,“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故渊,池鱼虽然不在了,你至少还有个念想,只要你尽力,她总有回来的那一天。可我只有回忆,幸好我的生命够长,能记上她千年万年。”

“千年万年么?”故渊低头重复了一句,“可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说什么?”昼北没有听清。

“没什么。”故渊很快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么……”昼北靠着椅背,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开心的过往,嘴角不觉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来,与他平常总是轻蔑的笑大不相同,他就这样笑着,脸上没有丝毫痛楚,“她叫花寻。名字好听吧?”

故渊对他微微一颔首,眼看就要消失在殿中。

“等等。”最后关头昼北忽然站起来,他按着椅子扶手,咽了咽喉咙,恐怕成神时都不曾如此紧张,“能不能……让我跟她告个别?”

5

小山村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很暖和。

“我有话想同你说。”昼北道。

花寻点点头,含笑看着他。

“其实我……”

“其实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世间的神,对不对?”花寻打断他,“我查过《仙史》,所有关乎水的神仙中,并没有你这般形容的,只隐隐提到,六界之外有一神域名唤山海浮世,其中有位冬神……叫作昼北……”

花寻的声音越说越小,“你不属于世间,更不属于我。”

“……对不起,”昼北讷讷地道。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再也不会来了?”

昼北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她的眼睛,很久很久才道:“谢谢你。”

一改往日的牙尖嘴利,这一刻的冬神拘谨得像个孩子,“我从小生长在荒海雪原,那里除了冰就是雪。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直到成神以后才认识几个朋友,我不知道怎么去对他们好,于是我特别喜欢恶作剧。哪怕他们厌我烦我,我也想让他们永远记住我,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孤单地来,又孤单地走,最后被风雪埋没,没人会记得我。”

“可是我会记得你。我和村里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小花小虎……被你救过的许许多多的人,我们都会记得你。”指尖倏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拢住。

昼北抬起头,看见花寻大大的笑脸,“你还记得那只误入花丛的蝴蝶吗?不管他是怎样地经过,总会留下痕迹,花朵虽然不说,可是花朵却在心里永远记得,他的身影有多么漂亮。即便蝴蝶终要飞走,花朵知道他在这里停留过,就已经很知足了。”

花寻继续笑着说;“花儿那样卑微弱小,不敢贪求更多,那样的惊艳她经历一次就够了。”

她的笑容明媚,昼北却宁愿她不要笑,哪怕骂着他欺骗了她的感情,狠狠哭一场,他也不会那么难受。

他想:“你才不卑微,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花朵,倔强又脆弱,偏偏又坚强得要命。你说蝴蝶惊艳了花朵,却不知花朵也装点了蝴蝶的生命,不是只有花朵会记得蝴蝶,蝴蝶它自己也会记得它来过,它不再是那个一片空白的蝴蝶,因为有了你,它的后半生才有了回忆。”

可是他没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舍不得放手了,他最后拥抱了他的姑娘,将故渊画在他手心的珈印覆在她额头。手指在她眉间点了几下,从她头顶收走几缕白光。

花寻浑然不觉地睡在了他的怀中。

远处,故渊看着昼北的背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昼北,那个向来张狂不可一世的冬神,抱着他怀里的姑娘,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他们这些神明,看似无所不能,其实不堪过任何一个世人,他们恨不能恨,爱不是爱,手中握着时光却最终要被时光掩葬,这是神的宿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条条纹路清晰,从前有个姑娘好给他看手相,爱指着中间最长的一条掌纹大惊小怪,“故渊,你的寿命线好长!”

他往往无谓地笑,神的寿数自是无极。

可是现在,他看着那条淡薄到几乎不见的线,一股恐慌缓缓漫上心头,他还能坚持多久呢?

6

从山顶望出去,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昼北还在难过,故渊不愿意使他难堪,主动转身离开。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几个玩蹴鞠的孩子嬉笑着冲过来,其中一个小女孩猛地撞在他身上。

“对不起!”

故渊怔怔地看着她。

小女孩仰头回视他,眼底闪烁着惊艳,“大哥哥你可真好看!你是从村外来的吗?”

“池鱼……”

“我不叫池鱼!”小女孩道,“我叫岁秋!你要记得我呀。我天天在这里玩!”

故渊不自觉点头。

小女孩冲他灿然一笑,跟小伙伴手拉手跑远。

又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

回去宫殿,早一步回来的昼北依然在等他,对花寻只字没有提,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的昼北跟从前那个冬神不一样了,他的眉宇间终于也落了隐伤。

昼北问他:“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故渊望向殿中林立的一面面镜子,在镜中看见他自己的影子,金眸雪发。他转身,镜中影像倏然改变,乃是个与他样貌有七分相似、乌丝雪衣的年轻世人模样。

“我要你一面镜子。”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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