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飞虫的日子美好又漫长,却无法阻挡时间的步伐。我与伙伴们很快步入了学校。对我们来说,什么是学校?完全没有概念!在这儿的头段时间,我还是山水间浪迹的那个小野孩,不知道规矩为何物,不知道知识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不能痛快的玩,也没了自由。过一阵子就要被关起来,不准说话,不准走动,要听那个长得白白肥肥的戴着眼睛的人说话。他会拿一条白色的圆圆的东西在一面长长的黑黑的墙上画出一些像游动的蝌蚪一样的符号,用一根竹棍指着那些符号念一遍,再要求我们跟着他念一遍。我们拉长了调门,使出吃奶的力气跟着他读那些符号。读得整齐大声的时候,他会显现出满意的神色;当我们念得不整齐的时候,他会用手指着我们,白脸涨成暗紫色,用竹棍重重地戳着那些符号让我们跟他再读一遍。也许是我们太笨了,有的符号总是没法按照他的要求整齐的读出来,这时候他会用竹棍把讲台敲得“嘭嘭”响。这时候,我们心里都很害怕,连平时最爱说话的小猪都会把自己缩起来一动不动的,整个教室里面安静极了。
这个时候虽然很可怕,但是我却并不害怕。因为这时候还不是最让人害怕的,我最怕的是他检查我们的作业。
老师是个极负责的人,对我们要求极严格,如果作业不好,他会责打我们。每天正式上课前,他必定要检查我们的作业。他端坐在讲台上,那根竹棍就横放在他的右手边。我们排成一队长长的队伍,缓慢地向前挪着。也许他是一个讲究仪式感的老师,只有这样子才能体现他的威严与神圣。对我们而言,几乎每个人都是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在挪动。这种悲壮倒没有慷慨赴义,末了还要振臂高呼几句口号的视死如归(尽管电视里都是这样的情景),而是一种排着队被拉去枪毙的恐惧。作业不好的小伙伴低着头,而眼睛却斜斜的瞅着那根竹棍,磨磨蹭蹭不肯上前。老师可不会给我们瞒天过海的机会。还不待我们挪到他面前,在离他还有半步远的地方,他就会主动出击。他迈出半个弓步,伸长右手,快速而准确地揪住我们的小耳朵,用力往前一拉,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擒住我们。他把人拉到他的面前,把半弯着腰处于半悬空状态的我们按在讲台上。可能他以为我们也近视,所以把我们的脸贴在作业本上,恶狠狠地说:
“你看你看,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难道你家穷得连个屁都没得放了吗,连一支好点的铅笔都买不起吗?写的字都没有痕迹,我哪里看得见?”
你怎么蠢得跟个猪一样,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做错!
……
他显示出极大的愤怒,一边训斥一边责罚着我们。教室里边爆发出连绵不绝的指节敲击后脑勺的闷响和响亮的耳光声。老师的这一套组合罚最后以竹棍抽打手心作为收尾。每次被老师敲击脑袋后,我脑海里就一片空白,除了眼冒金星之外,他说了什么,周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种当头棒喝的教育下,我不但没有变傻,反而似醍醐灌顶,在某一天突然开窍了(用大人的话来说,我得感谢老师。要是没有老师持续不懈的敲打,估计我的脑袋是开不了窍的,后面还会笨得什么都学不会)。面对以前不知所谓的数字加减,我能准确无误;即使那些蝌蚪般的拼音字母,我也能字正腔圆地拼读出来。从那一天后,放学回家的我再也不用因为被老师打得鼻青脸肿而让奶奶对老师咒骂一番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小伙伴们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突然间变成了他们的陌生人一样。从此,我脱离了那条恐怖的赴刑队伍,好像也从娃娃的队伍中脱离了出来。虽然我们依然一起玩泥巴,一起捣蛋,可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玩泥巴,一个人流连于小树林的鸟巢和小水沟边的小鱼,我似乎又回到了一个人浪迹山水的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