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骧久久不能平静。
两个小丫头在丢下饭店的地址，说是五个元老一起请他吃顿饭后，便咯咯笑着离开了。
他想了想，颤抖着手打开了电视。
星盟之主秦无正在主持一场演讲。
画面中，一道魁梧的身影傲然站立，虎背熊腰，面目霸气而俊伟，仿佛古战场上走出来的杀神，那穿着西装的模样甚至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但颇引人注目的是，他眼里那缠绕交叠的阴阳玉易——重瞳子！
有传言秦无是活了无数年上古仙人；也有传言秦无只是个表面傀儡，背后暗藏巨擘；不过最大的呼声是他是来自异星的修炼者，毕竟他对灵气了如指掌，反而对现在的文化种种感到新奇。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是灵气时代的巨人。
电视上直播的这场演讲中，台下万人华座无虚席，放眼都是些权贵巨擘，国际重磅，可此刻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那人还在说着些震撼人心的话：
“此次灵气复苏，是三次里最彻底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星盟首先发布的不是觉醒者的特权，而是规则？为什么违反的人要受到比对普通人更加严厉的惩罚？
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是觉醒者，超凡者！你们拥有力量，更肩负着责任！之所以会三次灵气复苏，那是因为地球预感到了她的灾难！
在第二次灵气复苏事件中，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击退拖着残躯降临世间的邪神，而祂如今将要卷土重来。
灵气升腾是地球最后的自保，而近日仿佛试探与玩闹般不断降临深海的巨大陨石则是邪神即将复苏的预言。
因此我重建了众星之盟，在未来的灾难中，我们唯有抛却偏见，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才可以团结一致，在将至的大劫中砥砺前行！”
演讲正将迎来高潮，可齐骧却看到了那个一手缔造了星盟的男人的眼睛，那摄人魂魄的重瞳子里流露出丝丝疲惫，他还在为了地球而战吗？
齐骧猛然想起那个浪荡不羁，无法无天的秦无，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正想着，他下意识掏出手机，不合时宜地拨通了一个号码，一个在电话簿里吃灰好多年的号码。
“叮铃铃~”
最古老的响铃在电视中想起，那个此刻正万众瞩目的男人露出略带尴尬的神色，可下一刻，他的眼神却变得狂喜，迸出噬人的火。
演讲时，秦无自然不会携带任何会打断他的电子设备，可他突然想起，背心的夹层，那个只存了一个号码的古旧通讯器。
已经八年没有响起的古老铃声。
齐骧静静地看着荧幕里的他不顾形象地手舞足蹈，兴奋地脱掉外衣，颤抖着双手紧紧捧着那只黝黑精密的通讯器，不敢置信地将它靠近耳朵。
“嘟嘟嘟......”
齐骧挂了电话。
不知怎的，看着一脸落寞，草草结束之前铺垫到高潮的演讲的秦无，齐骧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多愁善感的自己，那个眼里无天无地的秦无，还有那无数个把酒言欢的日日夜夜。
荧幕里，后台很快冲出一位温柔和煦的高挑女性，她慢条不紊地为秦无处理着烂摊子，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温婉笑容：
“抱歉各位，秦先生今天有些不舒服，演讲便到此结束罢。”
抱歉、鞠躬、离开，这些动作她都做得大方合体，颇似华夏古礼，而秦无，也再没出来。
······
“A hundred miles，a hundred miles......”
茶几上的手机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齐骧却在出着神，等他愣过来时，发现已经有了十几个未接电话了。
“这个秦无......”
齐骧轻轻叹息着，他思考了很久，包括小安她们的话，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他想着。
他刚打算拨回去，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温婉的乐声响起，便顺手接通了来电。
“明流，你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秦无的粗犷嗓音带着无法遏制的惊喜。
“嗯。”齐骧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欠老子多少个接通吗？”
“知道。”
“知道，你知道个屁！你TM跟老子说说这八年来老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八千七百七十六个，加上刚才那十七个，一共八千七百七十六个。”
“......”
“你每天都会打几个，真是烦死了。”齐骧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他很想表示歉疚，此刻却只能无声地笑着。
“回来吧明流，我需要你。”
“我......”
“这么多年了，老齐！”
“......”
“【炎黄】需要你，【星盟】需要你，世界需要你——！
齐明流！你TM再敢给老子说个不字！”
伴随着秦无起伏的怒喊声，齐骧耳边还有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不休，他瞥了眼身前的破旧桌子，仿佛看到它正饱受着捶打肆虐，一股无名火突然在心间升腾。
“我回去？！”
齐骧攥紧了拳头，语调突然变得高亢，却又很快落寞下来，他看着窗外艳阳高照，阳光一直洒落到自己脚边，可他却身处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你知道的，我TM已经废了啊！天葬，地绝，玄冥，黄泉，我齐骧一路退回了凡人！”
他低声嘶吼着，就好像一头离群的雄狮，回头的地方埋葬着曾属于他的辉煌。
而以后，他或许只能无声地前行，踏过一路荒芜与死寂，同孤独苍老为伍，去寻一处埋骨地。
那时候夕阳随在身后，亲吻他的脚跟。
“嗯，一身劫脉，困虚守凡，你齐骧几斤几两我不知道？”
秦无迅速接上的话里满是戏谑。
“那你TM还——！”
秦无听着电话里齐骧那头传来“咚”地锤桌子的声音，不由哑然失笑。
“你如今能又重新修炼了吧？
啧——
就是境界有点低，你瞒不住我的，在你周围都是我的眼，咱俩什么交情。”
“秦无你TM真是个狗！”
“哈哈，彼此彼此。”
“呼......”齐骧缓缓吐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放空的大脑略微思索了下，才想起该自己接话了：
“那，算了，你让我自己重新再走一遍，这次我不想参与任何任务与计划，但必要的时候，齐骧绝不会缺席。”
“好！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心满意足！
我星盟之主——秦无给你个面子，让你先挂电......”
“嘟嘟嘟......”
“齐骧，我艹你****，你TM*****”
（长生，注意下形象，对面可早就挂了。）
（白尘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打爆狗齐骧的头，我还要狠狠踢他的屁股！）
（哎呀好啦好啦......）
······
“呼——！”
夕阳红老年修仙公寓顶楼，曛光柔和地铺在他身前。
那颓废大叔向前迈了一大步，阳光洒落在他整个身体上，难以言喻的温暖令他长吐出一口浊气。
睁大眼，窗户后面他从未驻足欣赏过的月阳西城是那般耀眼，那一刻阴霾尽散，阳光照进他眼底的每个角落。
他看到不远处的小公园，家住隔壁的雷萌萌正咋咋呼呼教训他的一帮小弟，他笑了。
他看到在公交站点两个姑娘扭打成一团，是坐错车又返回来的安颜雪正狠狠揪着姜岚岚的小耳朵，他笑了。
他看到无数活着的人，在阳光下活着的人，他忍不住笑了。
只见那大叔左手拿着湿润的肥皂，右手捏着刮胡刀，浑浊的镜面反照出一张阳光的脸。
拉开窗，他轻吹口气。
颓废，再见。
你好，齐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