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生物钟是否被打乱，反正就是睡得早，也醒的早，睡得迟，也醒得早，所以常常在课间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小小的休息一下。也不觉得十分疲惫，毕竟，晚上学到几点的学生都有，放眼全中国，甚至全世界，你以为你一个人睡得迟，其实失眠的时候，在某个角落，也有相同的人，忙着自己的事。就拿我家来说，我呼呼大睡的时候，可能就是许桐在急诊忙碌的时候。她正在考虑换个科室，虽然，作为急诊的护士长，她也刚刚才通过考试晋升了职位不久。
小孩有小孩的烦恼，大人有大人的忧愁，谁都不容易，日子，谁都不好过。
科零给我发的名单里，我再次的想起，叶子欢，全市第三，像极了遥远的记忆里苏醒的聊天记录，只是没有告诉我，所谓的火箭班是什么意思，更何况，我可能马上就会被附中踢出去，像极了我做了那个梦。还有，其实全市排名咬的很近，以及，将来高考的时候，一分就是200人，竞争无不在，只是不停地变换着比较的基数，相形见绌，这我算是体会了。
我梦见科零叫着我的名字，说“叶子欢，你快交卷啊，理综合卷要赶快写。”科零的脸又变成了叶汝承的脸，她久违的微笑，说“你看清题目哦，不要把理综卷答成文综卷了。”我来不及看清手表上的考试剩余时间，却发现我在试卷上愣是默写了一遍《离骚》，我明明是打算写氧化还原反应方程式的啊，还好有答题卡，我拿起来就嘴中默念：降得还氧，失升氧还，却发现连个最简单的高锰酸钾制氧气的方程式都配不平，可这不应该是初三闭着眼睛就可以写出来的吗？我越写越慌，却发觉卷子写的一塌糊涂，理综卷和文综卷变成了一张合卷，还让我写一篇作文，谈谈对“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的看法，字数800以上，在大脑快要卡壳的一瞬间，陈安收走了我的答卷，梦里的我被告知：中考失败。
于是就这样醒来，脖子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有些黏糊糊的，该不该额外再提一下，我好像又记不得承承长什么样子了，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之后，望着镜子里那个大喘气的人，话说，就是我这样啊，梦里的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模样。以及，承承，你终于入了我的梦。
墙上的钟表提示现在刚刚十点，我模糊的记忆大概停留在九点半左右，当时我还瞥了一眼手机，顺便搜了一道化学的方程式，草稿纸上歪七扭八的笔记，正好验证了我睡着的事实，时间还早，这个瞌睡来的猝不及防。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的日子，其实我早就料想到了，以前有人陪伴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漫长，美好又温柔，现在空空荡荡的，不习惯客厅黑乎乎的样子，却也没有勇气将廊灯打开，这个房子里，只有我微黄的台灯和卫生间的灯亮着，不自量力的想要和大片的黑暗阴影做斗争。
许桐今晚是夜班，小夜大夜都是她，以及，隐隐约约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然，都过了十点钟了，往常叶明达这个时候会给我来一个电话，告诉我他快回来了，或者说从银行出来了，正在回家的路上，反正就是过了十点，我的手机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毫无生气，以及，房间里还有一丝睡梦醒后的不真实。睡觉做梦令人很累。
十点半，在配平了梦里的方程式后，我开始想，要不要给叶明达打个电话。还有，我打开了客厅的灯，放了拖鞋在门口，毕竟他和许桐的操劳，是为了这个家，虽然在台灯下，它空荡荡的像被黑暗笼罩的一样，可客厅的灯亮起的那一刻，这个新家也显出了它的生气，地暖很暖和，怪不得我在算题的时候睡着了。
许桐并不支持我和承承喝咖啡，她说晚上喝咖啡影响睡眠的，她建议是洗洗脸，吹吹风，实在不行，就直接睡吧，早上定好闹钟，起来再看书。反正我虽然懒惰，但也会在作业写完之后在上床，和周公约定明早早起背书的。无奈睡着之后，俨然是耍懒皮的，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所以以前上学的路上，总是承承带着我背书，她一句我一句，想到哪儿就背到哪儿，算是在路上复习了一下学过的知识。偶尔，叶明达会有同事出差带来的咖啡，所以，也算是我和承承小小的解解馋。
打开房间的窗户，俨然觉得宁州的冬天的气息，不知不觉，班里人已经换上了毛衣，高领毛衣格外的暖和，但我却不喜欢那种束缚，思绪又想到了去年的冬天，我带的粉色的毛茸茸的围巾了。拉上了窗帘，想着去倒杯水，索性，窗户再开一会儿也不会太冷，明天月考，今晚可能要睡得稍微迟一些了，还有，叶明达还没有回来，打了电话没有人接。
冰箱里还有晚饭吃剩的汤圆，倒了水，喝了两口，一个人吃的晚饭总是控制不住分量，我记得以前，一袋思念汤圆，我和承承当做晚餐，刚刚好。思念的感觉，就是看见吃的东西，都有些恍如隔世，叶明达快回来吧，一个人，我，我，害怕。
煮了汤圆，又开了餐桌上的小灯，再次拨打电话，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不知怎的，听着这个忙音，心里忽的紧张了一下，吃了一大碗汤圆之后，觉得稍稍有了平复，一个晚上，我煮了两次汤圆，并且，一个人吃完了一袋。想到梦里的考试，还是解到数学题吧，反正5+3上的高考题，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爸爸，忙完了吗？记得吃饭，还有，回来的路上小心。”洗碗的时候窗外响起了风声，树枝在风中疯狂抖动着头发，看来，明早出门会有很多枯枝和树叶的。再次感叹时令的更替，以及，心底的思念。打开灯又如何，开灯之前，我一个人，关了灯，也还是我一个人。时针指向十二，我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窝，换了睡衣，定好闹钟，睡觉。
客厅里，我将我的台灯留在那里，我想：晚归的人，该有一盏等待他的灯。
