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逸一路将柳如烟抱回了揽星院,好在这段路人迹罕至,没什么人看见。
跨进了房门,良逸轻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略带笑意地说道:”这房内倒是被将军布置得很好……将军喜欢粉色?”
柳如烟眨了眨眼,对上良逸邪气的双眸,看出了其中的玩味。“非也,我以为太子喜欢粉色,才将房内布置成这样。”她反讥了回去,言语丝毫不退让。
良逸低低地笑起来,没想到柳如烟见招拆招的本领倒是很好。他轻柔地将她放在厅中的木榻上,随后吩咐身后的婢女去拿一套新衣服。
宋飞鸢略微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柳如烟。柳如烟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她便回头离开了东厢房。
粉色纱帐被徐徐春风吹得飘逸,宛若妩媚的舞姬起舞一般。窗外,能听到阵阵婉转的鸟鸣。
“祁太子有何问题,直接问我便是,何苦自己也落得个落水的结果?”柳如烟半靠在木榻上,恢复了往日散漫的样子,颇有点风尘女子的味道。
良逸看着她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说出的话却正中了他的心思。的确,他横抱柳如烟,就是为了探她的内力,是否与他料想的一般,没想到果真如此,这御前军师、良国将军,竟内力全无,连练武两三年的孩子都拥有的内力,她却没有丝毫。
“将军说笑了,本宫只是……”
她摆摆手,终止了他的话语,“我置身官场多年,怎样的官腔没见过?祁太子不必瞒我。”
良逸薄而锐利的唇角微微上扬,恭敬一作揖,赔了个不是。“柳将军慧眼。”
“不必。”柳如烟看向他。这时,宋飞鸢带着干净的衣服推门而入。
“主子。”她全程弯腰低头,将深红色纱裙放到了一旁,便快速离开了。
柳如烟望向宋飞鸢拿来的衣服,这件比她身上湿透的这件要厚上些许,看来是宋飞鸢怕她着凉。
她拿过纱裙,开始解身上湿衣服的腰带。祁良逸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此时他背着光,只能看出身形,却看不清表情。
“怎么,太子打算在这看着吗?”
“本宫还有疑问未解,还不想回去。”
这风流的名声,良逸还真是想贯彻到底啊。柳如烟内心暗暗想。“那还烦请太子背过身去吧。”
“仅是背过身?”良逸倒是很听话地利落地转身,将双手背在身后,“将军不需我出门吗?”
“将东宫太子扫地出门,我是不敢的。”谈话间,她已经将腰带解开,随后又将外衫脱了下来。
一时间,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过肌肤的低微声响,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太子想问什么?”柳如烟边将里衣的腰封解开,边问道。
“本宫想问将军为何内力全无?”
“我说了,你便信么?”
“那还得看将军说什么了。”
柳如烟无奈地摇摇头,这祁国太子初见时怎么没感觉这么圆滑,她把宋飞鸢带进来的干净的深红里衣穿上,“三年前我中了严峙中的千日散,随后被他手下废了内力。”
她看到良逸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又轻轻歪头,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柳如烟淡然一笑,将最后一件深红色纱衫穿上。她的内力并非严峙中所废,然而现在,她断不可能和祁良逸说真话。至于他信或不信——
“好了。太子可以转过身来了。”
他转身,看见柳如烟半躺在榻上,头发还带点湿,如水藻一样垂在背后。她如今穿的这套衣服,里衫是略厚的紧身裁剪,却在正前方开了一条缝,可能是为了方便活动。外衫薄而透明,以银丝点缀,恰到好处地透出里面里衣包裹着的纤细的腰身。
“飞鸢。”柳如烟喊了一声,宋飞鸢闻声而入,将换下的湿衣服收走离开。柳如烟微微一笑,既然她内力全失的事已被祁太子打探到,那么下一步就是让太子不将此事扩散出去,如何做到呢……
“不过。太子殿下,我想问问你是如何发现我内力有异的?”
“是这样的,”这些说说倒也无妨,良逸这样想着,在柳如烟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初见你那天,你只是落了水,面色却发白。后来在良国,看你与我府内侍卫打斗,招数一丝不苟,但看着并不灵活。加之你轻功极少使出,我便觉得有异。今日是本宫唐突了,想一辨真假……”
“如若发现今日太子你一路抱了个‘婢女’回来,其它人会如何想?府内众多的太子钦慕者会如何做,七皇子又会如何做?在他们眼里,我不过一介奴婢而已,即使杀了我,也不必负担任何后果。但我好歹一国将军,若客死他国,我那良国的势力,便会按我的嘱托,做他们该做的事……”
良逸微笑,眉目挑起了弧度,柳如烟说的这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实则却是在威胁他。她不过是想说:如若被我发现你把我内力全无的事情传扬出去,我便以自身为赌注散布你倾心于我的谣言。到时候七皇子等人一定会以我性命要挟与你,你救,便损失掉七皇子作为要挟的筹码,你不救,御前军师因你而死。良国内我的势力收到了我的死讯,一定赌上性命,也要拉你下马。
他如今倒是完完全全明白了柳如烟为何能当上御前军师。手段之利落毒辣,从这步步紧逼的言语就可见一斑。她早已料定他良逸不敢与她赌这一局。
“此时传扬出去,于本宫无益。本宫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不过……”
“那便可。只不过什么?”
