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洐没有理会黎世风的不愉，撩了袍摆在屋里的椅子坐下。看着黎世风说道：“怎么，今天我定亲，你不恭喜我一下？”
黎世风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要往床上躺，但却在下一刻，又蹭地一下翻身坐起，看了苏洐问道：“你怎么没去？”
是了，今天是下聘的日子，按说苏洐也是要去的。
听了黎世风的话，苏洐笑了笑，轻声说道：“嗯，我本来也打算去的，可我要是去了，她一天就得闷在屋子里了，所以想想，还是不去了。”
按照旧俗，下聘的日子，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男方不到场虽有些失礼，但毕竟苏洐身体本就不好，对外只要说一声，他身体欠佳，这事也就解释过去了。
黎世风听完苏洐的解释，嘴里有种倒了二两醋的感觉，酸得上下牙齿都倒了。
他看着温文尔雅的苏洐，“阿洐，你以后完婚了，会和余大姑娘圆房吗？”
前一刻还一副施施然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苏洐，这一刻刚刚吐在嘴里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自己的衣摆湿了不说，就连黎世风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黎世风“哇哇”叫着跳了开去，一边解着身上的衣扣一边嚷嚷道：“阿洐，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是故意的。”苏洐拿了帕子拭去唇边残留的茶渍，又将衣摆上的茶水掸了掸，末了，将帕子重新折好放回袖笼，这才看了黎世风说道：“真不是故意的。”
黎世风哪里肯信。
可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已然如此，他除了换身衣裳还能怎么样？
随手取了件衣架上的袍子，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苏洐原以为黎世风不过随口一问，不想他却是执意追问到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黎世风是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是故，略一沉吟后，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黎世风瞪大眼看了苏洐，“哎，你这样说就不地道了，老二是你的，你管不住它，谁还能管住它？”
苏洐苦笑，目光坦然的看了黎世风，“世风，有句话叫情到深处已惘然，有些事，并不是理智能克制的。特别是男女间的事，你看……”
“借口！”黎世风毫不犹豫地打断苏洐的话，忿忿道：“都是借口！你就是想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开脱。我问你，你真要和母大虫圆房了，万一她有个一儿半女的，你回头又挂了，你让她怎么办？大姑母还能让她再嫁吗？”
苏洐脸上绽起抹惨然的笑，看了黎世风问道：“世风，你是不是很想我死？”
黎世风刹那间变了脸色。
他怔怔看了苏洐，慢慢的脸上如同打翻了颜料瓶，一下子涨红如血，一下子青白交替。
良久。
“你在胡说些什么？”黎世风怒声吼道：“我怎么会想你死？你身体不好，大夫说山里的白头雀大补，我把京城附近的山都踩了一遍，白头雀都快被我打得绝种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
话落，一屁股墩在了床尾的角落里，垂了脸呼哧呼哧的生着闷气。
苏洐话出口的刹那就后悔了，看着独自生闷气的黎世风，想了想，起身上前在黎世风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揽了黎世风的肩，“世风。”
黎世风肩膀一抖，甩开了苏洐的手。
苏洐苦笑，握着双手，目光轻垂，看着自己白皙得几近不健康的手指，哑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黎世风仍旧不言语。
苏洐等了等，没有等来黎世风的回答，想了想，歪头看了别着脸的黎世风，说道：“你说，你要是个姑娘多好，你要是个姑娘，哪里还有余初瑾什么事啊！”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什么叫，他查个姑娘，哪里还有余初瑾什么事？
黎世风蹭的站了起来，手指戳着苏洐的鼻子吼道：“咱俩就算有一个非得是姑娘，那也是你，不可能是我。”
“好，是我，是我，就是我。”苏洐握住黎世风的手指，仰头看了他，笑着说道：“不生气了，行吗？”
黎世风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苏洐碎光点点的眸子时，那些负气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苏洐的身边，闷声道：“阿洐，你不能那样想我，真的。”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苏洐再次说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时候，娘带他们兄弟俩去京城外的白马寺礼佛，世风把他打发走，悄悄跪在佛祖前许愿，说愿意把自己一半的寿命的给他。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的他有多震憾，佛像前的世风又是多么的虔诚！
屋子里一瞬静了下来。
门外听到争吵贴门站着的十石，拍了拍胸口，默默的缩回了角落里。
心里嘀咕着，自家三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小时候还知道照顾表少爷的身体，从不和他争吵，这会儿竟然连表少爷都吼上了。看来是近段时间没被大姑奶奶搓磨，皮痒了！
屋子里。
最终还是苏洐打破了宁静。
“世风，外祖母这回是下定决心要把惜月表妹接来了，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黎世风本就茫然一片的脑袋，这会儿越发的懵了，他怔怔看着苏洐，问道：“为什么？接就接呗，那是她老人家的侄孙女，接来陪她住住也挺好的。毕竟，女孩子贴心。”
苏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看着黎世风，不再拐弯抹角而是选择单刀直入。“外祖母她有打算把惜月表妹给你做媳妇，你知道吗？”
“我艹！这谁的主意？”黎世风瞪了苏洐，怒声道：“谁给出的主意？不是说好了，等你挂了，我娶余初瑾的吗？”
苏洐：“……”
弟弟，我这还好好活着呢，你能不能别这么惦记你嫂子？
黎世风全然不顾苏洐内心的千万头狂奔的草泥马，而是像集千万头草泥马在身一样，狂躁的在屋子里转着圈圈，碎碎骂着“艹他娘的……谁的主意？被老子知道了，非弄死他不可！”又或者是“花惜月那丫头是老子消受得起的？那谁说的，那么一副厚嘴唇皮，男人不死她手里，也得废她手里！”
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苏洐只得轻咳一声，打断锅台上蚂蚁一样的黎世风，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是骂人的时候吗？”
黎世风停了下来，看着苏洐，“那我怎么办？”
这话把苏洐也给问住了。
他还能让黎世风去找黎老夫人，劝她别把花惜月接来不成？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辈做不了长辈的主，你就呆在你这院子里，哪里也别去。”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最不能去的就是外祖母那。”
“为什么啊？”黎世风看了苏洐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去外祖母那？”
苏洐简直是无语了。
他看着黎世风，“龚家大姑娘被外祖母弄到她院里去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黎世风点头道：“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要是换成别人，苏洐拔脚就走，毕竟和这样一个智障交流太累人。但，眼前这人是黎世风，是愿意给他半辈子寿命的黎世风，他不能走，也走不得！
苏洐只能深吸一口气，“龚云馨今年十四了，按大齐律，凡年满十五而无婚嫁的姑娘，都由官方统一婚配。龚云馨没有婚配，哭闹着找上门……我今天刚刚下聘定了亲，整个黎家，眼下就你还没婚配，她的目标就是你。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黎世风点头，但仍旧是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他的目标是我，我就一定要娶她吗？”
“所以呢？”苏洐问道。
“她想她的，我做我的。”黎世风一锤定音。
苏洐如被雷击。
良久，他默默的朝黎世风竖了个在拇指后，这才起身离开。
反到是黎世风有片刻的懵然，不解的追了出去，“阿洐，你去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苏洐头也不回的说道。
黎世风“哦”了一声，顿在了原处。
十石走了过来，“三爷，你刚才和表少爷吵架了？”
“吵你个头，吵，吵，吵……跟个女人似的就知道打听是非，传八卦，也不知道去看看我爹回来了没有。”黎世风没好气的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