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明看着碧心额头上冒出的细细的汗珠，他更加确定眼前这个碧心是个冒牌货，但仍旧明知故问的道：“是这营帐太热了吗，你怎么出汗了？”
“哦，没有！”碧心故作镇静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这茶水有些烫罢了。”
“这样啊！”顾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泯了一口，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碧心说道：
“你还记得吗，在中原的时候，有一次你同你家公主一起去茶楼喝茶，碰巧遇见了本将军。那次你也像这次一样，被茶水烫的出汗了。”
闻言，碧心的手不自觉的握在了一起。
来军营前，乌大人曾告诉过她，华月公主在京城时极其喜欢听评书。故阿姐总是陪她一起出去听评书，想必此事的确发生过。
她笑了笑，抬头对着顾明说道：“当然记得，那是与公主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日子，碧心又怎么会忘呢？”
顾明闻言，点了点头。心想，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便又开口说道：
“后来有一次，我与你家公主去逛夜市，却不想那晚人太多，竟将你给走散了。当时可把你家公主急得啊，还好后来在河边找到了你。”
碧心闻言，又是一愣，她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事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况且，她不知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也不知顾明只是想单纯的同她叙旧还是想试探她。
于是，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耳发，抬头朝着顾明问道：“有这回事儿吗？碧心记得不大清楚了。”
“当然有啊！”顾明眉头微微皱在一起，看着她道：“难道你忘了吗？”
“哦哦！”碧心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朝着顾明说道：“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最近总是忘事儿！”
顾明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碧心闻声，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可是……”顾明抬头看着碧心，冷冷道：“这两件事，都是本将军心血来潮编出来的啊，怎么，碧心姑娘，难不成在你的世界里，真的发生过这些事？”
碧心闻言，手中的茶杯突然落在了地上。知道事情包不住了，她连忙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做着最后的狡辩：
“碧心实在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将军如此试探，但碧心刚刚经历了这人世的凉薄与丑陋，伤心过度记忆错乱也是难免……”
“你还在撒谎！”顾明闭了闭眼睛，说道：“真正的碧心早已死在了中原的初秋里，她永远的留在中原了。”
眼前的这个“碧心”闻言，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纸终究包不住火，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变不成真的。
顾明转过身去，将架子上的宝剑抽了出来，架在了“碧心”脖子上，开口说道：“说，你到底是谁，你以碧心的身份接近本将军，究竟有何目地？”
“碧心”见状，眼角滑落一滴清泪。罢了，罢了，就告诉他也无妨。反正事已至此，自己就算不说，侥幸回到南疆，也是死路一条。
南疆国主不仁，姐姐尽心尽力伺候华月公主多年，最终随华月公主而去，却还是保不了自己家人平安无事。
为能让自己代替姐姐来军营打探消息，他便将自己一家老小都囚禁了起来。还告诉自己，倘若自己完不成任务，那就送他们一家下去见姐姐。
也就是说，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是中原士兵不傻，顾明也不傻，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虽然只与顾明相处了短短两日，但她看的出来，顾明是个好人。既然华节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死在顾明手里，也比死在华节手里好。
想到此处，她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个绝望的笑容来，对着顾明说道：“我乃碧云，是碧心的孪生妹妹。”
“碧云？”
顾明有些不可置信，世间竟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是！”
碧云点了点头，接着道：“倘若姐姐不死，我应该会平安顺遂的度过此生，更不会认识将军您。可惜，公主死了，姐姐也死了，你们中原也发兵攻打南疆。
我的人生，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国主为能取得胜算，便以我家人性命要挟我来找顾将军您，借助公主当初与您的情谊，留在军营中，打探消息。
对，我的确是南疆的细作，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不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顾将军，您给我个痛快的吧。”
碧云闻言，便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顾明眉头紧皱的看着她，良久，他将手中的剑放了下来。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对着碧云说道：“算了，你走吧！”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反正她也没有对中原造成什么损失，不如就放了她吧。
“走？”碧云闻言，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像是在同顾明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去哪里。好像，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顾将军……”她突然抓住顾明的大腿，说道：
“您就给我一个痛快的吧，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也不想死在华节手里。这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顾明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说道：“这天下之大，总归会有你的容身之处的……”
