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后,学校组织大家开展了第一次秋游。秋游的目的地就是学校隔壁的公园。公园与学校一样,都是以县里的革命家命名。名人公园的大名在外,已经成为当地的标志。因为里面立着著名革命家的铜像,更有自唐朝以来的千多年的文人墨客的石崖碑刻显示着当地的底蕴,所以当地人都喜欢向外人提起这座公园,把它当作自己的骄傲。虽然和公园只有一墙之隔,但因为学校的封闭管理我们还没有机会踏足其内。这次学校组织游玩,对于我们这些被关了一个多月的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也终于等来了这个放松自己紧绷神经的机会。
队伍声势浩大,整齐开拔,来到公园后迅速作鸟兽散,各自找自己的乐子去了。男生们迅速爬上了最高的悬崖。站在那里远眺,湘江如练,清风徐来,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公园里最为当地人骄傲也最吸引我们的是那些摩崖石刻。因为它们是古人所作,在今天看来那可就是文物。既然是文物,自然就有它特殊的魅力和价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有点厚古薄今的倾向。哪怕一个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夜壶也比今天餐桌上的景德镇碗碟更有内涵、更有价值。如果深入研究,说不定还能牵扯出二者之间的深刻渊源,让一些专家极尽笔墨却恨自己才疏学浅不能将其价值分析得透彻明白。去研究这些古物自然就显得自己很有内涵有格调了,就好像尽管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蒙拉丽莎的微笑到底有没有笑容或者蒙拉丽莎的笑容到底是在笑什么,但是只要见到了画稿,还是要驻足品评一番的,甚至要在画像面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以示自己看懂了别人没看懂的内容。同学们面对着这些雕刻,就像是站在蒙拉丽莎画像前的游客一样,争先恐后的朗诵着,解读着。听其内容无非是什么忧国忧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之类的感慨。他们的感慨就像是他们仿佛在老郝的课堂上念着的阅读理解题的标准答案一样。看着他们的样子我也是哑然失笑。因为在千年之前,靠近岭南一带的地方多是蛮荒化外之地。那些文人骚客可不是在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人生得意时刻来这些地方旅游观光的,大多是在朝廷得罪了上司或忤逆了皇帝,要么被贬要么被流放,才来到这些地方的。想想他们当时的处境,不排除有些血还未冷的激昂情怀,但更多的可能是满腹牢骚。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处在没有知音人甚至无人的环境中,这满腹的牢骚即使想发泄都没个对象。既然不能怼人,那就只能怼天怼地去,将无尽的幽怨涂抹于这天地之间,以昭示自己的赤子之心如日月般皎皎,当权者的昏聩与无能。想到此,我抚摸崖刻文字的双手从那些文字上缩了回来。我退后几步,期望能看清这些文字的全貌,以便正确忖度当年刻崖人的真实心境。正当我深思其中时,突然听到一声长喧:
啊……国啊,我伟大的国!
循声望去,突出于江面的龟背石上站立着几个男生,他们双手抚胸,做着深沉、大义凛然状。
啊…民啊,我深爱的民!
啊,长太息以掩涕兮,叹民生之多艰……
大家的臆想症爆发,化身为历史上的那些迁客骚人,轮番展现着自己的滑稽与疯癫。只是这种戏谑很快被爆发出来的本性所冲散。我们嬉笑着,追打着,不时上演着我们自导自演的戏谑剧,欢快的空气充满了整个公园。我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童年,与伙伴们追逐打闹的时光当中。一切都那么的单纯自然,一切也都印证着我们内心蓬勃发展的渴望。
在过足了忧国忧民的骚客瘾后,我们年少的心并没有停下狂野的想法。不知道谁把眼光投向了江面,手指往江上一指,说:“大家看,那拱桥下有几个大桥洞,我们去看看。”不知道大家是想体会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感觉,还是想体验指点江山、临江飘仙的超脱,这个提议得到了我们一致的赞同。大家说干就干,翻过公园的围墙,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这几个让我们好奇的桥洞。好不容易,我们爬上了最高的那个桥洞。可桥洞里乱糟糟的情况并没有给我们带来惊喜,反而有些令我们失望。除了拥有更开阔的视野外,就只有地上杂乱的铺着的杂草,还有股隐约的让人恶心的尿臊味。杂草地铺上面好像有些人睡过的痕迹,应该曾有些无家可居的人暂时的在这里栖身过。那股飘忽不定的刺鼻的气味可能就是他们宣示领地的作品。伙伴们乘兴而来却看到眼前这番景象,不免大失所望,嚷嚷着要下去。此时,我脑海中却闪过开学第一天爸爸满脸疲倦的面容和那双布满了蚊虫叮咬红斑的双手。难道那天晚上爸爸是在这里度过的?而那天早上他对我撒了谎?我在极力的否定着自己的想法:这怎么可能呢,爸爸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过荒唐了吧。这种联想与爸爸在我心中伟岸的形象是格格不入的。可不管我怎么否认这二者的联系,可心中的莫名的酸楚却是像涌出地面的泉水一样不可阻挡,搅乱了我内心的轻松快乐。
“孔芳雄,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呢?走吧,等下老郝发现我们跑这里来可就惨了。”我背过身去,强压着内心的混乱,深吸一口气说:“欸,就来就来。”摇晃着脚步跟在他们后面,沿着江边的小路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