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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连环局

根据证人的描述,凶手似乎是女性,但齐格勒的侧写则很明显是个男性,难道齐格勒错了?

飞机上,齐格勒看卷宗的间隙总是望向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灵不动声色瞥他一眼,这可不像他惯有的办案的态度。

是案子简单所致?白灵心中否定。

这桩发生在B市的连环杀人案,迄今已有两名被害者,特别是第二名,是当地橡胶大王的弟弟王安,警方连续调查了三天都没进展,可见难度之大。

按理说,遇到这样的案子,他应该嘴角微扬,眉眼带笑,一副按捺不住的兴奋模样,抓着卷宗研究个不停。

可现在,窗外的蓝天白云显然比他手上的卷宗要有吸引力得多。

白灵着实费解得很。

飞机抵达目的地,在踏上地面的那一刻,齐格勒难得地微微一笑,望着前方,眼中有一丝捉摸不定的深意。

白灵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除了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什么都没有嘛。

两人一路走出机场,白灵正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见两辆宝马簇拥着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忽然急停在眼前。

两名黑衣人恭敬地打开了车门,一双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便踏了出来。

那是个有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戴着一副墨镜,艳丽的唇,穿着厚厚的大风衣,即使踩着高跟鞋,依旧脚下生风,她直挺着背,面无表情,那架势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她在齐格勒跟前站定,目光冷冽看着他,似在看一个仇敌。

齐格勒也冷着张俊脸盯着对方。

白灵一愣,该不会这家伙在本市与人结过怨吧,这才一下飞机,仇人就找上门了?

右手悄悄负到身后活动开来,看那些黑衣人的体格,万一出现肢体冲突并不好对付。

“切,笨女人,那么高的鞋跟,也不怕崴了脚。”齐格勒忽将脸转向一边。

“噗嗤!”女人笑了,一把将齐格勒的脑袋夹在腋下,一只手用力地按揉他的短发,“什么破称呼,叫姐姐!”

劳斯莱斯车内,白灵端着一杯黑咖啡端坐于真皮座椅上。

齐格勒和他姐姐齐云飞则坐在她对面。

“所以他的真名叫齐晖,是齐景实业的二少爷。”

女人长腿交叠,以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这个以房地产开发为主的齐景实业,在国内可是很有名的。

白灵心中确实一惊,谁会料到每天和自己嬉笑打闹的那家伙竟然是个超级富二代。

“你刚才还说,他努力破案是因为一个赌约?”

齐云飞瞥了一眼齐格勒,缓缓解释道:“小晖这孩子,从小就天赋极高,父亲也是一直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可是他呢,除了推理探案,脑子里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为这事,父亲没少动气。

“后来,他们索性做了一个赌约,只要小晖在五年内凭一己之力能成为国内知名的警探,就不用继承家族企业。”

白灵看向齐格勒的眼中多了一层深意,难怪他总是一副查案狂人的模样,原来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再后来,小晖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换了名字也换了联系方式,我心中知晓他这么做是不想受人打扰,便也随他去了。”

齐云飞望向还在沉思的白灵,话里掠过一丝惊讶,“他每通电话都必提及你,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亲密,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灵和齐格勒同时一怔,齐格勒更是将脸撇向一边,“我从没想过隐瞒,只是你也从没问过。”

白灵的关注点却和齐格勒完全不同,只见她双眉微蹙,身子微微向前,“他在电话中提及我什么?”

“呃!”齐云飞刚想答,却被齐格勒一挡,“当然是办案推理的反面教材,你以为会是什么?”

齐云飞眼中光芒流转,望向弟弟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顿然明白些事,微微一笑,端起香槟,递给白灵,并做了一个敬的动作。

“我这弟弟智商虽高,却情商堪忧,性格上还有些古怪,人情世故冷暖统统不懂,说白了就是个幼稚的傲慢鬼。”

幼稚的傲慢鬼,多么多么贴切的形容词,让白灵对齐云飞的好感瞬间提升。

“所以没了家族的庇护,我担心他在人际上可能被人孤立,还望白小姐多多提点他。”

