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放手!咕噜咕噜……”
许嘉嘉努力挣扎着从河水里探出头不停地呼吸着,双手胡乱地拍打着身后的人:“给我……咕噜咕噜……放手!”
邱致远的胳膊死死地搂着许嘉嘉的脖子,阴森森地说:“放手?我让你放手的时候你放了吗!”
许嘉嘉被那条胳膊再一次压到水里。
这回许嘉嘉怒了,抓住邱致远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下去,水面上立刻传出一声惨叫。许嘉嘉立刻挣扎着游了出来,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她转过身凶神恶煞地对着不停搓着胳膊的人扑了过去,接着直接把邱致远的头按进水里,一边按一边吼:“我让你放手你没听见吗!居然敢把我往水下拉!我看你真不想活了!”
邱致远在水下挣扎了半天,突然从水里伸出手握住许嘉嘉的胳膊,又一次把她拉进水里……许嘉嘉憋足了一口气,双腿在水下缠住邱致远的腰,用力向下一扯……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河面上终于归于平静,只是,上面静静地漂着两具“浮尸”……
喘了半天气,许嘉嘉重新游起来,呼哧带喘地说:“和平,和平共处!不打了,一会儿真要淹死了。”
邱致远喘了一会儿,点点头,先向岸边游去。
游了两米远,没听到身后有跟上来的声音,邱致远回过头,却发现水面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正诧异着,许嘉嘉突然从水里钻出来对着他尖叫:“快快!搭把手,我腿抽筋了……”
邱致远:“……”
很普通但又令人难忘的一天,许嘉嘉从没想到她今天会和别人在水里打上一架。
她只是像平常一样扛着钓竿去河里钓鱼,结果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站在水中间的邱致远。
……青天白日的居然要自杀!
原本她是准备游过去救他的,结果一下水就发现水实在太凉了,没办法,她就不停地对着水里的邱致远甩钓竿,企图把他钩上来。
钩了几次之后邱致远终于露出了水面,对着她喊了句“放手”。
许嘉嘉急得不行:“不要自杀啊!你还年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啊!”
她一边说一边拉钓竿。
然后,邱致远直接握住许嘉嘉的钓竿,一个用力就将许嘉嘉扯进河里。
等许嘉嘉慌慌张张地钻出水面之后,突然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条胳膊重新压进河里……
然后她就干干脆脆地跟对方在水里打了一架。
躺在草地上,许嘉嘉哆哆嗦嗦,搓着胳膊,脸冻得发青,口齿不清地质问邱致远:“我……好心好意……救你……你为什么……”
“救我?”邱致远一声冷笑,直接脱下湿透的衬衫,转过身背对着许嘉嘉开口,“有你这么救人的?”
许嘉嘉眯着眼睛看向邱致远的后背——四五道细长的血痕,中间那条血痕最深,靠近脖子的地方正不停地渗着血。
后知后觉的许嘉嘉意识到那可能是自己鱼钩的杰作。
所以一开始他喊“放手”是因为她的鱼钩钩住了他的肉……她还很用力地将他向岸上扯……
他想想就很疼。
许嘉嘉咬着牙坐起身,将身子缩成一团:“我是以为你要自杀,情急之下才甩的鱼钩!”
邱致远转过身就是一声咆哮:“我有病啊自杀!”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病!”许嘉嘉反唇相讥,“没病这大冷的天你跳河?还把我扯下去?”
“我跳什么河!”邱致远从地上捡起一张湿漉漉的纸在许嘉嘉面前抖了抖,“是老子的聘书被风吹河里了,不得已我才下水去捡的,谁知道遇到你这么个神经病!”
“你说我是神经病?!”听到这句话,许嘉嘉也不觉得冷了,腾地站起身寒着脸就走了过去,“你再说一句试试!”
邱致远垂眸偷偷看了她一眼,后退了一步,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跟你吵。”
捏了捏有些刺痛的额头,许嘉嘉咬咬牙,转身就走。
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衣领。
许嘉嘉的烦躁此时已经上升至顶点——毕竟她是出于好意才用钓竿救人,对方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她拉进水里,现在还嘲讽她是神经病!
“你还要干什么?用我脱了衣服也让你刮几道吗?”
邱致远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深呼一口气驱赶走心中的郁闷,拧着眉开口:“你现在从头湿到脚,怎么走?”
