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夏日后旬,虽不至于烈日炎炎,但依旧不让人好受。
校场里任他王公贵族还是宦官之后,在经历了这几天堪称惨无人道的训练之后,都是一片怨声载道,奈何这是圣上旨意,无人敢违背。
这天总算是熬到了完成训练任务,白衍步履蹒跚的离开跑道飘到校场角落的阴凉地带,然后直接面朝地趴在了地上。
至于礼仪?累都快累死了哪还顾得上礼仪?!
早就完成任务来休息的君喻好心的走过来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拖进凉棚,君梧面带怜悯的递给他水袋。
做完这一切,两位皇子继续托着腮看训练场里的情况。
白衍靠着柱子狂灌了几口水,然后喘着大粗气问道:“今天又是我最后?!”
他们这些在宋大将军手里亲自训练的人每天都有自己的任务量,根据体质所以因人而异。
白衍从小到大虽说娇生惯养,但要说身子骨可那是相当的健康,所以他的任务量和其他人比起来并不算少。
一旁的苏迁正抱着累的昏昏沉沉的三皇子给他扇凉风,闻言便道:“今天是少将军最后。”
白衍听到这个答案之后连气都顾不上喘了,猛的坐直了身子叫道:“哈?他最后?!”
他不是平时都第一吗!
“嗯,听说是宋大将军给他增加了先前一半的训练量呢。”
白衍啧了一声,摇着头道:“太惨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镇国公府世代都能够深受帝皇荣宠确实是有这个资格的。”
众人深以为然,再次抬头望去,只见那个背着重物依旧健步如飞的奔跑在跑道上的少年,分明已经汗流浃背,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他很狼狈。
君喻突然转过头去看他的弟弟,只见君梧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校场里的宋秋辞,目光灼灼。
“……”
君梧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看了过来,疑惑的问道:“大皇兄?”
“……没事。”
.
大概是重来一世,很多人很多事都看开了不少,宋秋辞在武学上的造诣进步飞快,远远超出了前世同阶段时很多。
就像是昨天晚上在饭桌上手一抖突然顿悟,内力猛的长进了不少,喜的宋老太爷眉开眼笑,宋大将军却愁容满面。
“不愧是老夫的孙儿!”
宋老太爷使劲拍着宋秋辞的肩膀夸赞:“比你爹当年好多了,别的不说,等再过几年跟着我们一起去战场,绝对又是一员猛将啊!”
对此,宋大将军幽幽的扯了扯他爹的袖子开始泼凉水:“爹你是不是忘了咱家这是个姑娘啊?”
“……”宋老太爷猛的一顿,然后反手一拳捶在他儿子的胸口:“谁叫你这家伙不争气,生个孩子却这么优秀!你还敢拆你老子的台,欠打!”
“我说爹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当初我爷爷可说我比你争气啊!”
宋秋辞无语的看着他们,然后蹲下身去帮母亲收拾刚才她顿悟时不小心被她摔碎的汤碗。
说来惭愧,为什么当年王丞相那么反对女儿嫁给宋大将军呢?
一来是她爹算是鳏夫续弦,二来,镇国公府祖训严忌娇奢,所以下人很少,除了特意雇来照顾庭院负责洒扫的工人还有置办各种生活用物的账房先生一家,日常起居皆要女主人亲力亲为,故而宋家的妻子人选从来不会把选择重心放在官家的大小姐们身上,多数来自于吃苦耐劳的平民中间。
当然了,她爹非常疼惜这位千娇万爱长大的继夫人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丞相府带过来的下人也没有全数遣回去,留下了几个做些洗衣劈柴做饭之类的粗活。
可是……
宋秋辞不由得暗下了眸子,继母很好,是他们宋家欠她一个孩子。
“这段时间多次看着我欲言又止,是有话想对母亲说?”
宋秋辞猛的抬起头,撞进了对方秋水一样温柔的眸子里,而那边那对父子两个的小矛盾已经逐步晋升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正骂骂咧咧的走出门去院子里一决高下。
她沉默了片刻,打算有话直说:“年少时不懂事,总以为母亲只是一介弱女子,免不了轻看之意,但是前些日子看到个旁人的故事,这才晓得母亲的风骨亦是挺拔不屈的。”
将军夫人忍俊不禁:“旁人的故事?是偷看了什么话本?你近来突然不似从前一般率真活泼,可把你父亲吓了一跳,多次在我这里诉苦呢。”
“……那话本里说的也是个官家小姐,因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她心爱的少年郎,可是她胆小不敢说,只因为那少年郎是出身商贾之家,她的父亲绝对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他,于是官家小姐终其一生都是在背后守望。”
守望到了少年郎有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和最敬重的兄长反目成仇,守望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那官家的小姐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挡了土匪的刀子,死在了他的面前,咽气的时候还在担心她的少年郎会不会在她死后仍旧被杀死。”
把自己前世的故事换汤不换药,套用了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套路讲述出来,宋秋辞松了一口气,感觉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块沉重大石终于轻了些分量。
将军夫人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你把那话本拿来给我,我也想看看。”
宋秋辞嘴角一歪,然后瞎扯了一个理由:“看完之后伤心难忍,便烧了。”
“这个故事倒是像你父亲和我,只是我还是勇敢了一些…倘若我当初听从父亲和姐姐的劝告,怕是便与你父亲无缘了。”
“所以说喜欢一个人,最好是让他知道?”
宋秋辞不懂,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将军夫人道:“若是不让他知道,他又怎知有人正喜欢着他?”
“即使这份感情为世所不容?”
“从我如愿嫁给你父亲之后,我就明白没有什么感情是为世若不容的。”将军夫人温柔的说道:“只有敢不敢去追。因为人们通常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并把他们不想看到的斥为离经叛道。”
宋秋辞登时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母亲真可堪称奇女子。”
将军夫人微微一笑:“若要说奇女子,怕是再没有比你这个少将军更加适合的人了。”
是夜
将军趴在床上让夫人给他往背上擦药油,刚才被老爷子一记杀威棍打在了背上,当即麻了半边身子。
儿子打不过老子,这大概就是他们宋家的传统了。
身下床榻柔软美人素手轻柔,将军正昏昏欲睡,谁知将军夫人突然开口道:“我觉得归儿应该是喜欢上了什么人。”
此言一出,将军的睡意瞬间飞到了天际:“啥?!”
将军夫人两指并拢使劲按在了他的伤处,痛的将军嗷嗷叫。事实证明,再温柔的人跟他们这种将门世家待久了,行事风格难免变得彪悍起来。
“你叫什么,女儿都十三岁了,放在寻常人家再过两年都能嫁人了,有个心上人怎么了?”
“可是她每天不是家里就是宫里,最多加个校场,她能喜欢谁啊?!”
将军夫人叹了口气:“她身边常相处的那几个同龄的少年都有可能吧。”
“那群臭小子!看我明天怎么练他们!”
“谁叫你把女儿放在人家男孩堆里?”
“这……这不是没办法嘛。”宋大将军嘀咕道,待看到夫人现在的表情之后赶紧又正经起来:“我看她跟礼部尚书家那个儿子叫板叫的挺凶,跟那个今年的探花郎彬彬有礼,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纪尚幼……”
将军夫人深吸了口气:“这么说……”
“这么说的话,合适的也就是太子和大皇子了……”
“……”
“……”
夫妻俩两两相望,将军猛的爬起来:“训练加量,明天就加,让她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