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黑色雾霾没有完全拉下脸来，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村口大树上的喜鹊在蹦蹦跳跳。顷刻之间的功夫，纷纷扬扬的雨夹雪，罩住了营盘，冬天的情况总是如此。
一个小孩的哭泣声，哇哇，哇哇，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我来到人世间了。
我来的时候是哭着来的啊，没有笑，多年以前，我不止一次暗暗的想，为什么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句话是哭泣，而不是郎朗笑声。
我也苦苦寻思，没有结果，就不再想了……。
下雪了，关家寨子里许多去老水井里挑水的人，匆匆忙忙挑着一木桶水回来，路过我家门外，听到小孩的哭泣声，询问我的父母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奶奶还在世，八十来岁的样子，头上裹着黑布帕，本来苍老的她老人家因为没黑没白的忙碌家里活儿，行动变得蹒跚了。
奶奶听见挑水过路的人问生了一个打光脚当老板的男娃娃还是穿针引线绣花的女娃娃的时候。奶奶诙谐的反问别人，怎么能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你自己猜去。过路人没有猜出来，奶奶让乡里乡亲过了几天来吃月米酒，月米酒是农村的称谓，又叫满月酒，到时候自然而然知道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挑水过路的人答应着，那就过几天来，到时候可别藏着不抱出来让大家见，一边满腹狐疑地揣测我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挑着两桶水走了。许多人期盼满月酒时间快些到来。
大家往往选择傍晚的时候挑水，这个时候才有空挑水，白天要在山里放羊或者田野里种地，没有时间顾及家里的事情。
腊月二十八那天傍晚生的是我关金豆，关金豆这个名字好听吧，比关金条差一个档次，金豆当然比金条不值当，家里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关金豆不是关金条，奶奶没有文化，取个关金豆花费了好半宿的功夫，智慧升华到想到关金条这个名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后来我真的取名叫关金条了，这是后话，不多啰嗦。总之关金豆和关金条两个名字都是我的名字。
妈妈叫做陈圆圆，不是古时候的陈圆圆，现代版的一个，论相貌当然不如陈圆圆美丽，不然怎么嫁在农村，嫁在关家营盘这块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父亲叫做关晓豆，关家营盘的人喜欢喝酒，喝酒当然要划拳，打架，撒泼，特别是欺负家里人最地道，爷爷时代喝酒醉了被土匪劫去死在了半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奶奶劝诫父亲不能喝酒，曾经一度把父亲的小名取名为关无酒，大致是要父亲戒酒的意思。
父母俩口子生我的时候还很年轻懵懂无知不懂事，几乎连培育技术都还要奶奶亲自手把手教，为此奶奶差点成为了父亲的压寨，幸好妈妈还年轻罩得住，关键的时候撵奶奶滚蛋才不至于出差错。
一九八八年的关家营盘住户住的全部是茅草屋，一间瓦房都没有，混凝土钢筋水泥盖的平房或许还没有发明呢，虽然是茅草房，人们还是贪心的盖五六间大房子，宽敞明亮极了。房子里面的摆设样样俱全，家具，炉灶应有尽有。熬糖煮豆花用的是大灶，做饭取暖用的是小灶，水缸安在大门旁，铡刀放在香案下。装酸菜的大桶又酸又臭。
家里的几亩地已经全部收获完毕，我家种的是荞子，打了五千斤荞粒，算是殷实的家庭了。此外，家里还有十五只羊，关在羊圈里，饿得咩咩叫着，没有草给它们吃，荞草是苦的，羊不吃，关家营盘的人聪明极了，荞草用铡刀铡碎，给羊糊口，混过冬天，荞草喂羊相当于给小娃娃玩磨牙棒，只能糊口不长膘，有草了再撵出去，那时候的羊饿了一整个冬天，饿得皮包骨头看见了草当然像看见了天堂一样愉快。
还没有到满月酒，我生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来拜访，提着手礼，家里忙不迭送的招待，陪客人寒暄，谈话，闹磕。
奶奶在生我的第二天给我取好了名字。那天前半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猪在爬树，爬着爬着蹄子勾不住树枝，摔了下来，煞是好笑，然后一转身看见一只羊吊死在了树上，前面一个镜头她没有过多的寻思，后面一个镜头倒让她沉思了，她暗暗地想羊吊死了可以卖钱啊，卖了钱多好。第二天清晨醒来，父亲问她取了名字没有，奶奶急中生智对父亲说取名叫金豆怎么样。昨晚梦见一只羊吊死在了树上。卖了羊肉不就有钱花了，钱都给娃娃庆贺满月怎么样，名字好吧。父亲说取名叫金豆就金豆吧。虽然没有什么关联，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叫金豆了。