一阵冷风吹过,许嘉嘉哆嗦了一下,咬咬牙开口:“坐出租车。”
邱致远抬头看了下草坪上方的路说:“这么久都没来一辆出租车,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许嘉嘉没说话。
邱致远哼了哼:“跟我走吧,我开车了。”
这时候许嘉嘉才注意到河边的桥底下停了一辆吉普车。
稍微思考了一下,许嘉嘉同意了,跟着邱致远上了车。
上车后,邱致远立刻发动车子,把空调打开调到最高温度,一边搓手一边把挂在驾驶座上的衣服穿在身上。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许嘉嘉抱着双臂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长长的头发还在滴水,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
看来她冻得不轻。
稍微打量了一下许嘉嘉,邱致远犹豫了一下,把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包装袋丢到她面前:“穿上。”
许嘉嘉看了一眼那个包装袋,是个很出名的女装品牌,里面放了一件米色的风衣。
尽管手指都冷得有些僵硬,许嘉嘉还是没碰那风衣,说道:“我全身都湿了,如果穿了风衣那风衣就完了。”
邱致远抿了抿嘴唇,恶毒地说:“让你穿就穿上,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听了这话,许嘉嘉气得脸涨得通红,泄愤似的从包装袋里扯出风衣,十分粗暴地就穿在身上,还掀起风衣下摆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始终通过后视镜观察她的邱致远微微弯了弯嘴唇,像是没看到许嘉嘉的动作一样问道:“你家住哪儿?”
许嘉嘉的表情充满警惕:“你要干什么?”
“送你回家啊,还能干什么。”
许嘉嘉憋了半天,报了个地址。
邱致远听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幸好离我家挺远,不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心脏病都犯了……哎哎!我是司机!你别勒我脖子!”
终于到了目的地。
愤愤地跳下车,许嘉嘉甩下一句“再也不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致远没跟她一般见识,而且他也觉得基本没有跟许嘉嘉再见面的可能,就直接发动车子准备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休息休息。
把车停进车库,邱致远侧过头准备去拿聘书,结果发现副驾驶座上空空如也。
他整个人一蒙,立刻弯下身子凑了过去上下翻找着——不对啊,记得很清楚,上车后就把聘书放到了副驾驶座上……副驾驶座上……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可能顺手把聘书塞进了那个包装袋里,而许嘉嘉下车的时候,不但穿走了风衣,还顺手拎走了那个包装袋。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那句“再也不见”,还真不能说得太早。
邱致远撇撇嘴,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许嘉嘉刚刚坐的位置——一个钱包静静地躺在车座上。
他伸出手打开钱包,里面只有几十块钱,剩下的就是各种卡。
先是抽出许嘉嘉的身份证,邱致远挑眉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随后自言自语:“原来她叫许嘉嘉。”
然后,他又抽出跟身份证放在一个夹层里的另一张卡。
是张学生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H大管理学院,2009级人力资源管理专业,许嘉嘉。
而此时,回到家的许嘉嘉突然注意到她拎回家来的那个包装袋,里面放着一张湿漉漉的纸。
许嘉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初邱致远手里拿的那张聘书。
哈哈!让他凶她!这回聘书落到她手里了吧!
许嘉嘉越想越爽,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笑声中缓缓地展开了那张聘书。
聘书
兹聘任邱致远为H大管理学院2009级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助理教师。
聘期:2011年9月—2013年7月。
H大管理学院
2011年8月1日
上面盖了个硕大的印章。
身处异地的两个人,一个手拿学生证,一个手拿聘书,异口同声道:
“what?!”
许嘉嘉最近心情很不好,但是又不知道什么原因。
某日清晨她醒来后,突然就明白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了:只有一周就要开学了。
更让人烦躁的是,下学期的新一任助理教师是邱致远。
其实,大学生没什么大事基本碰不上老师的,一整个学期见不到面也很正常,但是,以她和邱致远的关系,只要见上一面就够天雷动地火了。
毕竟当初两个人在水里可是铆足了劲要致对方于死地啊!那可是一场极其血腥的厮杀!
所以,如何让邱致远见不到她,是个大事,不然让邱致远发现她是他的学生,期末考试还不得让她挂科。
越想越觉得可怕,许嘉嘉再也睡不着了,直接起床开始收拾东西。
以前她都是临开学前一天才回学校,现在想着她跟邱致远都在J城,万一邱致远也是开学前一天去报到怎么办?所以还不如早点出发,以避祸端。
半个小时后,还在做饭的许妈妈就听见一声巨响,回过头就看到许嘉嘉拎着皮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你这是……”许妈妈拿着饭勺疑惑地说。
“我回学校了,妈妈再见。”许嘉嘉一边低头穿鞋一边开口。
“不是还有一周才开学吗?”