“我尽力而为。”白灵回答得不卑不亢,微笑着接过香槟。

忽觉两道清冷的目光自齐格勒方向射过来,白灵淡定了酌了一小口——瞪瞪瞪……瞪你的大头鬼,说这话的是你姐又不是我。

齐云飞安排了两人下榻的酒店,让他们稍作休息再派人送他们去当地的警局。

“难道在你眼里,我也是个幼稚鬼?”五星级酒店的电梯缓缓下降,两人休息妥当正准备前往警局。

白灵抿嘴想笑,侧身,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岂止,你这人傲慢,自大,毒舌,不讲情面,一开口就让人有想揍你的冲动,没人愿意和你交朋友。”

齐格勒心里一沉,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虽然这些话,他听别人说过很多次,但从白灵嘴中说出,心里多少有些酸楚。

“但是,”白灵脸色转为温和一笑,“我也是真的觉得你是那种有闪闪光环的人。每次看到你用独特的思维将一桩桩奇怪的案子破解,我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你让我的警察生涯变得十分有意义,能够和你连手破案,我真的十分荣幸。”

白灵说这话时,灯光同时照在她黑色的马尾和白皙的脸上,就像有光晕在流动,那双弯弯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像阳光下的湖水一般明亮。

齐格勒怔住了,心情不知怎地就豁然开朗,愉悦感陡升,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两人很快就到达了警局,拿到了这个案子的详细资料。

死者有两名,一名是女网红,一名是富商王安,两人互不认识,没有任何关联。

死者遇害的时间间隔了一周,都是被绳索活活勒死,然后割下身上的**官。

他们身上还有其他伤痕,怀疑生前被人虐待殴打过。如此相似的作案手法,让当地警方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我要看现场和尸体。”齐格勒将资料一合。

接洽的人一愣,朝里喊了句人名。

一个中年谢顶的男人便半叼着根烟走了出来。

“跟我走。”

他带着两人开车到一栋居民楼,案发现场已经被黄色的警戒线隔离开来。

两人走进屋里,齐格勒很快戴起手套就进入状态。

白灵瞥了一眼卧室,相比外面,里面显得格外凌乱。

她走了进去,里面有争斗的痕迹,床上有一大团血迹,标记笔标出了人形图案,那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双乳被生生剜下,看着那几乎被浸透的血床单,她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多么血腥。

“当时发现尸体时有什么别的发现吗?”白灵问。

谢顶大叔靠在门框处,双手插袋,“我有些不记得了,你自己看看资料。”

白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自己在资料中翻找。

忽然她翻到一页关于报案人的信息时,眼睛一亮。

大叔自顾一个人在一边絮叨,“我倒觉得不需要这么较真。很明显这凶手就是个变态,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去割人**官?这类案子本来就棘手得很,查得顺利还好,要是不顺利说不定自己都会有危险。”

说话间,齐格勒已经闪进了卧室,他专注于眼前的线索,似乎根本没在乎两人的对话。

谢顶大叔见两人注意力都在案子上,自觉无聊。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表示自己还有事,需要先走,如还想看尸体,就打他电话来接他们。

直到他完全离开,齐格勒才忽然叫起来:

“错了啊。”

“什么错了?”白灵接话。

齐格勒蹲在地上,盯着地上被翻倒的家具,“你们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死者的经济纠纷上,认为她借取的高利贷追债不成,杀人灭口,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白灵双手环胸,“你在和谁说话?”

齐格勒抬头环顾四周,“那个警察呢,什么时候走的?”

白灵用极其无语的口吻回道:“就在刚刚!”

齐格勒眉骨一扬,“那走得还真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因为听不到我精彩的推理了。”

白灵看着齐格勒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就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会是误杀吗?”

齐格勒嗓音淡然,“何以见得?”

白灵咬了咬下唇,“我仔细查看了资料,死者是被勒死的,勒是所有杀人方式里最耗时间和气力的,如果真有心要杀她,一刀捅死不更干脆?”

“那为什么要割**?”

“呃……也许上面有刺青或是其他什么,总之与凶手有关。”白灵说完,带着一丝期待看着齐格勒。

白灵只见齐格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后看向她的眼神……略带同情?

之后他就郑重走到客厅中央宣布,这是一场蓄意谋杀。

缓缓踱步向前,“资料上显示,现场没有凶手的指纹。”

“如果是误杀,一定会留下指纹。房间翻得这么凌乱,即使是事后清理,也不可能清理得这么干净。”

“可见凶手是有备而来,他全程戴了手套。”

他扬了扬自己戴着手套的手,“任何一个去别人家里还戴着手套的人,都会引起怀疑,但他却成功避免了这个嫌疑,因为他有洁癖。”

“什么?洁癖?”

