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座位大调整,宋颖居然坐在我的前面。
幸福似乎来得太突然,可它就这么突然到来了。我再也不用横跨半个教室,冒着被老师警告、被她嫌弃的风险去偷看她了。只要我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她,哪怕我不抬头都能闻到她的芬芳,从此她将时刻出现在我的世界当中。
对我来说一切似乎变得幸福起来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我们的距离越近,我却越发没有理由的紧张起来。几乎每一刻我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我那该死的自卑时刻被激活着。我时刻都处在想要与她交往却又惧怕把事情搞砸的矛盾当中。我内心在激烈的交战着,每次交战的结果都让我沮丧不已。我越来越嫌弃自己,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自卑雕刻成了墓碑。
这种紧张在课下会尤其的强烈。那些“勤奋好学者”只要发现老郝没有在教室转悠,肯定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疑惑,如同虔诚的信徒要聆听神的旨意一样,围在宋颖的周围。他们争抢着提出各种问题试着尽可能的去贴近她。排在外围的则争抢着她的笔记本、作业本甚至提出帮她完成班级值日任务。他们排着长队或者预约着下次排队的时间,好像抢购春节回家的火车票一样拥挤混乱不堪。他们尽可能的靠近着她,恨不得与她身体贴在一起才好。哪怕宋颖发出了要他们离得远一点的抗议,他们仍然不甘的往前靠。这时候我的座位被他们挤占了,甚至我会被他们指派到走廊给他们把风,以防老郝的突然出现。此时我的紧张会转化为愤怒,可惜我找不到发泄这些愤怒的方法,只能时不时虚报“老郝来了”的消息,与他们玩一场狼来了的游戏。
如此游戏让我疲惫不堪,可班上的那些家伙倒是乐此不疲,大有前仆后继的架势。直到那张纸条的出现,一些东西才开始微妙的变化起来。
宋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也是数学课代表,我们的小组长。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下发数学作业本。到我这儿的时候,她用作业本连敲我的桌面两下,然后咳嗽一声,似在清理嗓子。清完嗓子后,她说:“老师说你的作业错了一道很重要的题目,要你现在就订正,等下我再收过去给他看。”
我疑惑的看看她,她对着我莞尔一笑说:“赶快去改题吧。”
我心想,不对啊,昨天的作业明明全是对的,怎么会错呢?难道我粗心的毛病又犯了?我挠了挠脑袋,去翻看作业本。我没有看到老师的红叉,而是看到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好像写的是,谢谢你上次救我。
我的心噗通一阵紧跳,赶紧合上了作业本。我生怕别人看到了这张纸条,像个小偷一样环视周围一圈。好在同桌不在旁边,其他人也都被各科作业纠缠得愁眉不展。我弯着腰,用身体和课桌挡着作业本,再将作业本掀开一条小缝。那张纸条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这次看得很清楚,就是“谢谢你上次救我”。我的心再一次狂跳,赶紧再一次把作业本合上。我把作业本贴着急剧起伏的胸脯,心想她居然还记得上次我救她的事情,她居然用纸条给我致谢了。突然间,我感觉人生的天空仿佛升起了太阳,一切都变得有了生机。我那颗被自卑封冻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此刻也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开始躁动起来。我抬起头来,正好撞上宋颖的目光。这次我变得勇敢了一点,与她对视了足足有2秒钟。
她的目光低了下去。在低头的一瞬间,一抹浅浅的红晕浮现在她的脸庞上。她伸手去挽垂下的头发,动作的优雅却掩饰不了她的羞涩。
宋颖对其他男生都是冷冰冰的。不管谁对她献殷勤,她都是礼貌性的应付,既不失礼也无热情让他们知难而退。而对我,她居然主动写了纸条。这是否意味着她对我的态度是有别于其他男生呢?
这么想着,窃喜与躁动充盈在我的心中。可转念一想,我救了她,她对我表示谢意是应该的。她给我写纸条或许也和她对其他男生一样,只是出于礼貌性的回应呢?
如此一想,刚刚活动起来的心思又冷了下来,我又掉进了自卑的窠臼当中不能自拔。我对着课桌暗暗地数落着自己的不足:我呆呆笨笨的,不会说话逗人开心,也不会无事献殷勤,看起来土里吧唧的,全身上下毫无趣味可言。我越数落就越伤心,也越来越没有了信心,不禁痛恨起自己这身土不开窍的皮囊来。
可是,我并没有主动索要她的道谢,是她主动跟我联系的。她没有必要来应付我的,她向我道谢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吧,她对我的态度应该是有别于其他男生的吧!?
……
身体里的两个“我”,谁都无法说服谁。它们在体内撕扯着我,让我一会儿热情高涨,一会儿又坠入冰窖。而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她一张纸条,不管怎样,这是打碎我内心自卑冰块的唯一方法。
我思索了很久后在她的那张纸条下面写上:不用谢。还得请你多多原谅我的失礼。
我将写好的纸条夹在作业本里,重重的压了又压。我深吸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将作业本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连拍两下,也是咳嗽一声对他说:“我的作业改好了,你帮我交给老师,好吗?”
作业本交上去后,很久都不见回音。
是我的作业本被老师没收了,还是我在她的心里被枪毙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的内心是忐忑的。我不安的熬过了上午的课程,可是老师讲的课我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了明确的答复。当时刚刚上完体育课,大多数人还没有回到教室里面,我和宋颖几乎同时从前后门走进教室。我瞄了她一眼,她略微颔首,小跑着走回到她的座位上。她拿出那个作业本,咳嗽一声对我说:“孔方雄,你的作业老师批改好了。”说完,她把作业本放在我的座位上,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敲了两下。
我心领神会,加快步伐走到座位上去拿作业本。
我翻开课本把那张纸条拽在手心里,直到感觉手心的汗水快要把它溶化了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拳头。
有吗?你什么时候对我失礼了?
我看看四周没人,赶紧用同样的暗号回她。如此反复,作业本在我们之间来回传递,沟通着我与她的心房:
上次在走廊,我看你的样子像个花痴一样。实在丢脸,也非常失礼,还请多多原谅。
呵呵,知道丢脸啦。以后不要这样就好!
初次见面,被你惊艳到了(我画了一个害羞的表情),请允许我以后多看看你,习惯了你的容颜我就不会再犯花痴了。
陆陆续续有同学走了进来,我们的暗号也停了下来。她接过最后一张纸条后,身子伏在课桌上微微的耸动。我看不到她的表情,猜测她是在偷笑。至于为何偷笑,已经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已经满怀期待着何时能够再次与她传递暗号。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等待才是漫长的。我的期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落了空,我们之间的大多数接触仍然是公事公办的收取作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