奶奶说怎么没有关联，你的大名叫做晓豆，晓豆和金豆不是一家吗。
父亲说，为什么不取名大豆，土豆，红豆，黄豆，那样关联会更为明确。
奶奶说，大豆土豆，红豆黄豆太俗气了，取名金豆新鲜，有层次感。
起床了，父亲忙着去买烟抽，那个年代的石溪牌香烟五毛钱一包，价廉物美，两斤荞麦的价格，人人抽得起，哥哥喜欢。
奶奶劝说，少抽烟，家里没有这么多荞子卖。
父亲回答，还有十五只羊，不怕没有钱。
奶奶说，烙个荞饼吃了再去。
父亲说，五分钟回来了，速度快，买烟来了再吃。
奶奶说，也好，要买多买几包，如果来的人多，总要给大家抽。明后天大过年的没有人卖东西。别让人家来了，家里一无所有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落个寒酸的话柄。
父亲说，我想到这些了。
父亲到张店铺家买了烟，还买了酒，糖果，烟花爆竹。过年要备置的都买了。
走过周家门口，周家老汉笑呵呵的问关豆豆你家生娃儿了，看不出啊，当年的小阿哥都当爹了，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父亲说，生了个长弟弟的，我妈给他取名叫金豆。
周家老汉说，名字好，叫金豆好。
年初一，妈妈抱着我在场坝里晒太阳，大家都知道我叫金豆了。估计是周老汉四处传播的结果。
正月二十八满月的日子，来庆贺满月酒的人多，家里摆了好几桌酸汤苞谷饭宴席，临走时还一人送了大家一个鸡蛋两个荞饼。
满月酒过后春耕时间到了，春天种的是甜荞，甜荞能当饭吃，平常时候大家吃的是甜荞酸汤饭，秋天种的是苦荞，苦荞只能做凉粉，凉粉是乡场上最流行的食物，可惜不是主食，主食是甜荞，没有大作用种的人少。
父亲要忙着放羊，没有时间种地。
母亲和奶奶把我带到山上种荞。
为了不让风把我吹着凉了，放在苦荞地里，很小的时候我的记忆里留下了荞花香的气息，所以长大后难免对荞花这种植物情有独钟。
那时候我家的几亩地分布在狗崽族沟两岸，猿声啼不住，流水充足，泥土肥沃，地里的秋荞长势喜人。
奶奶和妈妈是种地的行家，每年把肥地留种甜荞，甜荞也叫春荞，前面已经写到是主食，江浙的大米，西藏的苞谷，云南的麦子一样不可或缺，贵州石溪镇的荞子也是响当当的主食，曾经一度在各个地方闻名遐迩，而且种类繁多，各种主食中最有营养价值，药用价值的一种。
种甜荞的是肥地，甜荞春种秋收，种苦荞的是瘦地，瘦地是贫瘠之地，只有样子没有肉，长不出好庄稼来，撒几斤荞子下去，长不长由它，收获了也好，用来做凉粉，卖给赶乡场，过路，歇脚的旅客吃了解暑。
秋荞的荞花大多在春天开放，即使冬天开放了的立春后也会绚丽多姿几天，美纶美幻的荞花开满大地是多么美丽的风景，迷人的景象。
奶奶对妈妈说，种了几十年的荞子了，收获总是一年比一年让人喜出望外。世道在变，不知道将来的人们会不会改种其它的作物。
妈妈说，老不经事了，吃的都能改朝换代了，你咋不下地狱去。
奶奶无语，沉默良久，撒自己的荞麦。
奶奶唱着了一首老歌，山村歌谣，七月流火收庄稼，耗子下地吃庄稼……。
妈妈吼到，死寡妇，别唱了，难听死了。
奶奶说，不好听是吧，重唱一首吧，二月里来是新春，花开满地喜迎春，喊哥回来种庄稼，种了庄稼吃饱饭，要把山花采来戴，等到收成卖了钱，娶亲办事那样不花钱。
傍晚收工回家来的时候奶奶走在前面，抱着我边走边逗乐，妈妈扛着锄头，提着装荞子的口袋，天色渐渐暗下去，太阳从西边缓缓的降落，乡村罩在一层暮色里苍茫一片。村头的大树上野鸟悠悠的鸣叫。
村口，父亲收羊回来了，放了一天的羊，赶回家来时步伐急，山路十八弯，被牲口卷起尘土，简直是尘土飞扬，山里不时回荡着父亲吼羊的回声。
晚上，我一家四口坐在火炉前面烤火，吃荞饭煮酸汤，锅上搭着蒸板，蒸板上放了一碟炒腊肉，一个蘸水，一盏矿灯。
吃完饭了，大家沉默的坐着，相对无言，父亲拉开了话茬，对妈妈和奶奶说，娃娃大了要送去哪里读书，听说镇上小学的老师多起来了。
妈妈说，你的白日做梦速度太快了，娃娃太小，送去读书还有几年呢。
奶奶说，提着矿灯去看看羊吧，羊在山上乱跑，吃了有毒的草怎么办，羊睡觉前总要查看一下在圈里的情况。
父亲提着矿灯走出门来，径直走到羊圈外，咳嗽了几声，微弱的灯光里羊移动着，眼睛黑黝黝的激灵极了。
羊激灵就好，怕吃了有毒的草，精神不振，无精打采，宰来卖呢街上吃汤锅的人少，关在家里死了丢掉可惜。
羊这个小可爱让父亲突然蒙生一个念头，过几天卖了羊买架拖拉机开多好，时下正兴起西部大开发，山里的煤炭值钱，一百二十块钱一拖拉机煤炭，一天转运两拖拉机煤炭，不几年能当百万富翁呢，有了钱多好，啥事办不到。
父亲去山里放羊去了，我家不远处有一座放羊山，太阳出来了，总是最先照耀在那一座山上。晚上月亮升起来总是最先爬上那一座山梁。
放羊山的草茂盛，嫩，羊吃了羊肥，牛吃了牛壮，马吃马长个儿。
住在寨子里的放羊的人户，天没有亮，争着撵羊去山里吃草，有的人户担心去晚了，草被别人家的羊啃光了，半夜不睡觉，起床来准备去放羊，太阳出来的时候，已经放羊回来了，关进羊圈里，要上山去忙农活儿去了。
撵去卖之前，要把羊喂饱，羊的体格会壮一些，受看。再则，撵羊放牧去远了，羊跑远了会跑瘦了。
父亲想到了放羊山，放羊山近，放羊的时候，还可以坐在山包上，盘算一下如何卖羊的事情。放羊山山坡宽敞，又是斜坡。不用担心羊走丢了，跑到森林里，揪不出来。
父亲要卖羊，奶奶会同意吗，媳妇会同意吗。