齐格勒点点头,“不仅有洁癖,还是个富二代,不喜烟酒,喜欢喝茶。抱歉,侧写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其余的我得看过尸体后才能继续。”

“等等,现场有这么多凶手的信息吗?”

齐格勒转了一下脑袋,“到处都是。”

“案发当天,死者接待了一名客人,我猜应该是临时决定要来的,不然死者不会显得这么匆忙。”

齐格勒来到一个橱柜前,“第一眼见这房间的时候,除了案发的卧室,其他地方都干净整洁,实则不然。”

齐格勒用小指勾开橱柜的大门,哗啦啦,一堆杂物涌了出来,“脏衣服,臭袜子,烟灰缸,酒杯,里面应有尽有,可见房子的干净整洁只是死者临时制造出的假象。

“这名客人有小小的洁癖,而死者实际上是个邋里邋遢的女人,对方的意外到来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只能先把所有的脏东西都塞进橱柜里,外面再做简单的清扫。”

齐格勒走到桌边,用手轻轻一抹,扬给白灵看,“油渍,桌子和茶几打扫得都很马虎,根本没有仔细清理。”

齐格勒又走向客厅角落的一个装饰台,边走边说:“这名客人还是个不喜烟酒的人,首先,从烟灰缸底部的烟垢可以看出死者是个烟鬼。”

“后面的装饰台,空空如也,但表面却有放置过东西的痕迹。猜猜会是什么?”

齐格勒打开下面的储物柜,“下面的柜子里全是酒类,有一部分已被打开,而且,看,瓶盖很松,根本盖不紧,说明死者经常倒取。”

“既然是经常使用的东西,就应该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而不是关在柜子里。”指了指上方的台子,“装饰台上原本放着的是酒。”

缓缓站直身体,“对方一来,死者就把烟酒全都藏得严严实实,可见他对这些东西很反感。”

“那这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吗?我想是的。”

“流水台上有一套还未来得及清洗的上等紫砂茶壶,可见案发当天使用过。但死者并不喜欢喝茶,因为紫砂这种材质,一定要经常浸润茶水,才能保持润滑的光感,而那一套表面暗淡粗糙,显然死者平时几乎不用。

“而此次将其取出,理由就只有一个——到访者喜欢喝茶。”

齐格勒走回大厅,“以上这些迹象都表明,死者千方百计地讨好这个人呢,为什么?”

“他的茶几下堆满了欠缴的水费单、电费单。说明她经济困难是真的。”

“但在她的衣橱里,我发现了新购进的手袋和鞋子,且全部都属于高端奢侈品牌,包装完整,但小票却无,这说明东西很可能是别人送的。”

齐格勒缓缓转身,不紧不慢地说道:

“来访的人是她新找到的金主。”

“其实想一想,也很理所当然,一个网红,手头拮据,高利贷催债,她急需一个肯为自己花钱的男人。”

“她以为自己钓上了一条大鱼,没想到自己竟变成了鱼。”

齐格勒查看完现场后,急于想看尸体,考虑到老王那消极的态度,约莫等她驾车过来,天都黑了。索性和白灵打车去了停尸房。

两人进去前戴上了大口罩,并换上了一套连体医护服。

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两人站立的地方,上面正好有个通风口,呼呼地往里灌风,白灵帮齐格勒拉着装尸袋,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齐格勒抬眸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向白灵那边靠了靠。

袋子里装的是一具冰冷的女尸,面容姣好,胸前有两个碗口大的血洞,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齐格勒翻看着她身上每一处伤痕,从头到脚。

“她身上的伤痕不仅仅是生前造成的,还有死后的,凶手鞭过尸。”

“鞭尸!”白灵有些震惊。

齐格勒点点头,指着死者肩膀,“一般来说,如果人在活着的状态下,骨头受到损伤,周边都会出现生命活动迹象,即发红,肿胀。但这几处,骨头都断了,却并没有红肿,可见是死后造成的创伤。”

“鞭尸。”白灵缓缓重复,脑海里又想起之前谢顶大叔对她说的话,“难道凶手真是心理变态?”

