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秦主任的相信,我开始了自己的文秘工作。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现在还不能称之为一名文秘,充其量就是个见识生(菜鸟)。我拥有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办公室,一堆的材料模板和那台方头大脑的老旧电脑。这样的工作条件不能算好但也不差吧。至少暂时我是没有任何任务的,没有业务指标也没有成绩压力。我只要每天准时来到这里,准时离开这里就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至于在这里我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诸如此类的要求是完全没有的。
我坐在办公室里面,有时候挺努力。我把文件夹里面的材料倒出来堆在面前,摆出一副韦编三绝的姿态去研究它们。可是这种激情没过几天就被消磨掉了。因为我发现它们基本是一个模子里面长出来的一样。准确来讲,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龙凤胎。为什么不是同性双胞胎呢?因为它们的内容还是千差万别的,就像男与女的区别一样。但是这些材料的行文逻辑,遣词造句、句式排布、段落章节基本是一致的,就好像兄弟姐妹尽管有诸多的不同,但是只要把他们放在一起,不用特别介绍,人们还是能一眼看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娘。连着看了几天的材料,我的审美疲劳就上来了。翻开它们的时候,我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过八股文三个金光大字。
或许是审美疲劳越来越疲劳,搞得我有些懒劲儿上身,看到这些材料开始囫囵吞枣起来,后来干脆都懒得去翻一下。更多的时候,我宁愿在那黄脸婆一样的破旧电脑上敲敲打打也不愿去碰它们一下。这时候我倒是有些羡慕其他科室里进进出出的人。我想去窜门打探下消息,可是想到秦主任对我的叮嘱又不敢付诸行动,只能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他们乱转。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科室都是那么忙,隔壁办公室好像就挺清闲的。我曾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可窗户玻璃是毛玻璃,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看不见里面,我就把目标转移到科室的招牌上,可令我意外的是,连招牌上的字也是模糊不清的。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发自灵魂的笑声,懒劲儿上身的我常常忍不住往那间办公室里面瞄几眼,尽管什么都看不到。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好奇心上身的我一不小心就被抓了个现行。
不知道那天隔壁在聊什么,说笑声大得好像把两间办公室间的隔墙给削掉了一样环绕在我的周围。心烦意乱的我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给主宰了,居然跑到隔壁门口侧着身子往门缝里瞅。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好奇心将要得到满足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我看到一张大大的血红血红的嘴,简单通俗一点讲就是看到一张血盆大口。我看到这张嘴的时候,它张开的程度非常夸张,有多夸张呢?就像动漫里面张开了嘴准备吞食的食人花一样。那张嘴后面是一张雪白雪白的脸,脸有多白呢?就像那新刷的腻子墙一样,平整细腻但是看不出质地。只是在这张脸上有着一些细微的褶子,搞得这面腻子墙好像质量不过关有些裂缝一样。
门被打开那一瞬间我被吓了一大跳,我准备落荒而逃。可是我转念一想,不能逃!办公楼就这么大,大院外面还有哨兵,我能逃哪里去?要是被抓回来审问,轻则这个工作可能没了,重则有可能被人家当做小偷或者变态给关起来,那我的整个后半生都得毁了。想着这些可怕的后果,我浑身一激灵硬生生刹住了拔起来就要跑的双脚。
开门的人也似乎被吓得不轻,那张本来扭曲到极致的脸瞬间凝固了一般僵住了,使那个大大的笑容足足保持了至少三秒钟之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五官迅速归位。归位后这张脸就不那么热烈灼人了,尽是冰霜般的寒冷。她抢到了先机,寒眉一收质问我道:“你是谁?往里面看什么?”
“我是隔壁办公室新来的孔方雄,我办公室的电脑坏了,我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会修电脑的?”
短短几天的机关生活居然大大的提高了我的应变能力。当我说出这句谎话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它居然是出自我的嘴巴。
“新来的?”那人眼光上上下下的在我身上游移不定着。
“是的,听秦光辉前几天说办公室是来了个傻傻愣愣的傻小子。”里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帮我解围的话。
我接过话题点点头说:“那个新来的就是我。”
“电脑坏了叫秦光辉找人修啊,跑我们政工科来找人修电脑?我们政工科都是女的,你来这里找人修电脑不是脑子坏了吧!”