卖了羊能干什么，买拖拉机的理由罩得住吗，万一两个绊脚石哭个死去活来，死活不干怎么办。
所有的可能性父亲都想到了。
父亲在山上遇到了毛狗叔叔。
关毛狗撵着牛来放牛。
父亲大吃一惊，放牛也赶急，一般都是傍晚最合适，大清早，你关毛狗就来放牛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父亲问关毛狗，毛狗兄弟，你与其来放羊山放牛，不如来放马。人家看到了会笑话你不合时宜。
关毛狗说，适宜是有钱人讲究的规矩，大可不必理它。牛吃饱了就是大道理。
父亲说，我看你心怀叵测，别有用心。
关毛狗说，那我直说了，你家老娘让我来监视你，大家看到你心事重重，好像要有所作为，担心你要去做傻事，二十只羊，丢了一只怎么办，让我借故放牛，来监视你。
父亲回到了家里，把想法给奶奶交待了。
奶奶说，卖一两只可以答应，多了，拿不起这样大的主意。她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一下子卖光了，心里空空落落的，难受。再说，父亲年轻，三文不值二五的把钱挥霍完了，怎么办。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晚饭，奶奶问，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要有什么新动作，想要干什么直说了吧。
父亲说，我要卖羊。
奶奶说，卖了干什么用。
父亲说，买拖拉机用，时下煤炭资源得到了开发，价格高，我想买一架拖拉机转运煤炭。
奶奶说，看来你是有主见了，你要卖就卖，不过你想过没有亏了本怎么办。
父亲说，应该不会亏本啦，我已经计算过了，绝不会亏本的。
奶奶说，你既然要做这个生意就做吧……。
我的幼年时代是在奶奶的襁褓中度过，奶奶是所有亲人中最疼爱我的人，也是最让我难忘的一个人。
奶奶去挑水，要把我背在背上。奶奶在家里，要把我抱在怀里。上山干活不例外，要带着我一块儿去。
有一次，带着我去地里耕种甜荞麦，把我放在荞地里睡觉，丁点大的我不学爬要学走，离开了安全区，挣扎起来爵荞麦，差点滚下山坡去，把奶奶吓怕了。
走路也不例外，奶奶拉着我走，我才乐意走，其他人教我学步，老是哭。
在外两个月大的时候，村里开始搞计划生育，村公所的头头整天忙碌在计划生育这一块事务上，东家走走西家串串门，挨个对村里的人口进行摸底，生育俩个子女人家的必须结扎掉女人，不结扎的人家不但要坐牢，还要罚款。
许多人户早年不知道这个政策乱生了许多子女，政府政策实施细则后不以为然，没有出门躲猫猫，村公所的人来抓人，发生斗殴，出了事，军警追得老百姓满山跑。
影响最大一次事件是一个杨姓人家，夫妻俩生了五六个儿女，村公所来执行政策，抓计划生育那天，俩口子和一帮娃娃在家里吃饭，屋里喧闹声一片，邻居有个好心的阿姨看到外面来人了，情况不对，想跑来告诉杨家人村公所来人了可能是来抓计划生育的出去躲躲，藏一下，等人家走了再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村干部来得太快了，很快围在了杨家人，坐在火炉边问杨家夫妻俩怎么不去计划生育，生这么多娃娃浪费了国家的粮食谁来陪，杨家男主人回答说家里没有领过国家一粒粮食，也没有人在政府部门上班，这些年都是自己种地养活家里，碍不着国家什么事。
村公所的干部问，地不是国家分给你家的吗，怎么碍不着国家什么事了。
杨家男主人回答说，解放前家里的地一片又一片好几坡啊，解放后被停耕了只剩一丁点了，怎么能说地是国家分的呢。
村公所干部气了，正儿八经的对杨家男主人说，政策里说土地国有，不能说是自己家的地。
男主人哭了起来，骂道国家欺负死人了。
情急之下发生了不愉快的殴打，瞬间许多早已经不满的老百姓提起扁担把村公所的官儿们撵出了寨里。
傍晚时分，军警来追捕相关村民，参加斗殴的村民纷纷躲到山上去了，每天半夜时候才回家里来，看到家里一如往常没有发生事情天没有亮又要躲出去。
风声越来越紧了，妈妈几次去赶乡场被人盯梢，回来告诉奶奶，奶奶说，既然这样，你们也躲出去，山上林子大，多带几床被子，白天在地里干活，看见村公所的人来了跑去躲起来，晚上男的放哨，女的睡觉，轮流值班。
山上冷很多人呆不住了想自首去结扎算了，听见医院里风声不好，医生的手法差，技术不行，一些妇女结扎后患破伤风死掉了，不敢轻易投降。
白天父亲撵着羊上山放牧，晚上撵了羊回家来关好，回到山上陪母亲，山上寂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最吓人的是鬼鸟，呱呱叫得人害怕。
妈妈抱着我，不敢乱想鬼的事情，怕鬼真的跑来纠缠怎么办。
多年以后，妈妈在和邻居的谈话中说她曾经在山里不只一次听到鬼叫，不止一次看到鬼火在山头缭绕。
山里有山洞，五六里一个山洞，父母学会了狡兔三窟，一晚上换三个地方栖息，村公所的人抓不到他们。
住在山上的日子，吃的是烧土豆，烙荞饼。日子苦着呢，为了培养一个医生出来，可谓含辛茹苦啊，多年以后作为乡村医生我知道许多父母心里想的是什么。
父母在山里给我生了一个小弟弟，叫做关小林，名字和树林有关，顾名思义是在林子里生的娃娃。
小林生下来那天傍晚，山里呆了一年多的父母回家来了，扛着铺盖，背着家具，村公所的干部逮了个正着，笑嘻嘻的问父亲，怎么不躲了，再躲几天不是能多生几个娃儿吗。