齐格勒没有回答,脸靠近盯着尸身上的刀伤,“伤痕没入很深,凶手插刀时用了全力。”

目光又集中到死者胸前的两个伤口处。

“**的切口十分整齐,凶手落刀干净利落。”

齐格勒后退几步,摘下口罩,“勒死,鞭尸,”眸色渐深望向一处虚无,“整具尸体充斥着凶手情绪的发泄。”

“他在炫耀,炫耀自己的力量。”

白灵蹙眉,微微沉思,“凶手是个肌肉发达的暴力男?”

齐格勒长指微微一摆表示否定,“人们所炫耀的,往往正是他们所失去的。”

“从尸体上各种受虐的痕迹看,凶手控制欲很强,是个喜欢追求主导地位的人,但现实中,他的表现应该截然相反,时常处于弱势,甚至常受到轻视和嘲笑。”

“弗洛伊德说过,若自我意识与本我意识长时间相冲突,必然引起心理扭曲。”

齐格勒抬起头,“也就是你所说的心理变态。”

“鉴于他是富二代的身份,能够有这个能力轻视他,又让他无力反驳的……”

“家人。”白灵忽然开窍道,“家人、长辈。”

齐格勒点点头,“还有一点。他割的不是耳朵,不是手指,而是**。**这一器官有着强烈的性暗示,他应该曾受到过情感创伤,跟女人有关的。”

“暂时只有这些。”齐格勒将尸体袋拉上,推回去,后退几步,“凶手的侧写应该比较充分了,拿它们和女网红的社交圈一一比对,应该可以筛选出一些人。”

白灵吸了一下鼻子,呼出一口白汽,搓了搓手,“那我们还要看第二桩案子的尸体吗?”

“当然要,不过你可以先离开。”

“啊?”

“我饿了,去给我买点吃的。”

白灵眼角抽了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齐格勒,“饿?你检查着尸体,还能产生饿的感觉?”

齐格勒一皱眉,“不行吗?”

白灵无奈地点了点头,无言以对,一边脱去手套和医护服,向门外走去。

“那个。”齐格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果你还觉得冷,我的外套就在椅子上,我……啊……嗯……”齐格勒喉咙哼哼唧唧含糊不清。

白灵转身,齐格勒眼神似乎有些躲闪,“我不介意,你披在身上。”

白灵一愣,转而淡淡一笑,“真看不出我搭档还是个暖男。”

随着白灵的背影,大门缓缓关上,齐格勒低声说了句:“笨蛋。”

白灵回来的时候,齐格勒已经检查完毕,正站在大厅等他。

大厅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他神情专注地看着窗外萧瑟的风景,笔直的站姿就像一棵树。

白灵递上食物,询问他是否有新的发现。

“发现很奇怪。”齐格勒用手接过,但目光却未偏移。

“奇怪?”白灵对这个回答也很好奇。

“要看到现场才能解答,可惜现在天色这么晚了,只有等到明天。”

微微叹了口气,折过头来,脸上迅速燃起两团可疑的红晕,然后迈起长腿就向外走去。

走之前还嘀咕了句:“很……好看。”

白灵瞅了瞅自己身上本是齐格勒的外套,明显大了好几个尺码,他竟然说很好看。

晚间,白灵推掉了齐云飞的晚餐邀请,她还有个更重要的约会。

小巧的日式包间里挂着一盏螺旋状的水晶灯,使得光线如流水般倾泻。

白灵正品尝着生鱼片,笑脸盈盈地看着对面那个女孩。

“干吗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羡慕我是时光的宠儿,还是大学时那般美丽动人?”女孩俏皮地晃了晃脑袋。

“去你的。”白灵笑意更深,“要不是在报案人那栏看到你的照片,我都不敢相信这个程安就是我的老同学!”

