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杨岳领着陆绎来到房门外,“陆大人来访。”
片刻功夫,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杨程万向陆绎拱手道:“陆大人,杨某区区破残之身,还请恕礼数不周之罪。”
陆绎微微笑着:“前辈客气了。”
“陆大人,请。”杨程万带领陆绎进入房中,向居中的那个座位一伸手,“请上座。”
陆绎环视了一周杨程万的舱房,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不动声色地将痕迹隐去,掸掸衣服,坐在上座上。
今夏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手中端着茶碗,放在陆绎旁边的桌子上,冲他嘿嘿地笑了笑,本想留下来,却听杨程万让她与杨岳二人出去,只好转身退出去,并替他们关好房门。
“前辈。”陆绎刚想让杨程万也坐下,却被杨程万一抬手打断。
“陆大人,稍待片刻。”杨程万转身,一瘸一拐地直奔房门,咣当一声地打开门,门外顺势滚进两个人,在石板地上摔得实实成成。
“爹。”杨岳尴尬地站起身。
“师父。”今夏满脸带笑,拍拍身上的灰,“其实我们刚才,就是有点累了,所以就靠在门上歇了一小会儿,真没别的意思。”
“天黑之前,关于这艘船,以及船上的人,我要你们都要做到心里有数。”杨程万严厉地盯着他二人,语气容不得一丝怠慢。
“师父……”今夏似是希望还有一丝挽留的余地。
“我随时抽查。”杨程万毫无退让之意。
“哦。”今夏垂下头,怏怏地与杨岳向外走去。没走多远便悄悄一回头,却正对上了杨程万威严的目光,赶忙缩回头去。
快到拐角处时,今夏又稍稍将脑袋偏转一个角度,偷眼观察师父是否进了屋。未待看个真切,便听见杨程万的拐杖“咚”地响了一声,吓得今夏不敢再回过头去。
看着今夏和杨岳的背影渐渐远去了,杨程万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回过身,带上房门,冲陆绎微微笑道:“犬子,小徒顽劣,让大人见笑了。”
“前辈,您也快坐吧。”陆绎向旁边的椅子一摆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谢大人。”杨程万看陆绎对他的态度还算和善,便也不再客套。
长长的船廊内,今夏听见师父把门关上,便知时机已到,用虚声招呼着走在前面的杨岳:“大杨大杨大杨!”
杨岳疑惑地回过头,看今夏正不遗余力地摆着手,示意自己回来。确认自己接收到信息后,又转回身去,猫似的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杨岳迫于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干嘛,还听啊?”杨岳看今夏从棉布靴中掏出一个小听瓮,贴到门板上,蹲下身去将耳朵凑到小听瓮边,认真地听了起来,只好也效仿着今夏的样子,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家父曾提过,当年在锦衣卫中,您的追踪术无人能及,堪称一绝。向下后继有人,也是件好事。”陆绎微微笑着,凝视着杨程万。
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今夏不禁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看了看杨岳的表情,发现杨岳也是一脸的惊愕。
杨程万默了默,似是不愿提那段尘封往事:“令尊身体可还好?”
“还是老毛病,一累就心口疼,我也曾多次劝说过他,可他始终都听不进去。”陆绎感受得到杨程万的避讳,也未深究。
“令尊是个有骨气的人,怎么会轻易服老呢?”
“是啊,家父每当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起很多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也一直盼望着您,可以回去帮他呢。”陆绎仔细观察着杨程万细微的神色变化,总觉得背后的事情,不单单像父亲说的那么简单。
“指挥使大人的知遇之恩,杨某没齿难忘,但是恐怕,今生难以报答。我现在既老且残,早已没了当年的才能,只能在衙门里混混日子,早已没有了其他的想法。”杨程万自嘲似的笑笑。
“前辈,此事不急,”陆绎笑着摆摆手,“你不用这么急匆匆地做决定。此番扬州之行,还要仰仗您多多指点才是。”
“经历大人客气了。岂敢岂敢。”
“对了,家父还托我给您带句话,”陆绎凝视着杨程万微微有些发浊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死者,已矣。”
杨程万瞳孔微微有些收缩,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前辈,我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告辞了。”陆绎站起身,向杨程万微微一拱手。
杨程万也站起身,向陆绎拱手道:“陆大人慢走。”
房门外,今夏后知后觉地惊起,赶忙用手一推杨岳:“快走,快走快走!”
杨岳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起身溜走。
陆绎推开房门,瞥见一缕青绿色的衣裙闪过拐角处,紧走两步,正看见今夏与杨岳踮着脚,迈着大步远去的背影。陆绎微微皱起眉,慢步跟了上去。
今夏与杨岳一溜烟地溜到甲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过了好半天,今夏才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杨岳:“师父过去竟然是锦衣卫?!这事连你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听爹提起过。”杨岳神色凝重道。
“听姓陆的说,指挥使还希望师父回锦衣卫,看来是很倚重师父啊!”今夏思索着,“那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呀?”
身后与船舱相连的小门被推开,陆绎缓步走上来。
“哎,”今夏灵光一闪,狡黠地看向杨岳,“找个机会去试探试探师父。”
“爹一向谨慎,你觉得他会说吗?”杨岳担忧道。
“应该不会。”今夏摇摇头,十分客观道。
“原来你们六扇门的人,竟然喜欢偷听他人的墙角。”今夏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今夏和杨岳都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陆绎正背着手,站在他二人身后。
“大人。”
“陆大人。”
二人纷纷向陆绎施礼。
“杨捕头说你们顽劣,看来是一点都不假。”陆绎扫了他二人一眼,声音中明显夹杂着一丝讽刺的意味,转身拂袖而去。
“你说,他会不会把咱们偷听他们谈话的事告诉爹啊?”杨岳望着陆绎远去的背影,隐隐有些担心。
“他这个人虽然讨厌,但也不至于背后说人坏话吧。”今夏双手抱环,否认地摇摇头,继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杨岳,兴奋道:“你说,这姓陆的会不会知道当年师父离开的原因?”
“应该知道吧。”杨岳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
“走,去拜会拜会陆阎王!”今夏笑嘻嘻地一拍杨岳,小跑着跟了上去。
“喂!”杨岳唤住今夏,“你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哎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夏看杨岳犹犹豫豫拿不准主意的样子,急道,“你要是惧怕他的官威,我去!”
“我……”杨岳看着今夏提起裙子,蹦蹦跳跳地顺着陆绎的足迹跑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