父亲说，不躲了，生多了没有用，没有粮食养。
村公所的干部说，那好，把超生的一个娃娃的罚款交了。婆娘我们给你扣押了，办了手术自己来抬。
父亲说，过几天好吗，等娃娃再长大点。
村公所的干部回答，从今天起超过一天，罚款一块钱，两个月为限。两个月后，就不灵了。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父亲说，可以。
两个月后妈妈去做了结扎手术，住在医院里，我能记得些许事情，有一个老彝族婆娘总是端着碗面条来给她儿媳妇吃，站在边上看着碗里的面条，心里想你能不能给我吃一口，却没有说出口，跟在后面看。
结扎后为了不让伤口发炎要住三五天院，几天的时间里，奶奶不止一次来看过妈妈。妈妈出院那天奶奶把我带回家里去了。只留弟弟在身边，父亲给弟弟和妈妈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坐在马车上回家来时穿着漂漂亮亮的服装帅极了。
奶奶问给我买了衣服没有，父亲说买了，在马车上，记忆里那是第一次穿新衣服。
为了妈妈接风洗尘除晦气有个好将来，家里特意办了宴席请来探望的人吃了大餐才走，大餐的内容丰富多彩什么都有，鸡肉，鸭肉，鱼肉，腊肉，排骨汤，毛毛菜，十二三碗的样子，没有一样菜重复。市场上能够买到的蔬菜都买来了。接风洗尘这天平日里只吃荞饭的家里买了米来摆上了米饭宴席，吃荞饭丢人，土里土气的招待方式会让来探望的客人和亲戚笑掉大牙失望之极暗地里说家里的坏话，让父母今后在交往中抬不起脸来，当然要威威风风的大摆宴席一次。
火炮放了好半天的功夫噼噼啪啪响得山里山外起回声，整整一天，亲戚来的时间不一样，火炮断断续续的响到了午后，傍晚的样子安静了下来，吃过饭的客人陆续散宴席回家去了，三三两两走在蜿蜒曲折，蛇虻一样向远处游走的山路上，急切的样子很让人喜欢。
晚上大家都走了，狼藉的卫生环境也打扫完毕了，奶奶和爸爸妈妈坐下来算账。除去招待时买菜的费用还余不少，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是赚大了，投资三两百块钱招待大家收到了五几千块钱不是赚大了了吗。
奶奶说，办事难啊，办一件完完整整像模像样不出一点差错的事更难，报酬利润虽然高，不能贪图小便宜啊。
父亲说，妈说的有道理极了，你死的时候就不办事了可以吗，像苗子倮洛抛尸郊外搞天葬喂野兽。
奶奶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奶奶沉思良久，语重心长的说，人家苗子裸倮的过法不是过吗，汉人真是失败，过到这种样样讲究穷讲究的地步。
妈妈说，以后咱家不犯着国家的政策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坐下来做点事情了。
父亲说，可不是，我也能安心放几天的羊了，时下正在流行转运煤炭，煤炭可值钱啦，卖了羊买拖拉机转运煤炭去。
父亲的意见获得了家里的一致同意……。从那年起我家就没有再穷过，生活蒸蒸日上。
我记事较早，几乎能记起来一些两岁时发生的事情。当年发生的事情当然还能够马马虎虎的记得几小件，比如谁家死人啦父母被邀请去帮忙，临走时苦口婆心的劝我不要乱跑，关家坝子里大河流水深，小心掉到河水里溺着没有人揪出来，淹死在里面。比如家门口的大树上不能爬，小心跌下来摔伤了。比如高的田坎边不能去，田坎里泥土滑，摔在荞麦秸秆上扎进肉里拔不出来，比如父母严厉的对自己说只能在墙脚跟玩泥巴，不能离开奶奶的视线，滴滴答答的小事都还记得一小几件。
村里发生了流行病感染，许多年迈体衰的老人招架不住了感染病毒升天了，家里人半夜里悄悄抬去坑埋，有人问为什么不给老人兴科场办祭奠事宜，主人家说不敢兴师动众的办事，怕村里来调查罚款，罚款还不算把感染病毒的人家揪去拘禁起来集中坑埋怎么办，此前发生过多次相关事件，清朝发生过一次天花事件，感染病毒的农民被押到大坑里集中掩埋了不少，如今出土的很多万人坑估计就是那时候政府对发生病毒感染的农民进行坑埋的痕迹。
民国时期发生过一次，患者浑身难受瘙痒，肤色长年累月呈青色，长得完整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难看极了，为了不让病毒感染更多的群众，政府又制造了很多万人坑，据说关姓人也患过此病，不过几十年后一些物种消失后病情好转了，还结婚生了小孩，不见遗传。有专家分析可能是地球上的某种规律造成的不是一般的病，是自然病，自然病当然与物事衍生消失的规律有关。某些物种消失或者出现才能痊愈该病。
死了人的人家不敢四处传播，悄悄了事止息，这是一场什么病呀这么可怕，据谣传是五号病，五号病是共产党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病毒感染，很多像奶奶一样年老的老人熬不住离开了人世。
奶奶也整天杞人忧天站在场坝里拄着拐杖等待自己的末日，遇到过路人总是感叹的说过一天算一天了，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去见地下久别多年的老鬼爷爷了。
每天吃饭的时候奶奶自己在一边吃不与我们沾边怕感染到我们，虽然奶奶没有感染病毒，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事情。