程安却是筷子一顿,低头,笑容也敛了敛,打量起了白灵,“恭喜你如愿进入刑侦大队,不像我,沦落为狗仔,只能靠偷拍为生。”

白灵一怔,一时不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程安的失落。

也许是意识到白灵的尴尬,程安不经意地笑笑,声调也提了提,“其实这样挺好的,挖掘明星们不为人知的秘密,刺激啊。像这次更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了凶杀案,在警察到来之前,我可拍了很多现场的珍贵照片,卖了个好价钱呢。”

白灵看得出程安笑里的苦涩,想当年,程安可是和自己一样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的。

“给你。”突如其来地,一个黄色的小东西落在白灵眼前。

“听说这件案子的凶手是个心理变态,平安符,保个平安。”程安咽下一块寿司然后给了个大大的微笑。

白灵有些意外地看向程安,眼里浮现层层暖意。

果然没错,真正的友谊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程安依旧是原来那个和她心意相通的闺蜜。

白灵心情颇好地回到酒店,洗了个热水澡,然后郑重其事地将那黄纸折成小三角戴上脖子。

有这友谊加持的平安符,自己定当无往不利。

这晚,白灵睡得很好。

但注定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两人赶到警局,被告知,昨晚又有人遇害,一样是被绳索勒死,一样死后割掉**官,一样有被虐待殴打的伤痕。

局长已然有些慌了,短时间里发生三起恶性杀人事件,上头已经开始施压。

所以当齐格勒将凶手侧写交给他时,他如获珍宝,立即令人展开调查。

思量再三,齐格勒决定还是先去刚发生的命案现场看看。

两人到达的时候,一众警员正在忙碌。

死者是个制片人,女性,于今早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车里,地点是在一座废弃桥梁下的干涸河床上。

齐格勒按惯例戴上手套,钻进车里,开始检查。

“你搭档真心厉害啊,才一天就做出了凶手侧写。”昨天的谢顶大叔走近白灵,眼里流露一丝羡慕。

白灵笑得有些干,谦虚地表示齐格勒推理的确很有一套。

“真有这么神吗?看一眼就推理出所有案情?”

白灵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向还在车里忙碌的齐格勒。起初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疑虑,但相处久了,就知道这个男人视探案如命,从不放过任何线索,只要有可能抓到罪犯,他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于是,想了想回答道:“他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都超乎常人,虽然有时性格的确怪了点,但你只要看过他探案,就一定会被他折服。”

说话间,齐格勒缓缓从车里钻出,面色冷峻,扯住手套的一角将手从中抽离。

白灵知道齐格勒脱手套就意味着检查完成,也意味着他心中已有答案。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没有。”齐格勒言简意赅。

眼前的两人怔住了。

也许自己也觉得说得太过简短,齐格勒补充道:“我检查过尸体,很残忍,凶手极端残忍。”

然后是一片静默。

谢顶大叔嘴角抽了抽,“真是超乎常人的回答。”

白灵诧异地看向齐格勒,后者则一派神色自若的模样。

两人在现场没呆多久,就驾车离开。

车上,白灵握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今天怎么了?完全不像平时的你。”

“很奇怪吗?”

“当然!”白灵加重语气道,“你说过的,案发现场就是你的演讲台,但你今天的表现实在……”白灵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形容词,“太逊了。”

“每个人都有多副面孔。”顿了顿,“我也一样。”

白灵瞥了齐格勒一眼,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齐格勒看向白灵,“你在生气。”

“没有。”白灵目不斜视。

齐格勒撇了撇嘴,“不,你在生气,你在责怪我。”

白灵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奇怪,今天的你很反常,你对待案件的态度太……太随意了。”

这次换齐格勒长舒了口气,“白灵,这三件案子没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那你说出来啊。”

“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不对。”

“什么不对?”

“全部不对!”

白灵重重拍了拍方向盘,又是这种跳跃式的对话体,这让她彻底决定放弃和齐格勒说话。

“我们还差富商王安的案发现场没有检查。”许久,齐格勒说道。

白灵也不搭腔,只是忽然挂档,踩住刹车,猛地打起了方向盘。

轮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然后车子完成了一个漂亮的180度飘移。

而齐格勒因为惯性,脑袋也华丽丽地撞到了窗玻璃上。

两人驾着车,呼啸着来到王安的案发现场,齐格勒进门就开始翻找,抽屉里,茶几上,最后在沙发下有所发现。

他将找到的东西在白灵面前挥了挥,白灵一看,那是一个普通的塑料打火机。

齐格勒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这是从制片人车里找到的。”