“回学校还有点事。”
“生活费呢?”
“我兜里还有点钱,过几天你有时间再给我打就好了。”
许妈妈想了想道:“你不是身份证丢了吗?不是还没来得及去补办,不能坐车吗?”
还在穿鞋的许嘉嘉一愣,是啊……她钱包丢了,没有身份证根本走不了。
“那怎么办……”
许妈妈想了想,说:“如果你真的很着急的话,就开车回学校吧,然后让你小舅舅把车取了,过几天让他开回来就好了。”
许妈妈越说,许嘉嘉的眼睛越亮,整句话说完之后许嘉嘉已经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妈,你实在是太聪明了!我爱你!”
拿了车钥匙后,许嘉嘉就拎着皮箱出了门,不过半分钟,她又折了回来,回到卧室拿出邱致远的聘书和那件米色风衣,踏上了回学校的路程。
J市离H大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开了一小半之后许嘉嘉的精神就完全放松了下来。
车内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就连路过的车都能听见。
许嘉嘉完全陷入歌声中无法自拔。
突然,一辆黑色吉普车进入到许嘉嘉的后视镜里,许嘉嘉看了一眼后就把路让了过去,继续唱自己的。
那辆黑色吉普车开到许嘉嘉的车后猛地按了几下喇叭,可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许嘉嘉根本没听见,犹自挥舞着手臂玩得开心。
随后靠近许嘉嘉方向的副驾驶位车窗放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的脸露了出来,双手比画着对许嘉嘉说着什么。
许嘉嘉这回看见了,但是她没把车窗摇下来,万一是借钱怎么办?
所以她没理会,一脚油门踩到底,超过了那辆黑色吉普车。
很快,那辆吉普车也追了上来,许嘉嘉不敢再加速了,超速的话又该扣分了。吉普车经过她身边后再次加大油门,随后把车身一转,斜斜地停在许嘉嘉面前。
吉普车的这个急刹车把许嘉嘉吓个半死,她猛地踩下刹车后身体立刻向前冲去,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看到许嘉嘉停下来了,那辆吉普车就顺了车身停在路旁的停车带上。
许嘉嘉气得不行,摔上车门就走了过去。
吉普车副驾驶位上的人先下来了,许嘉嘉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咆哮:“你怎么开车的啊!这么停车很危险不知道吗?有没有驾照啊!要不是我技术好早把你们撞了,高速上是这么玩的吗?”
那人好脾气地让许嘉嘉骂完,然后微笑着开口:“我们是想告诉你,后车门没关好,这样很危险。”
后车门?
许嘉嘉将信将疑地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车,果然,左侧的后车门和车体之间露出一条细缝。
看到事实的确如此,许嘉嘉挠了挠脑袋,转过身十分诚恳地对着那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没注意到后车门没关严,下次我一定注意。刚刚态度不好真对不起。”
那人依旧很温和地摇摇头:“不是我看到的,是我朋友看到的,你要道谢的话,还是跟他说吧。”
歪过脑袋看了看前面那辆车,许嘉嘉摆摆手:“不用了,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行,不好意思啊,谢谢你们。”
那人不以为意,朝许嘉嘉点点头就上了车。
关好后车门后,许嘉嘉也上了车,跟在吉普车后面,慢慢地行驶着。
发动车子的瞬间,原本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许嘉嘉突然就觉得有些吵,关了CD,开了广播,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黑色吉普车。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着那辆吉普车上不透明的驾驶座玻璃时,她就觉得她不应该去道谢,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明智的选择是上车回学校。
于是她十分干脆地跟那人告别……
许嘉嘉对那辆吉普车司机的诡异感觉一直保持到两辆车进了收费站。
吉普车的车窗摇下来了,一条修长的手臂伸出来刷了卡……
许嘉嘉死死地盯着那条手臂,觉得眼熟,就忍不住向前蹭了蹭,蹭了蹭,又蹭了蹭……
直到两车相撞的闷响传来,许嘉嘉才愣愣地把视线从那条手臂上收了回来。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也愣住了,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收费站的出站口撞车,还是龟速。
一个交警走了过来,示意黑色吉普车司机和许嘉嘉先把车从出站口开出来,免得堵了后面人的路。
把车停到路边,许嘉嘉赶紧拎着包下了车,赔着笑脸跟交警开口:“我就一时溜号,没想到……”
身后传来开车门的声音,人还没走过来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你怎么开车的啊!这么停车很危险不知道吗?有没有驾照啊!”