奶奶没有感染病毒我倒是撑不住了，不几天的功夫躺上床上起不来了，昏昏欲睡，大脑里闷糊糊的难受。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对奶奶说头发烧极了，奶奶又摸了一把，果然烧极了，急得家里团团转。有几天几乎滴水不进，记忆里只是觉得头很晕，但是大家说我病入膏肓了，有几天几乎是晕死过去了。
妈妈只生了我和弟弟小林小林两个儿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家里就真垮了，妈妈做了一次性结扎手术解扎后也不能生小孩了，以后小林一个孩子怎么能担起家里的重担。
奶奶在土郎中那里找到了秘方用香椿树皮和小仙米草熬水喝了不几天的时间病情减轻了，出现了痊愈前的第一个现象，身体变得酥软，轻松，并不沉重了，虽然没有痊愈，已经是良好的现象了。
奶奶在家里说土郎中的药方真神奇，重病都能够医好，以后生了病，还找这一位郎中开药。孙子以后长大了让他当个医生像土郎中一样为更多的人治病。
妈妈说这个主意真好，从那以后家里一心一意培养我当医生。走亲访友，遇到出了个医生的人家户，总会带着我一块儿去凑凑热闹，耳濡目染医生的生活环境。
在我的记忆里，还能够记起来其中一次去畜牧兽医医生王医生家喝月子酒的场面，王医生家是母亲的舅舅，王医生的儿子生孩子了，儿媳妇坐月子了，邀请认识的亲戚，以及还在交往的朋友去喝月米酒。
王医生家的客人多，聚集了不少亲朋好友，偏不巧，他家的猪病了，不肯吃食物。
王医生兑上针水给猪打猪针，许多客人好奇的去围观，给猪打猪针新鲜呢，此前，大家还没有听说过猪病了也可以请医生来打猪针，医生只给病人医病，给牲口医病算是个什么事情，岂不玷污了医生这个行业，污蔑了医生这个名称。
医生和神仙是同样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这回好了，出现了医猪的医生了，把大家的大牙都笑掉了。
老百姓的牲口生病了，一般最寻常的做法是撵到街上去卖了，有点牲口，比如猪，羊，牛，之类的牲口病得不轻，撵到半路死了，只能自己家扛着锅碗瓢盆，带上盐巴酱油到乡场熬汤锅卖。从来还没有听说如何医牲口。
我当时年龄幼小，站在一旁观看，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了什么是畜牧兽医医生。
我想，医生这个职业迟早会流行起来，谁料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就过时了，这个职业就是这样怪啊。天底下有什么职业永远不会过时，我长大以后也无数次思考过不会过时的职业有哪些。
我首先还是想到了种地当农民，种地当农民不会过时，古老古代就兴起的行业了，如今还在熠熠生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是当农民下贱，谁想当农民玩泥巴呢。其次是当官不会过时，无论什么年代，当官都是最流行的事情。诚然这也是个真理。
我的病快要痊愈了。不几天的功夫，生龙活虎起来了，父母为此感到很高兴，感叹说总算躲过了一劫。为了鼓励继续坚持状态，好吃的好喝的东西让小林别和我争，小林好像很懂事，总是让着我，俩弟兄经常在一块儿玩泥巴，办家家，小木车车也让我先玩，我们俩的仿佛感情要好，相处融洽。
突然有一天父母对我说你的病好了以后不能让小林再让着你了，他是你的弟弟，哥哥要让着弟弟。我不是一无所知的人，几乎一生下来就知道大的要让着小的，答应了父母今后什么东西都让小林先享受。
流行病成为过去了，村里人没有大兴土木搞庆祝，村公所倒是放了几串鞭炮，还在大酒店大吃大喝了一顿，许多过路的村民也被邀请去享受美味佳肴。
父亲在一个赶集天卖了羊，凑了一万多块钱打算去宜宾市买拖拉机，那时候的拖拉机一万两千块钱一辆拖拉机，相对于今天来说价格不贵，简直是价廉物美，那个时候已经是天价。
去买拖拉机的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商量，请谁一块儿去呢，父亲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钱不安全。
奶奶说本家关毛狗倒是不错的人选，平常时候老实巴交正儿八经的不乱惹事，人地到好交往。
父亲说，老实巴交的人固然是好，出钱的时候也老实巴交就亏了。
奶奶说，你说怎么办，这个不行那个不用。
父亲思前想后总算考虑让毛狗大叔一块儿去买拖拉机。
父亲趁天黑跑到张店铺家买了两瓶酒一把面条去拜访关毛狗，张店铺已经睡觉了，懒洋洋的问谁啊有么事，张店铺是一个老威宁人，一说话总是么啊狗的好笑极了，有人说张店铺是个哈巴狗汉奸，村公所的卧底，经常密报村民的不耻行径，但是人家既然是店家，家底这样大，卖得起东西自然而然是值得表扬的人。
张店铺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父亲说来买几瓶酒走人户用。
知道了是走人户用，张店铺开了窗门用袋子装好东西递给父亲。
父亲没有回家来，径直走到了关毛狗家，关毛狗家还没有睡，关毛狗夫妻俩带着几个娃儿在唠嗑，听到父亲敲门，关毛狗开了门，让父亲里面坐，问有什么事情。
父亲把东西放在桌上说，毛狗兄弟忙吗，我有事情要找你帮忙。