然后将两个打火机的背面同时面向白灵。

那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字——金色会所。

白灵终于做了一回暴力刑警。

她和齐格勒大喇喇地走进会所,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就马上挥着拳头冲了过来。

在他们距离白灵只有零点零一米的时候,忽然石化。

因为白灵准确地将枪指向了他们的眉心。

齐格勒来到这间大包厢时,大门已经敞开。里面的人表情各异地看着他们,有惊慌,有不屑,但全都站在原地。

“警察查房,所有人靠墙站。”白灵挥了挥手中的警察证。

所有人向墙边靠去,除了一个人。

她坐在长沙发上,穿着一套红色窄身裙,左手拿酒,右手拿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就是这儿的老板,陈香。

齐格勒缓缓绕着包厢走了两圈,然后在陈香面前停下,“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陈香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很显然是聊天喝酒啊。倒是你们,贸然闯进我的地盘,有搜查证吗?”

齐格勒并不急于回答,扫视着陈香本人,少顷,不紧不慢地说道:“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没有烟蒂,这是你抽的第一支烟,从长度来看,还是刚刚点上的,酒杯里虽然有酒,但你并没有喝,因为杯沿没有唇印。”

“你不过是做出一副抽烟喝酒的样子给我看而已。”

陈香握烟的手微微一抖。

“就在刚才,我环绕包厢的时候,你的目光好几次落在左侧的酒柜上,表情是谨慎的。”

齐格勒故意语气一顿,瞥了陈香一眼。

“我注意到你跟前的桌上全是啤酒罐,但你的酒杯中却是红酒。”

齐格勒长腿一迈来到酒柜旁,命令里面的侍从离开。

他一一检查着酒瓶,在拿到最后一瓶红酒时,终于淡淡一笑,“既然品尝这瓶酒,何苦又将它放在远离自己的地方?瓶口有一些白色粉末,也许还有你的指纹,你说要不要我带回去化验一下?”

陈香整个人瞬间站起,一副紧张又无所适从的模样。

“说出她和王安的联系,也许吸毒的罪行能轻一些。”齐格勒干脆利落地就将女制片人的照片推到陈香眼前。

齐格勒缓缓直起身,淡漠的目光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两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白灵还是比较疑惑,虽然陈香交代了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她不知道这对案情有什么帮助。

原来制片人和富商都是这里的常客,富商好色,会所里的庸脂俗粉都被他玩腻了,就托制片人替他物色新的玩物,前提是一定是他之前未猎奇过的。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女制片人声称找到了一个极品,王安一定会满意。至于是什么样的极品,陈香就真的不知道了。

按照这个说法,凶手貌似可能是个女性,但之前齐格勒的侧写很明显是个男性,最重要的是,刚刚谢顶大叔电话通知,已通过侧写找到了嫌疑人。

“福安大厦A座17楼,嫌疑人叫刘守。”白灵拿着对讲机,正和谢顶大叔交谈。

“你到底去不去?”白灵端坐在驾驶座看到齐格勒插袋站在一旁,丝毫没上车的意思。

“抓捕犯人这种事,还是交给身手比较好的警员去做。”

白灵本就因之前的事心生芥蒂,现在又听齐格勒这么讲,索性钥匙一扭就将车子发动。

“别冲在最前面,危险。”齐格勒对着白灵的侧脸交代道。

白灵没有回答,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就出去了,齐格勒一人被丢在路边。

齐格勒目送白灵的车驶向远方,再次掏出那两只打火机在眼前晃荡,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白灵和其他人会合,从谢顶大叔那儿她知道了嫌疑人的情况。

对方名叫刘守,亲生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一遍遍改嫁,嫁的一个比一个富有。最近这个更是拥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工厂,母亲嫁给他做四姨太后,因为家中子女众多,刘守是最受人嘲笑的一个。

不管是性格还是成长环境,他的情况都最符合凶手的所有侧写。

而他现在正在眼前这栋商业楼的十楼上班。

白灵和众警员冲进大楼,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刘守,职员告知就在他们到达的前五分钟,刘守刚刚离开。