许嘉嘉的身子陡然一僵。
身后的人像是没看见似的,又对另外一个人说话:“秦帆,我学得像不像?她刚刚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个叫秦帆的只是笑了一声,没回话。
而说话那人又向许嘉嘉走近了两步,朗声说道:“风衣可以送给你,但是我的聘书能还给我吗?”
彼时许嘉嘉脑袋里还没有“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么个俗语,她能想到的,只有“冤家路窄”。
交警看明白这几个人是认识的,丢下一句“你们自己商量吧”就走了。
邱致远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头都抬不起来的许嘉嘉道:“你就说怎么办吧,要私了吗?”
许嘉嘉咬了咬牙,抬起头:“你修车的钱我付。”
邱致远挑起眉梢:“那我的聘书?”
“在我车里。”
邱致远赞许地点点头,拿出手机道:“把手机号留给我吧,修车花了多少钱我会跟你要的。”
许嘉嘉报出一连串数字。
“名字呢?”
“许嘉……”刚说出姓,许嘉嘉脑袋迅速地转了个弯,脱口而出一个字,“花!”
邱致远一愣:“许什么?”
许嘉嘉抬起头,斩钉截铁道:“许家花!家人的家,花朵的花!”
“噗……”邱致远一个没控制住口水都喷了出来,不过很快就强迫自己收回笑意,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名字挺好,寓意还深刻。”
许嘉嘉点点头,表示认同。
于是,邱致远把已经输入好的“许嘉嘉”后面两个字删掉,认认真真地重新输入了“家花”两个字。
从许嘉嘉那儿拿回聘书,邱致远对着她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容,随后上了车。
许嘉嘉自认倒霉,准备上车,抬眼就看到了邱致远车后的保险杠——连道划痕都没有……
而她的这辆凯美瑞,保险杠掉了一层漆……
许嘉嘉认真地看了眼邱致远的车,沃尔沃,XC90。
限量版。
撞烂她三辆凯美瑞都不眨眼睛的豪车!
虽然邱致远骗走了她的手机号让她有点不爽,但是那车连点小伤都没有她还是很高兴的,真要是有什么磕了碰了的,她拿什么给人家付修车钱?
回了学校,宿舍里只有老大在,她看到许嘉嘉后吓了一跳。
“你是挂科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许嘉嘉摇了摇头,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道:“咱们这学期助理教师换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晶晶老师带咱们的时候就怀孕了,现在也快生了吧,不过看这日期,又是个处女座。”
听到这话许嘉嘉就笑了:“你真是要死了,老二和老四都是处女座,听到你这话还不扒了你的皮!”
“怕什么啊!”老大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处女座不好,再说她们又不在,就你和我。”
许嘉嘉问:“那你知道咱新助理教师是谁吗?”
听到这儿,老大就激动了,转过身兴致勃勃地说:“暑假我帮院长收拾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助教的档案,是个男的,寸照就帅得不行!还是个海归派,简历太华丽了,全是英文的,你知道的,我英语四级到现在还没过……”
许嘉嘉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说,我有没有可能避开跟助教见面?”
老大瞬间狐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避开助教?你认识他?”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吧!”
老大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没可能,因为新助教上任,导师会开班会,班级全体成员都要参加。”
临开班会的时候许嘉嘉给班长打了个电话,问班会能不能请假,班长很爽快地告诉她已经有好几个跟他请假了。听到这话许嘉嘉就放心了,只要她不是唯一请假的那个,她就不怕。
只是她不知道,男生的确有几个请假的,但是女生,只有她一个。
所以开班会的时候,邱致远的讲台上放了两份假条,左边是男生的,大概有四五张,右边只有一张,赫然写着许嘉嘉的名字。
请假理由:痛经。
很好,让人不能拒绝的理由。
不动声色地将许嘉嘉的假条放进衣兜里,邱致远笑眯眯地对着班级里的学生开口:“大家好,我叫邱致远,研究生刚毕业,估计也没比你们大几岁。喜欢叫老师的,以后就叫我邱老师,不喜欢叫老师的,叫我一声哥也行,直到你们毕业我都会给你们当助教,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教室里立刻响起了口哨声和笑声,邱致远刚准备下讲台,忽然又停下来,对着学生们开口:“对了,播音主持系的系草秦帆是我的好哥们儿,想要他手机号的人可以找我,分分钟卖给你们。中文系大一新生有个叫邱森森的是我妹妹,很漂亮,但是你们谁敢打她的主意让我知道了我打断你们的腿,如果知道其他班级其他专业的人要追,也立刻告诉我,平时成绩加两分。”
这回轮到导师笑了,但也没说什么,简单地总结了两句就说散会了。
邱致远夹着班级点名册刚走出教室,突然就被几个女生叫住:“老师。”
邱致远“嗯”了一声:“要秦帆的手机号吗?”