关毛狗问，你有什么事直说，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父亲说你先抽支烟，我慢慢给你说。
关毛狗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买烟抽了，想戒烟，你给我还是抽一支。
两人点上烟。父亲说明天我要去买拖拉机，你能不能帮我的忙，和我一块儿去。
关毛狗说不是借钱就好，你知道我这些年娃儿生的多，家里开支大没有多余的钱借。
父亲说不是借钱，去年你家大嫂出院收了好几千呢加上卖羊的钱多余多剩的都有。只要陪我去宜宾一趟就可以了，听说哪里的拖拉机质量不错。
关毛狗说，可以，本来今晚还要出去背荞草明天喂牛用，今晚不去了，睡个好觉明天陪你一块儿去。听说宜宾很远，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回转，这么远天远地的去买拖拉机，你开得回来吗。
父亲说，人家负责送货上门呢，买了会托运来的。我身上钱带的多，你做伴要谨慎些，我的不周全之处要多提醒一下。
关毛狗说，这个当然不会疏忽。
事情办妥当了，父亲辞别关毛狗一家沿着村小路回家来了。奶奶已经去关羊子的牲口房里睡觉去了，妈妈还没有睡觉带着小林在暗淡无光的油灯下做针线活路挑花绣鞋，穿针引线的姿势美丽极了。
爹敲门进来，问妈妈娃娃都睡了吗。
妈妈回答说，老大已经睡了，才经历过一场大病熬不起夜老早就喊困了要睡觉，这会儿估计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你说话的时候小声一点儿不要吵醒了娃娃让他睡个好觉。
爹说，我知道了，告诉你好消息请毛狗一块儿去买拖拉机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毛狗兄弟没有推辞爽快的答应了。
爹和妈妈在说话的时候我其实没有睡着醒的呢。既然他们都说我睡着了那就佯装睡着了谁来叫我都不会答应了。
爹问妈妈，时下不是流行穿小半桶胶鞋吗，谁还稀罕穿你做的布鞋，没有标准的规格型号尺码，穿着难看死了，我不要穿做给娃儿家奶奶穿吧。
妈妈说，可不是吗，听说店里还有反绑皮鞋卖不贵六十块钱一双，有时间买几双来给娃娃穿。
爹说，好说，小事一桩，过几天我回来带他们去赶集再买。
第二天一大早爹起床来洗了脸站在场坝里做早操，咿咿呀呀练嗓子。
毛狗叔叔郑重其事的来了，遇见了爹问什么时候走，爹说吃了早餐再走，来得正好，家里坐。
毛狗叔叔和我一家一块儿吃了一顿煮面条然后和父亲去宜宾市买拖拉机去了。
三天的时间好漫长多少人在三天里白了少年头，妈妈说她就是那个三天里白了头的人为了父亲的事情担心得白了头的人，这么多的钱带在父亲身边怎么能不为之担心呢。
父亲匆匆忙忙闯进家里来告诉家里人拖拉机已经买来了的时候恰是午后一点，天空中的太阳和煦的照在大地上映照得大地上的万事万物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乡村里安静极了。
爹闯进门来告诉奶奶拖拉机已经买来了的时候我正在板凳上玩游戏。
妈妈听到后很高兴带着我和小林一块儿去看拖拉机，到了村口的大路上，那是一条曲折蜿蜒盘旋的县道，很多关家营盘的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去寻找光明的前途，发达后没有再回到这个地方来。山里的人总是很向往从县道上坐车去远处，远处有他们的希冀理想。
一辆崭新的拖拉机停在公路上，装载来的大车已经在忙着倒车回公司去。
妈妈带着小林和我站在拖拉机旁边，感觉到有了拖拉机真好，从今以后赶乡场不用走路了有车坐了。
拖拉机买来后，毛狗叔叔和爹在坝子里练习开了几十分钟，几十分钟就学会了，爹未结婚的时候在县城里学过有过启蒙学得当然快。歪歪斜斜的开到了关家营盘脚的空地上。让奶奶准备晌午饭吃好和毛狗叔叔散场合各自忙自己家的事情。分别的一顿饭吃得很丰富，烟酒，骨头汤，鱼，鸭，摆了一大桌子像是办酒宴。
毛狗叔叔回家去后爹自己摇动了拖拉机在沟里再练几圈，然后开到大路上试开，考虑到物尽其用试开不能浪费油去的时候拉着羊圈里挖出来的有机肥去，来的时候载着一些有用的石块回来铺路。
折腾了三五天的样子总算开到了大路上，有过在蜿蜒曲折的山沟里开车的经验开着车行驶在大路上无论掌握方向盘还是转弯都利索极了。
过了几天，爹开始给山村里需要煤炭的人户转运煤炭，由于开的是新车来邀请的人多。生意正在如火如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情，爹在半路被交警抓到了问他要通行证，爹给交警看通行证，交警说通行证不等同于驾证，没有驾证不能乱开车。
爹迷惑的问哪里可以买到驾证，交警咬牙切齿的教训爹说，驾证要经过考核通过才能办理，相当于一个大学毕业证呢，不是有了钱就能买到。
在交警的介绍下，爹去了县城考驾照。六个月后爹拿到了驾照才真正当了个开拖拉机的师傅。
四川人把电杆从长江三峡栽到了湖蓝怀化市，长长的电线让人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么长的电线是干什么用的呢。
懂的人解释说电要经过线子里才能运输去远处，电是什么东西呢，那时候乡镇上还没有电灯卖，人们对电这个东西很好奇。