“对不起,找错人了。”我顺着她的话应付了一句,赶紧转身离开。
“你站住,让我看看你们的破电脑哪里又坏了。”那人说着就往我这边走过来。
我心里嘀咕着,不会是被她看破了吧,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忐忑的看着她从我的身前挤过。
她走到那台电脑前,皱着眉头问我:“哪里坏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想用它写点材料,可就是启动不了。”我搓着手继续撒着谎。
她抱着胸对着那台电脑左看看右看看,眉头皱得像两条在雪地里蠕动的毛毛虫,嘴里嘀咕着说:“哎呀,老板也真的是小气。这电脑都快赶得上共和国的年龄了还在用,也不知道换一台新的。”
她弯腰按了一下启动键,电脑发出了老式柴油机一样的浑厚的嗡嗡声。我跟着她退后了一步静待电脑的变化。其实这时候我内心是恐惧的。一是惧怕它顺利启动了,我后面还得想台词去圆自己的谎言,二是惧怕它启动不了又不受控制的爆炸了。
随着一声音乐的响起,我知道我的第二种担心是多余的了。她看了看电脑启动后的桌面盯着我说:“这不好好的吗,哪儿坏了?”
我不敢看她,装作检验电脑的样子在电脑前坐下,胡乱的刷新着电脑桌面,口中自我掩饰着说:“诶,刚才还启动不了,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听话。估计这家伙也是个看脸说话,吃软怕硬的主儿。”
“说什么呢?”身后传来她不满的质问。
其实刚才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现在她的不满简单直接,我赶紧改口说:“我是说这家伙估计是个看脸的主儿,只有颜值高的人才能使唤得动它。”
“新来的,孔什么来着,今年多大了?”那人在身后问。
“孔方雄,今年22。你多大了?”我反问她。
“你知不知道问女生的年龄是不礼貌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叫姐吗?”
“还是问清楚点比较好,我怕把你叫老了惹你生气。”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其实是不敢和她讲自己的糗事。
“叫我姐就是了,反正比你大。”
我刚要转过身去接她的话,门口响起两声慵懒的敲门声。顺着声音,我看到办公室的副主任唐世藩像一根歪脖子老藤一样斜倚在门框上。他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可眼光却并不在我身上,而是痴痴的盯着某处。
“嘿…嘿,唐世藩,眼镜快掉下来啦。”身后的那个人突然对着唐世藩说了起来,语气中满是警告与不屑。
我顺着她的警告转过身去看她,她正在尽量往下拉着她的超短裙。从还没有完全梳理平整的折痕来看,她刚才应该是斜坐在了我身后的办公桌上。而我也在瞬间明白了唐世藩为啥是那样一副陶醉的模样。
唐世藩倒也不躁不恼,轻轻推了推鼻上的那副金丝眼镜,不紧不慢的说:“哟,今天什么风把咱们局里的小凤仙女给吹来了,陋室生辉啊。”
那人也不搭理他,把手中的提包往后背一挎,甩着跨步说了一句:“没劲儿,逛街去了!”就走了出去。
唐世藩眯缝着眼盯着那人离开后转过身来对我说:“小孔,你过来一下。”
我悻悻地来到他的办公室,问他:“唐主任,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坐在转椅上转了过去,留着后背让我去猜测他的意图。
一会儿后,他转了过来,半眯着眼睛问我:“小孔,你来局里多久了?”
“一星期了,今天是第八天。”
“对局里的情况都熟悉了吗?”
“差不多了吧。”
“那些材料看得怎么样了?”
“看了一些。”
他张开了眼睛,把手里那张纸递给我,接着说:“秦主任这两天出差去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接过那张纸,他继续说着:“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材料,不要写得太复杂,也不需要太长,两三千字就可以了。这两天你就写好,先给我看一下,我帮你修改修改,这样也好让你在秦主任面前留个好印象,明白了吗?”
我点着头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兴奋又心烦的开始了我文秘生涯的第一份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