女生们纷纷笑开来:“不是的,老师,今天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准备请我们吃顿饭吗?”
还没走出教室的男生也纷纷起哄:“请客!请客!”
手指碰了碰衣兜里的假条,邱致远爽朗一笑:“行啊。”
在宿舍躺着的许嘉嘉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一脸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就是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摸了摸骤然变得潮湿的额头,许嘉嘉重新躺回床上,思考着如何能避免与邱致远相见。
“嗡……”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许嘉嘉吓了一跳,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邱致远找她修车了。
不过来电话的,是小舅舅。
“嘉嘉,你妈妈说你把车开来了。”
许嘉嘉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小舅舅你要救我啊!我把车撞了!”
许嘉嘉在学校门外等了半个小时,不但等来了小舅舅,还等来了一辆拖车……
小舅舅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问了句:“没事吧?”
许嘉嘉摇头。
小舅舅松口气,问了第二句话:“车呢?”
许嘉嘉指了指身后。
小舅舅看了好几遍,最后确认除了前保险杠掉了一层漆以外,没别的大伤。
吐了口气,小舅舅开口:“你喊那么大声,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吓得我连拖车都叫来了。”
跟拖车司机道了歉又付了人家白跑一趟的钱,小舅舅拍了拍许嘉嘉的肩膀,说:“没事,有我呢,车修好了我再送回去。”
许嘉嘉嘟囔:“不能跟我妈说。”
“嗯,我不说。”
站在学校门口跟小舅舅聊了几句之后,许嘉嘉收到一条陌生手机号发来的短信——“学院路47号,现在过来,我等你。邱致远”。
许嘉嘉犹豫了一下,跟小舅舅说:“我,撞了一辆沃尔沃XC90……”
小舅舅又吓了一跳,道:“我说外甥女,你倒是知道挑贵的撞……”
原本许嘉嘉是想带小舅舅一起去的,但是总觉得自己的车都要小舅舅去修,要是再让小舅舅跟着她去修别人的车实在是不像话,犹豫了一下,就说已经解决了,然后麻烦小舅舅把她送到学院路47号。
到了地方,小舅舅送许嘉嘉下车,许嘉嘉在原地磨蹭了半天,终于涨红着脸开了口:“那个……我妈还没给我打生活费,所以能不能……”
小舅舅十分干脆地从钱包里拿出两千块递给她:“够吗?”
许嘉嘉瞬间喜形于色,先是把钱塞进自己的包包里,随后就给小舅舅一个拥抱。
马路对面的邱致远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自言自语地“啧啧”了两声:“这到底是家花还是野花啊……”
许嘉嘉想,邱致远找她过来,无非就是在什么修车厂之类的地方,然后他肯定会站在门口极其奸诈地看着她,并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的钱包掏空,以报复她当初钩花他的后背之仇。
只是她没想到,邱致远居然就在马路对面等着她。
他看上去好像等了很久,坐在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后面,双手环胸,满脸不满地看着她。
许嘉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垂着眼睛开口:“车在哪儿?”
“刚才那人跟你什么关系?”邱致远不答反问。
“嗯?”许嘉嘉一愣。
邱致远的表情像是吞了大便一样纠结,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小花啊,你看着家庭条件也不差,怎么就这么堕落呢?你这么做,你妈要是知道还不得哭晕在家里啊。”
等许嘉嘉反应过来“小花”是在叫她是在三秒后,而对于邱致远的话里有话,等她后知后觉的时候又过了几秒。
而就是她这很明显的迟疑,给了邱致远一种许嘉嘉在醒悟的错觉,于是,邱致远好死不死地又添上一句:“你要是很缺钱,可以给我当助理,我每个月自掏腰包给你补一千块,最起码能保证你吃喝不愁。”
许嘉嘉差一点气炸肺,怒吼道:“邱致远!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是不是找打啊!我不是那种人!”
