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平拎回来满满一兜好吃的。超市里但凡看着顺眼，价钱又比较贵，估计林若英喜欢而平时又不舍得买的，他都要了一份。
岳母来了，正在给林若英喂饭，香味直搅得他的肠胃咕碌碌地响，这时他才觉出自己的肚子饿扁了。
“妈妈来啦，辛苦了”，江东平堆出满脸笑意，转而对林若英说，“都这么大了，还要烦劳妈妈喂，自己吃吧。”
“我喂喂倒也不打紧，从小一手喂大的，只是这孩子，自打结婚后，身体是越来越虚了。”岳母这话给江东平的感觉，好象她结婚后受了虐待似的。
“妈，我可没虐待她，平时都是她虐待我，动不动就掐我、踢我……”江东平故意装作委屈，“她身体也不错，出去逛街，能逛一天呢，我都累得走不动了，她还没逛够……”
“那都是原来底子打得好，可也经不起折腾，”岳母说，“就象这次，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我们没事，偏偏她病得这么厉害——”
“是啊，妈妈，她平时就很不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我说了她都不听……”
“你说的对的，她不听，你就告诉我；不过，你也别整天忙得不着家，要多照顾照顾她，她从小一直都在读书，也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岳母接着说，“就说刚才，你也太粗心了，我来的时候，就她自己一个人……输液没人照顾着怎么行，要是回血了怎么办，也太不小心了。”
江东平说，“这些液体输完得一个小时呢，我算好了时间的，不会让她回血的。”
“话是这么说，凡事总有个意外吧，我是多么小心和仔细的一个人，做菜前反反复地洗好几遍……她还病得这么厉害，”岳母又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零食吃了没什么好处啊，一点营养也没有，还会坏了胃口，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要少买，饭是比什么都好的东西，是最丰富的营养，我说了你们就是不听，我说这些都是为你们好……”
“她刚才说饿了，我才……平时都是她喜欢买，我不乱买的——”江东平替自己辩解。
“饿了就打电话，我把饭送来，这些东西能顶饿？”岳母说，“还有，你看你们把孩子养的，没个相，在家又不吃饭了，讲这个条件、那个条件，让他吃饭得买玩具、买好吃的……你们现在就一个孩子，怎么就养不好呢，我们那时三四个……将来社会竞争要多厉害有多厉害，现在就得给孩子打下一个好身体，整天琢磨着吃零食不吃饭怎么行……淑英幸亏是小时候底子打得好——”
“妈，你说得对，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林若英接话，“断奶的时候，都是我婆婆急着要走，没转好弯，孩子才不爱吃饭，要是她妈妈不急着走，也不会这样。”
林若英言至此，可能还觉得不过瘾，又冲着江东平问是不是。江东平心烦意乱，但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在这个地方失控，咧了一下嘴，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连装都装不出来：
“……自己没把孩子带好，怎么能怪别人？！我妈妈那么大年纪，能来带孩子本身就不容易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那时候身体不太好，怕给我们添麻烦，坚持要回去治……人说话都是要凭良心的。”
“说的也是，”岳母说，“我要是能赶过来就好了，可我也是分身无术啊，那时候，你妹妹中考，你外婆又住院了……你看你身体虚的，我要是来了也不至于成这样，月子里保养是最重要的，落下个什么病根，以后想治都难……说到底，女人就是吃亏啊……”
岳母的观点，有的江东平很不赞同，不过长辈讲话他也不便回嘴。他随便找了张报纸在一边胡乱地翻，内心里，巴不得听不到她们的谈话，但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声声入耳。
江东平的思绪不断地翻涌，特别是提到妈妈，林若英当着岳母的面那么冤枉她，他心里面酸涨涨的很不是滋味，眼泪都要下来了。
妈妈七十多岁了，帮他们带了一年多的孩子。邻居都说，你妈妈这么大年纪，还能带孩子，身体真不错！但其实，她抱着孩子走路已很吃力，有的时候真的感觉抱不动了。
在那次和妈妈闲聊之前，江东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妈妈说她抱着孩子下楼梯还好，上楼梯就有点力不从心，不过没关系，妈妈说她可以歇一歇，爬一层楼就歇一下，喘两口气再爬……她说她觉得自己还行，能坚持着把照顾孙子的任务完成。
妈妈这么说的时候没有丝毫抱怨，相反还有几分自豪。江东平却内疚得想狠狠地扁自己两个耳光。那一刻，他发现妈妈真的老了，连看他的眼神都没有了从前的严厉，透露出的只是某种衰弱。有的时候，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自己好歹也是个帝国军官，怎么就那么没出息，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让母亲省心，还要让她受如此的拖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