为了体验一下电的神奇魔力，村里人托人说情一定要分一股给关家营盘照明。
变压器十七万块钱的一座，没有变压器不准分电用，电开通那天电力公司要来亲自搭接电到关家营盘脚。相当于公司给了关家营盘电用主人家当然要来参与奠基仪式。
电杆电线变压器都是村里人自己集资来买，总公司没有对关家营盘进行扶贫。那个年代还没有听说过扶贫人点电灯，如今是屡见不鲜了。
为了先于别处体验电灯的神奇魔力，当然要付出几块钱。
集资的时候，张老汉推推阻阻不肯交钱对大家说自己已经老了看黑看白都一样，不想用电灯。村公所秘书劝说你不用电不等于娃娃一辈不用电灯。
张老汉死活不答应，但是看到大家都用电照明后，家里宽敞明亮的样子诱人极了，悄悄把钱补交了。
李老汉家也借故姑娘要嫁人了不在家里呆几天了不交姑娘名下的部分集资费用。
万难之中还是搭成了共识，完成了建设用电设施的所有集资任务。
关家营盘通电那天，村公所的领导来代表村民放了几串鞭炮以及几桶漂亮的烟花。
村里洋溢着一股子喜气，村民的脸庞喜上眉梢，沉浸在关于电的喜悦里。
关家营盘通电了，村民往后还用不用煤油，当了一辈子卖煤油的老者的王老汉哭了，跑到大山梁子上去苦，发了疯似的自言自语往后还用不用煤油了，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卖油翁，难道白活了。
早几年电哪里去了，现在才发明，自己老了才发明，这不是命运在忽悠自己吗。
村民跑去安慰老汉说，虽然有了电了煤油还是必须的能源，往后大家还会买你的煤油的，话虽这样安慰王老汉，打那时候起没有见几个人来买过煤油了，王老汉家红火一时盛极一时的煤油生意淡了下去，最后连维持生计都困难了。
关家营盘通电后，用交流电作为电源的录音机先后被发明了。
以前的录音机都是用电池作为电源，电池电量足的时候能听几句清晰的歌声，电量不足了声音阴阳怪气的难听死了像鬼哭狼嚎。
用交流电放的录音机发明后为了赶时髦父亲特意去宜宾市买了一架录音机来放歌曲听，乡邻听到悠美的歌曲羡慕嫉妒极了。
不知道是那一阵风吹开了高原世界，磨面用的小钢磨引进来后电视，电影，大哥大，电脑等电用器具很快占据了石溪市场，人们在高兴科技的引领下大搞时尚时髦运动，很多人腰带大哥大，手提百宝箱，头戴钢盔冒活脱脱打扮得像东洋鬼子，令人羡慕。
村民组长在村里开过会后回到关家营盘来开了复会，告诉村民国家在搞三通工程，三通工程是惠民的良心工程，三通工程像股市行情一样将会大涨特涨。
组长幽默的问营盘脚的村民什么是三通工程有谁知道三通工程的内容。
无知无识的村民暗暗想，三通工程难道是通老百姓的姑娘，婆娘，妈，他们这帮孙子汉奸浑蛋什么事干不出来，不说清楚不能让他们乱搞三通工程。万一情况不对要坚决阻止，奋起反抗。
组长显然意会了大家的想法，郑重其事的告诉大家这是个惠民工程，不是骗子工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要帮老百姓把路修通到家，把电牵通到家，把水管安到家。
关家营盘具备了两样条件，路通了，电通了，只差自来水管没有安好了，怎么能不让人着急。
组长把大家聚在一块儿来，组长的名字叫做顺子。
顺子对邻居说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把自来水安通咱们寨子，咱们寨子是村里的龙头，别看村里的干部头头风风光光，其实背地里要看关家营盘的脸色行事。
从买水管到刨坑打水井只一天的工夫自来水就通了。
从那个时候起关家营盘没有停过水停过电暏过路。
外人过路看到关家营盘的漂亮景色，感叹的说回去也去要建设起一个关家营盘。
春耕完毕后，关家坝子的水猛涨，清洗吊了往年的陈垢，水里异常清澈，就连青蛙产卵时留下的孢衣也一并冲洗掉了，闲着无聊的村里人三三两两坐在河畔打牌洗澡，热闹非凡。
秋天将到的时候，我五岁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了，爹开着拖拉机去镇上中心小学为我报名读一年级。
报名那天学校里的领导嘲笑说关家营盘是土匪窝不开化的地方有人能想起要读书识字真是不容易。爹说那是别人干的坏事自己可没有做。领导嘲笑说狗改不了吃屎，娃娃来了后要好好读书，认真学习。爹说回严厉监督我学习。
秋天的样子我就成为了石溪小学一年级一班的学生。
班主任姓孔，孔门后代，四五十岁的样子了，一点儿没有精神骨儿，说起话来婆婆妈妈的做人也拉拉杂杂的像个流浪汉。年轻一辈的老师都说班主任老师的文化高，大有孔子的遗风让他教育这帮喜欢造反的娃儿绰绰有余，漂亮的女教师们则暗地里喊他恐龙老师蟋蟀哥哥。
孔老师对学生很严厉，对我却很随和，来读书的时候打电话来，羡慕的说上海的大哥大比石溪镇的大哥大听得清楚，话音洪亮有时间要去买一款试一下。
爹知道后提出了反对意见对孔老师说不该对我这么好，这可能要影响到我的人气值，点击量，实在不行要转班。孔老师说自己长得并不差你不能这样蛮不讲理玩婆娘风格撒泼。
爹说能不撒泼吗人家都叫你恐龙老师蟋蟀哥哥了。娃娃还小万一被你教育坏了怎么办。
孔老师第二天上课把我喊到最后一排去坐，理由是为了不混淆视听耳濡目染把我影响成为像孔老师这样的蟋蟀。
从那以后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学期期末考试后得了第一名才坐到前面来。