邱致远稍微思考了一下,谨慎地想着措辞:“……你的同龄人里好男孩应该不少,别破坏别人家庭……”
这回许嘉嘉彻底放弃了继续与邱致远语言沟通,十分干脆地对着邱致远的肚子,就是一拳。
当邱致远第七次在许嘉嘉身后挥着拳头说“如果你不是个女的我早就揍你了”时,许嘉嘉猛地回过头,冷笑:“你好像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水里打了一架,当时看你也没因为我是个女的就没动手吧。”
邱致远揉着肚子回了个一模一样的笑笑:“我真没见过哪个女孩会跳起来把别人的头往水里按的。”
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对方。
又走了两步,许嘉嘉突然停下脚步:“不对啊,既然不是要修车,你找我干吗?”
用力揉了两下肚子,邱致远对着她龇牙一笑:“我请客吃饭没带钱,你帮我把钱付了。”
许嘉嘉一听就不乐意了,说道:“你这位同志不太对啊,虽然我撞了你的车还没给修车钱,那是因为你的车根本就没什么事。我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对你还有那么点补偿之心,但这点补偿之心可不是让你用来白吃白喝把我当自动提款机的。”
邱致远点头如捣蒜,先是对许嘉嘉义正词严的一番话表示认可,然后替自己说话:“爷就今天没带钱,不然也用不上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许嘉嘉立刻笑了:“你可真逗,要是没人动筷,我算什么菜啊。”
邱致远仔细地想了想,动筷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他。
转个弯就到了吃饭的地点,是个很小的小店。邱致远刚准备进饭店手机就响了起来,随后他示意许嘉嘉先进去,他接完电话再去找她。
许嘉嘉无所谓地点点头,迈开脚步就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被一支筷子精准地砸在脑门上,许嘉嘉一声尖叫,倒不是有多疼,而是吓了一跳。
“嘉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许嘉嘉捂着脑门抬起头,愣了一下,然后嘴越张越大,最后眼睛都瞪了起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小店的大厅摆了两张大桌子,一群年轻人正兴高采烈地一边划拳一边喝酒。
而这群年轻人,正是许嘉嘉的同班同学。
老大满脸疑惑地看着许嘉嘉:“你不是……那啥痛吗,怎么还出来了?不疼了?”
许嘉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
“哎,还真是巧,今天咱新助教请同学们吃饭。”老大走过来伸手揽住许嘉嘉的脖子,“一起吃一起吃,刚刚远哥说出门接个人一会儿回来……哦,远哥就是新助教,我们商量了一下,他比咱没大多少,就叫他远哥。”
许嘉嘉的脑子迅速地转了起来——这么说,邱致远让她来付钱,付的就是请同学们吃饭的钱,邱致远接的人,也就是她。
看到许嘉嘉发呆,老大以为她是太惊讶了,就十分义气地拍胸口保证:“放心吧,远哥是好人,你就说你无论如何都想见一眼助教,他会原谅你晚上请假的。要不一会儿我替你引荐一下也行,班会结束后讲台上只有几个男生的假条,没有你的,没准是班长忘交了,他还不知道你请假呢。”
许嘉嘉一个激灵:“别别别!你就当没看见我,我先……”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邱致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了进来。
许嘉嘉闪电般钻进同学中间,顺便捂住老大的嘴巴以防她乱说。
背对着门口,邱致远说了句“你们……”之后停顿了几秒又问:“刚刚轮到谁了?”
同学们起哄:“轮到你了远哥!酒还没喝,人就走了。”
“好,我喝。”邱致远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十分干脆地喝了,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同学们笑闹。
许嘉嘉悄悄地放开捂着老大嘴的手,示意老大别乱吵,随后找了个背对着邱致远的座位坐了下来,小声跟同学们打了个招呼,该吃吃该喝喝。
邱致远似乎来了兴致,不一会儿的工夫,邱致远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啤酒瓶。
许嘉嘉也被灌了好多酒。
喝了酒之后人的各种器官反倒灵敏了起来,许嘉嘉觉得有道十分灼热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就算她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更何况老大疑惑的视线一直徘徊在她和那人之间。
许嘉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又一口干掉一杯啤酒,给自己壮了壮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死得干脆点。
下定了决心,许嘉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打算给邱致远敬上一杯,也算是向他道个歉。
只是,她这边还没转身,就听见几个女同学轻声叫了一下:“哎呀,远哥你怎么了?怎么趴桌子上了?”