怎么离开的时机这么巧?白灵来不及细想,立刻根据天网,锁定了刘守的逃跑路线。

众人还在讨论如何抓捕,就又传来一个消息:刘守的车失控,在郊外撞上树墩发生爆炸,本人已烧成一具黑炭。

白灵觉得事有蹊跷,但尸身上的DNA鉴定,确认烧焦的尸体就是刘守无疑。

“恶人嘛,必有天收。”看出白灵疑惑的谢顶大叔在一旁插嘴道。

嫌疑人现已车祸身亡,警方通过排查从刘守的住处搜出尖角匕首和一对浸于福尔马林的**,后经检验,正是女网红的。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富商王安和制片人的器官,他们怀疑凶手可能将它们藏匿在了别处。

白灵还有些疑虑,但又没有发现新的证据,而且齐格勒对此结果也无异议。

不管怎么说,案子已经破了,两人终于完成任务。

临走的前一夜,白灵特意约程安出来,吃了一顿离别饭。

白灵和程安一口一个老同学,相谈甚欢。她们回忆过去,畅想未来,似有说不完的话。齐格勒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喝得微醺的两人,默默地品尝着自己的香槟。

席毕,白灵脚步轻飘地走在前面,齐格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沿着河堤一起走回酒店。

“你们关系这么好?”齐格勒的声音淡淡的。

白灵打了一个酒嗝,“那当然,大学时我们可是上下铺,她找男朋友,我还把关来着。”

齐格勒沉默了一会儿,“关于案子,我还有几点想法。”

“咻”的一声,忽然对面放起了烟花,黑色的夜幕上亮起了璀璨夺目的颜色,映得这片河堤也灿灿荧光。

白灵转头有些陶醉地看着那烟花,齐格勒上前,刚想说什么,就被白灵一挡,“我现在不想听案子,只想看烟花。”

这一次,齐格勒出奇地听话,真的安静了下来。

白灵异常开心地转着圈圈,蓦然回首,齐格勒正被一袭黑色风衣包裹,长身玉立,也望向天空。

白灵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不然为什么齐格勒那张明暗交错的脸上竟有一丝忧伤呢?

第二天,程安送两人前往火车站。这桩连环杀人案也像石子激过的湖面,终于趋于平静。

月黑风高。

本是入梦的时间,一间空房子里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修长的身影正借着夜色在屋里翻找着什么,口中手电筒的微光,映照出他眉头紧锁。

忽然,门口发出一声脆响,屋里瞬间明亮,那人也惊得一跳,手电筒也掉落了下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白灵带着一脸悲怆和决绝站在门口,手里是一张卡片,卡片上面有个穿着妖艳的女人,详细记录着身高和三围。

“程安,真的是你!”

“这是在女制片人的电脑中找到的。”齐格勒缓缓从白灵身后走出,“你就是制片人介绍给王安的极品,也就是第二桩和第三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程安扭头躲避掉白灵的视线,咬着牙站在原地,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反而淡定了下来,往沙发里优雅一坐,“我一直以为我的谋杀很完美。”

“那只是你的看法。”

“我欣赏你的机智,因为你知道利用案件来杀人,但也不过如此,你虽有细致的观察力但不够专业,不过,警局里不称职的法医倒是帮了你一把。”

程安捏了捏眉心,苦笑一下,“我洗耳恭听。”

齐格勒嘴角泛起笑意,“你既然想要模仿刘守杀人,就必须了解他杀人时的情绪。”

语气开始变得冷冽,“女网红,她身上不仅有刀伤,有拳击,还有硬物撞击的痕迹,带着满满的发泄欲。

“但我在王安和制片人的尸体上却看不到这种欲望,他们身上只有单纯的刀伤,且都十分分散。

“还有,女网红的每一处伤口,都又深又干脆,切口十分平整,可见刘守下手时丝毫没有犹豫。

“但后面两桩,刀伤轻且浅,就像是为了新增伤口而故意划上去的。切口也很粗糙,可见凶手行凶时十分犹豫。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被鞭尸。

“警局的法医并不称职,他并没有发现网红身上,有些伤痕是死后造成的。这也使得警方忽略了存在第二个凶手的可能。

“然而,心理变态的杀人者都有一套特定的杀人程序,没有特殊原因,绝不会中途改变。

“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确定第二桩和第三桩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所以呢?你就怀疑我?”程安皱眉。

“不,我当时只是怀疑凶手是个警察。因为这种犯案模式有个致命的弱点,必须对第一桩案子的作案手法十分了解,才能嫁祸给刘守。试想,谁会比警察更了解案子的情况呢?