孔老师偶尔语重心长的教育我们人不可貌相，好玩的孩子们则反驳人怎么能没有样子呢。
校长知道后给校方谈话说要派个漂亮点的老师给我当班主任。
校方做了动员工作，孔老师卸任去教其它班去了。
孔老师不再当我们班主任后，特意请我和爹去进管子，本来以为孔老师会给爹一个劈头盖脸，谁知道孔老师却语重心长的教育爹，还是婆婆妈妈的人不可貌相，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不过娃娃还小不能学你的样子将来没有出息，你家婆娘被人抢了是吧，为什么你去追也没有追回来，样子不行吧，样子就是价钱，我家的怎么不往外跑，前次去了一趟丈母娘家，丈母娘家那个地方狼多肉少，别说婆娘去了，老太太去了也会解决得一干二尽，我一个大哥大就把她催回来了。
还有你娃儿不听你的话吧，可能她和别人私生的啊，背地里搞外遇的婆娘无一不是你们这帮一无是处的老师的结发夫妻。
孔老师气氛的说，胡说，娃儿他妈妈好没有这样坏，也在学校里教书，我天天跟踪着呢。你个娃娃没有文化，胡搅蛮缠不给面子我不给你多啰嗦，你要是在老区长面前乱说我的坏话，小心我请你吃排骨。
爹说既然你气了，我不和你纠缠了。
孔老师说有个话你要记着，来的老师可能很漂亮，你个娃儿不老实，别起人家坏心，比如做压寨之类的事别干，你家娃儿小，看着也不可能。主要是你的事情，校里让我先做动员工作。
爹说这个好说，谁想娶个教书的母老虎啊。不会对女老师起坏心眼。
孔老师说吃了饭大家就散场合了你要记得你的话，到时候犯在哪个疙瘩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爹说既然这样严肃答应你们就是了。
读书的时候则读书，不读书的星期天跟着奶奶去山上割草守望荞麦。
偶尔有空开始学习编篾器，家前面有一大片竹林，青幽幽的枝干是做家具的好材料。
奶奶是做刷把的高手了，坐在老人跟前学习，几个小时内便能学会。
逢场赶集天奶奶带着自己切出来的刷把去卖，我也会让她带着我初学时切的去卖。
学校六一儿童节要到了，我想在儿童节那天多有几块钱买饼干吃，每天傍晚放学回来跟着奶奶学切刷把。
有一天傍晚时分放学时候，邻居家在中心小学读书的小宝才跑来对我说一块儿去油坊坝子捕鱼可以吗，油坊坝子的鱼可多了，大的有一斤多，小的也能够炸成为鱼干吃，乡村人家只知道吃鸡肉或者猪肉，加上是山区地带没有多少鱼，农村娃儿很爱鱼。听到能捕到鱼，格外高兴几乎一下子心思就飞到了油坊坝子。
我问他你带工具了没有，小宝才说带了一个提篮，藏在学校外面的荆棘花丛中，一块儿去拿吧。
我说可以，俩人走到荆棘丛扛着提篮，急匆匆往油坊坝子走。
我们走到河边时，发现很多高个子学生已经早来了，估计是高年级的学生，捕鱼的人多，加上人家不准在篮子前面放篮子，几乎安不下了我们的提篮，趁一个高年级同学给鱼换水的当儿我才把篮子放下水渠，片刻工夫有几条小鱼落网了，迅速提起篮子，捉到瓶子里装着，弄些活水在里面，鱼换了家园仍然活跃，活蹦乱跳，精灵极了。
鱼在瓶子里生活不起几天，多则三五天，少则几个小时就会咽气死了。
有经验的高年级同学往往用换水的方式给鱼延续生命，但是也仅仅才片刻的功夫而已。
高原上的鱼真的这么脆弱吗，高原上的小鱼儿是人间的精灵，营养价值很高，用来熬汤喝最好，当然也可以炸成为鱼干吃。
高原上的鱼少，捕不到多少，很多小鱼仔秋天里被我们娃娃们过滤干净了，冬天农民挖沟放水修理水渠时已经变成为大鱼了，半斤重的样子，鱼肚子呈现金黄色，用来煮酸汤或者煲汤再美味不过。连受了重伤的人吃了也会长新肉痊愈。
捕来鱼总不能一直放在瓶子里装着，鱼会闷热死的。
很多好玩的娃儿总会在自己家菜园子的边上挖一个个鱼塘养鱼。
天色晚了我和小宝才才回来，路上我问他你不怕你家爸爸妈妈找你麻烦，这么晚了才回家来，小宝才说我不怕的家里父母去外公家收粮食去了，只有爷爷奶奶在家不会找自己麻烦。
我对他说，万一你爷爷奶奶问起怎么办，不要说我和你一块儿去捕鱼，牵累到我要找你麻烦哦。
小宝才说，不会给爷爷奶奶说你和我一块儿去捕鱼去了。
手里的鱼怎么办，加上没有两个瓶子无法分。
小宝才说我的篮子捉到的当然给我。
我说，没有我及时插手放提篮能捕到鱼吗。加上你带着提篮和鱼回家去不方便，万一被追问鱼的来源怎么办，岂不不打自招了吗。你把鱼给我，我什么也没有带，不会被家长制裁的，你想观鱼的时候可以来我家看多好。
小宝才说不干，想要独吞鱼。这个浑蛋怎么能这样无礼，明明鱼是我帮忙捕到的怎么能私吞呢，干脆干一架，干不赢就算了，我扭着小宝才的胳膊，要把他撂倒。
小宝才说，你干什么，要打架吗。
我说你把我撂倒了鱼你带走，反之把你撂倒了鱼归我所有。
小宝才说可以，丢下提篮和我玩摔跤，扭去扭来扭了半天，终于把他摔倒地上了，这下鱼归我了。
半路分手的时候宝才提着空空的提篮回家去了，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孤单的背影里好像在说我欺负了他，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人的一生要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但是童年时光最美好，最难以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