“将军确定还要这样硬撑吗?”良逸突然凑近她,两人的吐息几近交织在一起,她打量着他桃花一般的眼眸,心跳意外地加速了几分。
“将军刚刚对婢女说并无大碍,本宫却不觉得。你口中凝神丹之味极重,怕是已经服用了不少。”
柳如烟一愣,这良逸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将军……凝神丹不能多服,反噬会逐渐增大,相信将军一定知道吧。”他靠在她耳边,看着她逐渐发红的耳根。他嗓音低沉却温和,传递出一种酥麻之感,“将军要配药,去府上药房直接拿便是,何苦每每夜深翻窗呢?”
他说完,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告辞。”话音落地,他推门离开。
见良逸走远,宋飞鸢推门而入。魏袭站在她的身后。
“小袭,有结果了?”柳如烟正色道。
魏袭手上拿着剑,靠在门框上,摇了摇头,“结果是无。我——”
“主子!”扶光突然冲进来,“你没事吧!”
魏袭将手一横,径直拦住了正要往前冲的扶光,她淡淡地撇了一眼面色略有惊慌的男子,嘲讽地笑了笑:”刚刚我在门外等的时候飞鸢姑娘都和我说了。我就说你没这个本事照顾……”
“哪里没本事!”扶光一把打掉魏袭的手,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声,“刚刚明明没有我插手的机会。”
柳如烟淡淡点了点头,对扶光的话表示了认同。
“哼。”魏袭一扭头,不悦地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至今查到的,没有发现祁良逸和越王有任何往来。不过,因为我一边监视着侧府的那个严狗派的假将军,所以遗漏了细节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俩是否有私交之事……暂时不能盖棺定论。”
“那大概是没有了。”柳如烟淡淡说,“前两日影楼探子也发来了消息,结论和你是同样的。”
“既然无影楼都觉得不是了,那应该就是不是吧。”魏袭轻松地耸了耸肩,“不过那个假将军,主子打算怎么处理?”
柳如烟扶额,只觉得太阳穴发酸,“你今日监视着,可有发现什么?”
“噢,对。好像那假将军被人叫做莫姬,之前是宁王府的人。”
“宁王?”
“对。我有一日见到有人来送信,送信那人眼熟,如若我没记错的话,是宁王府传书的一个小侍卫。”
“这你都记得!”扶光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
魏袭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莫姬之前好像是宁王府的一个舞妓,至于与宁王有没有私情,我也不得而知……想来应该是严峙中让宁王办事的,这样事情败露,脏水也泼不到他头上。”
“看来宁王也……”柳如烟头痛地撑住脑袋。
“莫姬最近除了接收了几封信件之外,也并无什么别的大动作。估计所有计划仍在筹备阶段。如果宁王也是其中之一,那么宁王、成渊、严峙中三人的势力……主子……”
柳如烟叹了口气:“我现在不在良内,他们三人怕是已经只手遮天了。”
“主子……照这样……还请主子尽快将祁太子纳入麾下,如若能得到祁太子的帮助,那……”
“诶?……魏袭你这是什么意思?”扶光再次惊讶地看向魏袭,被魏袭狠狠瞪了回去。
“我也明白……可惜祁太子生性多疑……如若他性子像南昭陵那样,事情便好说多了……唉。”
“主子打算怎么办?这两天莫姬府内总有人频频出门,怕是已经在招兵买马了。”
“莫姬倒不急……”
“这是……为何?”
“如若严狗真要说我携南昭陵谋反,那我就参他勾结越王试图在祁国谋逆,到时候,祁帝还能坐视不管么?毕竟如今我还活着,严狗或许认为我已经死了,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先手。”她顿了顿,“不过……没见到我的尸首,严狗怕是仍旧对我死活心存疑虑,我这几日还是不要招风的好……”
“主子,你说这严狗手都伸到祁国来了,这祁太子不管吗?”扶光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问。
“这件事和七皇子有关,他当然得管。但想让他与我们联手,并非易事。还有……莫姬这个名字,听来竟有些耳熟。过段时日,看来我得回殷都一趟。”
“殷都?”
“嗯。”柳如烟疲乏地点了点头,看向窗外艳阳。良逸啊良逸,给出怎样的价码,你才能信我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