“这也是我在制片人案子中,表现出一无所知的原因。”

程安无奈地笑了笑,“继续。”

“真正让我怀疑你的是会所老板陈香的话以及刘守的死。

“陈香让我确定凶手是个女性,且职业一定与娱乐场所无关,因为王安明确表示要玩没玩过的新货。”

齐格勒顿了顿,“女记者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是刘守的死,其实在怀疑凶手是警察后,我就曾试着监听整个警局人员的电话。

“因为我知道刘守的落网会让他计划败露,所以抓捕行动中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然而刘守还是死了,在监听没有任何发现的前提下。”

齐格勒转身,眼中滑过一丝了然,“至此,我才将怀疑转到你身上,第一案件现场的发现人!”

齐格勒又将一枚物品丢到程安面前,那是她送给白灵的护身符。

“这枚平安符里被人安设了监听器,这也是你为什么能比警察提前找到刘守的原因。”

程安收起了之前淡定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漠的脸。

齐格勒走到程安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要杀这两人?”

程安笑了,不过这次是冷笑,没有回答。

齐格勒身子缓缓俯下,“是为了你母亲,对吗?”

程安身子微微一怔,满眼震惊地抬头看向齐格勒,对方那双眼里满是她读不懂的深邃。

“我去了你家,在你不在的时候。

“桌上的灵位显示你母亲死于三年前。

“我在书房的架上找到一叠就诊卡,写的都是你母亲的名字。普通小病不至于频繁更换医院,她的病一定很棘手。

“你的抽屉里有已过期的抗抑郁症药物,生产日期都是你母亲过世的那一年。”

齐格勒微微轻叹,“这让我大胆设想,你母亲死于抑郁症。”

程安激动起来,脸上紧绷着,手慢慢攥在一起。

齐格勒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缕怨恨。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你从你母亲过世后就开始订购《财经周刊》,奇怪的是有些内容被剪去了。

“我没找到你藏纸片的地方,但我却百度出了周刊的内容。”

齐格勒神情淡漠,“全部都是王安的信息。”

“是什么让你在痛失亲人后,忽然对一个陌生的商业精英感兴趣?可见王安很可能与你母亲的死有关,我说的对吗?”

程安将脸埋进双掌之间,声音从指缝中流出来,“王安是我父亲。”

齐格勒一愣,转头看向白灵。白灵眼中的愤怒也因这句话减弱了几分。

“三年前我刚毕业,要不是因为我的工作问题,母亲是绝对不会去找那个男人。但王安却以为我母亲有所图,将她像个乞丐一般赶了出来,气得她抑郁症复发,最后导致割腕。”

程安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脸上已不再有刚才的软弱,“我并不后悔杀王安,你知道他玩弄过多少个女人吗?他的财富都是昧着良心换来的,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齐格勒脸上并没有一丝动容,但他依旧说道:“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不能赞同你的做法,很抱歉,你被逮捕了。”

程安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看了眼齐格勒身后的白灵。

她向白灵走去,脸色平静安详,最后垂着眸将手举在白灵跟前,“老同学,送我最后一程吧。”

白灵死死盯着程安的脸,她多希望现在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她很想摇着她的肩膀质问,为什么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通通吞下,愤恨地转过身去,尽量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在我心里,程安永远都是那个愿意和我分享所有秘密的善良、阳光的女孩。别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不能赞同你的做法,很抱歉,你被逮捕了。”

回去的火车上,白灵一直托腮望着窗外,不发一言。

齐格勒翻着一本厚厚的书,有些心不在焉。

齐格勒将书合上,“你在惋惜吗?”

“十几年的闺蜜重新相见,自以为友情长存,结果只是对方为了窃取情报的手段,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这件事?”

齐格勒低下头想了想,“从抓捕时她脸上呈现的微表情,我想她对你还是挂念着一份情的。”

白灵看向齐格勒,一副怀疑的模样。

“以我神探的名义保证。”

看着齐格勒异常严肃的模样,白灵竟有些想笑。

许久,白灵长叹一口气,又望向窗外远山,仿佛释然一般说道:“人生总是会不期而遇各种打击和艰辛,但是……就算再艰难,也不能用极端的方式解决,因为人生从来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齐格勒顿了顿,随着白灵的目光也瞥向窗外,那思绪似乎也一起飘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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