身后是邱致远软绵绵的声音:“头晕。我可能喝多了,现在你们谁是谁我都看不清了。”
许嘉嘉一愣,继而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果然,邱致远单手搭在饭桌上侧过头跟坐在他身边的人嘟囔着什么。
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干燥的嘴唇,许嘉嘉轻轻地走过去,低声对邱致远说道:“老师……”
邱致远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
许嘉嘉寻思了一下,继续说:“我是许嘉嘉,想跟你喝一杯。”
邱致远胡乱地摆了摆手:“不行了,不能喝了。”说完,整个人立刻下沉了几分,像是睡着了。
许嘉嘉立刻明白自己不会暴露了,不过她没高兴多久,同学们不乐意了,都悄声道:“这要付钱的时候他睡着了……那一会儿谁付钱啊。”
“不行不行,把他弄醒,把饭钱付了,快弄醒!”
许嘉嘉一听,这还了得?这要是再让同学们把他弄醒……
于是,许嘉嘉立刻伸手阻挡拍向邱致远后背的几只手:“别别别,我付钱,让他睡一会儿吧……”
这回不仅仅是老大,其他几个同学的目光也变得狐疑起来。
“嘉嘉,你这么护着远哥,连饭钱都愿意替他付了,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于是,原本还暗搓搓装睡的邱致远突然就被一股大力从桌子上掀了起来,与此同时还响起许嘉嘉的咆哮:“你给我起来付钱去!”
这一下邱致远险些被甩到地上,也装不下去了,狼狈地从同学们中间站起身,只觉得心头一股火骤然蹿上头顶。
幸好他还有那么一丝理智,所以他只是拉着许嘉嘉的手腕把她丢到收银台前:“你给我付钱去!”
许嘉嘉刚想要给邱致远一个过肩摔,后来想到她的确是来给他付钱的,就默默地“哦”了一声付了钱。
付钱的时候,邱致远在一旁跟同学们解释他跟许嘉嘉早就认识,这次吃饭太突然了,他没带钱包,所以才找她来付钱什么的,劝说大家不要太震惊。
同学们点点头就散了,只有老大一直眯着眼睛看着暗中相互踩脚的邱致远和许嘉嘉。
这两个人,一定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许嘉嘉双手环胸,表情严肃地看着邱致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邱致远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随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飞到许嘉嘉面前:“你的学生证。”
许嘉嘉扫了一眼,立刻伸出手:“钱包呢?”
邱致远又从手提包里拿出许嘉嘉的钱包丢过去。
许嘉嘉翻开一看,身份证、银行卡和各种会员卡一样都不少。
“钱呢?”
邱致远揉揉鼻子:“交高速公路的过路费了。”
许嘉嘉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这是盗窃!”
邱致远翘起嘴角冷笑:“你自己把钱包丢了,我不给你是应该,给你是人情。再说了,一共六十多块钱你也好意思拍我桌子,回家没看那风衣的吊牌吗?”
许嘉嘉脑袋里立刻闪过那件风衣近五位数的吊牌,想了想,默默地收了钱包,没再出声。
邱致远把她的表情全部收到眼底,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捏了捏钱包,许嘉嘉说:“约法三章吧。一,你不可以因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而记仇,期末考试公报私仇挂我的科。”
邱致远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可以。”
“二——”许嘉嘉伸出两根手指,“从此你当你的助教,我当我的学生,互不影响互不干涉,没有必须见面的必要就不要见面了。”
邱致远笑道:“你当我想看见你吗?这条也没问题。”
“三——”许嘉嘉伸出三根手指,表情十分认真。
邱致远跟着重复:“三。”
许嘉嘉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竟是半天也没说第三条是什么。
最后邱致远忍不住说:“你快点说不行吗?说什么我都答应,别在这儿吊着我不说话。”
许嘉嘉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下来,收回了手指:“我还没想到第三条是什么,不过既然你都说无论什么你都答应了,那我就再想想。”
邱致远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自己被涮了,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
许嘉嘉站起身转身离开:“就这样,老师再见,哦,不对,是再也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还在位置上坐着的邱致远轻轻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