睡梦里窗外的呼啸声特别真实，忘记了关窗，我又翻起，关上窗户，对面的楼显然已无一间亮灯的屋子，夜已深，已经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了，叶明达还没有回来。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防盗门俨然有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看来是回来了，我安然进入梦乡。
凌晨四点，我清醒，订的五点的闹钟还没有响，只是睡眠这种东西，自然不是我能控制的。隐约间听见有玻璃瓶倒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鼻子有些发蒙，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原来是自己窗户没有关好，卧室的窗帘被吸出了窗外。门外再次传来一声玻璃瓶倒地的声音，我的心一惊，披上一件外套，决心去看看。
叶明达居然在家里喝酒，台灯的灯光下，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地上的啤酒瓶，哦，还有一股酒气，我接连着又打了三四个喷嚏，不太习惯闻酒气的。
“承承，是你吗？哦，是欢欢啊。”自从承承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敏感。
“嗯，爸，你，喝酒了？”明知故问。
我看见他向我伸手，示意我坐到他旁边来。额外需要说的，我看见了桌子上还有白酒，说实在的，我还没有闻见酒气味，清涕流了下来，我赶忙回房间擦鼻涕。
“承承，承承，你给我出来！”“咋不听爸爸的话，承承！！！”叶明达开始大声叫人，我赶忙跑去客厅。
“承承，你，给我过来。”叶明达命令似地再次叫我。
“你说，你说，为什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什么。”叶明达醉了，放在我肩头的手力度格外的大，我一时忘记到底是该把坐在地上的他拉起来还是应该先开口说话。
“行，你买东西，我忙，可你，怎么就发生车祸了呢？”“你知不知道，爸爸的心里就和针扎一样，爸爸的乖女儿，车祸没了。”“车祸没了，你让爸爸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叶明达，哭了。
“爸？”我试探性的把他的手从我肩膀上移开，想要把他搀起来，可一点力气也没有。
叶明达越哭越起劲，然后开始自责，“是爸爸不对，爸爸忙工作，可爸爸答应你和妈妈了呀，我们去上海，去上海陪你们玩儿，你呢！”忽的，他他站了起来，另一个手也搭在我的肩膀上，开始摇我，声音是我陌生的哭腔。
“你为什么不等爸爸，你想过我和妈妈的感受吗？”我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思念的感觉，其实，我们都一样。
“爸，不哭了好不好。姐姐，会难过的。”叶汝承，你告诉我，一个难过的我如何去安慰难过的爸爸，还有，我好想你。
“嗯额嗯，你才不难过，你自己死了，把我和妈妈扔在这世上，哦，还让我俩每天看着叶子欢，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啊！”许久没有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多么爱你，你怎么就死了呢？啊”我们真的真的好爱你，可是，听见死这个字眼，我才意识到，我们刻意回避的，却也是最不禁受触碰的事实，我们爱的姑娘，叶汝承，不在了，这辈子，剩下的光阴有多长，这个姑娘都回不来了，她出车祸，死掉了。
“爸”我除了叫他的名字，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感。
“你知道吗？欢欢手术还没有做，你怎么就可以丢下我们。”叶明达的一句话，我楞在沙发上。
我需要做手术吗？疑问。
“叶子欢，死的人，怎么不是你？”“都去死，就好了。我们谁都别活了。”叶明达再次坐在地上，手也从我的肩头滑落，控制住我的那股力量就那样轻轻地撤去，耳边回响着那句：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叶明达醉了，我后知后觉闻见了空气里的酒精味道，还有这个宁静的凌晨不该有的玻璃瓶的破碎声。
啤酒瓶在地上溅开，伴随着泡沫破裂的声音，我竟然忘记了哭泣。
我尽力将叶明达往沙发上拖，他还算配合。拿着的酒瓶都能滑到地上，看来，叶明达，醉的不清。只是，并不知道他的话里，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不听话，你们都去死吧，我白白养你了。”
“欢欢，去死，承承，也去死，许桐，不认识，叶明达，狗屁行长。”
“做三年牢，能把我的女儿的命换来吗？我的听话的承承啊。”叶明达的醉话以及梦话。
“叶子欢，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换名字，把名字还给姐姐。”
我早就打开了客厅的灯，发觉，和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比较，我的台灯的光芒就是小巫见大巫，叶明达并没有换拖鞋，我看见他在双腿快要从沙发上掉下的时候，又主动往沙发那边靠了靠，地上还有啤酒瓶的碎片，很明显，他的鞋底在沾染了啤酒之后，肆无忌惮的蹭在沙发的白色坐垫上，留下一团显眼的脚印。
扫了地，把所有的酒瓶子都放在门口，甚至，我还用84消毒液浸泡了拖把，将客厅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然后继续听沙发上的那个男人，酒后吐真言：为什么酒驾！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承承不要离开爸爸。我能理解所有的话，可脑海里唯一不停复读的却是：叶子欢，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是不是死掉了，爸爸你就不会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