“可是……”碧云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还能去哪里呢，南疆已经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你还不如杀了我……”
顾明闻言，眉头皱的已经不能再皱了，因为他实在做不到杀了碧云。生逢乱世，许多事情不是她自己能够选择的。其实，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他转过身，拿了一个钱袋子给她，说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去，就去中原吧。
那里虽然没有一望无际的大漠，星星也没有这里的亮，但那里繁华热闹，有满大街的小吃，有可以听评书的茶楼，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那里，也是你姐姐最后待过的地方。这些钱，你拿着，就当作是盘缠吧！带着你姐姐，还有你们全家人的那一份儿，好好活下去吧！”
碧云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明。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明非但不杀她，还帮她想出路。
“顾将军……”
她抬头看着顾明，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顾明朝她扬了扬嘴角，说道：“咱们就此别过吧，下次遇见时，我希望你会过的很好！”
“顾将军！”
碧云突然跪了下来，一连朝着顾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
“您的大恩大德，碧云一定会铭记于心的，倘若以后顾将军有用得着碧云的地方，碧云一定万死不辞。”
顾明点了点头，对她说道：“走吧！莫要再多停留了。”
碧云知道这种时候的确不应该再耽搁了，毕竟倘若军营里的其他人知道了自己是南疆的细作，那到时候就算顾明想要保自己，也很有可能会保不住。
更何况，如果南疆那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定然会想法设法杀掉自己的。这种时候，她越是多做停留，就越是危险。
她站起来，朝着顾明深深的鞠了一躬，便转身朝着营帐外面走了去。走到营帐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了今早收到的消息。
便停下步子，转身朝着顾明说道：“将军，今日一早，我接到南疆那边的消息，说是南疆士兵准备近日来攻打将军您，还请将军小心为妙。
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将军能够相信我，但我可以发誓，这次，我真的没有骗将军您，毕竟，这是我唯一可以帮您的事！”
碧云说完以后，也不等顾明再说些什么，便走出了营帐。
紧接着，陈统领便走了进来，朝着正在桌子旁边发呆的顾明问道：“怎么，将军，难道我们就要这么放她走吗？”
“嗯！”顾明点了点头，沉沉道：“毕竟她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更何况，她也是个可怜人。”
活在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许多人活着活着，就丢了自己原本该有的样子，活成了一个可怜人。自己，也不例外。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且与所爱之人阴阳两隔，这是他今生最大的悲哀。
既然大家都是可怜人，那放她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陈统领！”看着正在发神的陈统领，他张嘴说道：“集结兵马，时刻警戒着，如果本将军猜的不错的话，这几日，南疆就该对咱们发起第二次进攻了！”
“是！”
陈统领虽然还有些介怀顾明放走碧云的事，但毕竟他只是个下属，不便多言。且自家将军说的也有道理，更何况，战事的确比那些小事要重要许多。
夜里，顾明站在营地里，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心中无限感慨。
明日就是中秋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原本打算在明日举行一个简单的中秋晚会，以宽慰军中的士兵。可是如今看来，晚会定不是不能举行了。
毕竟，碧云说的不是不可能。距离上一次与南疆开战，也有一阵子了。这段日子，南疆的士兵也应该休养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们的确很有可能会在此时出兵，有了上次的交战，不论如何，这次他都不会再掉以轻心了。
未央宫，顾凌正在挑选明日要穿的衣服。明日她与赵彦则打算一早便穿着常服出宫去，等从宫外回来了，再着正装去参加中秋晚宴。
出宫的衣裳已经挑选好了，是一件淡粉色的衣衫，活泼俏皮的，深得顾凌喜欢。
接下来，就该是晚宴要穿的衣服了。
内务府送来的两身衣服，顾凌都不大喜欢。一件是鹅黄色的广袖流仙裙，好看是好看，可是顾凌却觉得，有些太过夸张了。
若是被有心的人看到了，又要说她这个皇后铺张浪费，连参加个晚宴，都要穿那么贵重的衣衫。
另一件就简单的多了，是淡蓝色的罗裙，样式颜色都不错，只是比较适合平常穿。
中秋也算是个大节日，在这种节日里，若是穿这套衣衫，又未免有些太过小家子脾气。
犹豫了良久，还是决定两件都不穿。毕竟在她看来，在自己柜子里随便挑一件，也要比穿这两件中其中一件要好。
“绿水！”她转头对着一旁的绿水说道：“把这两套衣裳都收下去吧！”
“怎么了娘娘？”
绿水闻言，不禁有些疑惑。这两套衣裳是内务府为中秋晚宴而准备的，顾凌难道不穿吗？
“没怎么！”顾凌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就是觉得这两件衣衫都不怎么适合明天的场合，先收起来吧，晚些我从柜子里重新挑选一件便是！”
“可是娘娘……”绿水张嘴说道：“这两件衣裳，是内务府特意为中秋晚宴而准备的，您若不穿，让内务府的人知道了，恐怕会对娘娘您不满！”
“朕看谁敢？”
绿水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赵彦则的声音。顾凌转头，便看赵彦则正大步朝着顾凌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张嘴说道：
“堂堂一国之后，想穿什么衣服，难道还需在意那些奴才满不满意吗？阿凌想穿就穿，不穿便收下去罢！”
“是！”
绿水见赵彦则脸色不是很好，连忙端起衣服退了下去。
那两件衣服，赵彦则也看到了。
那广袖流仙裙好看是好看，但他前几日刚刚在朝堂上说了今年的中秋晚宴会一切从简，假如这时候顾凌穿了那衣裳去，定会惹得一些大臣不满。
而另一件蓝色的，的确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不适合在那种场合穿。这两件衣裳，不论顾凌穿哪件，都会被人说不得体。
内务府偏偏只送来这两套差别巨大的衣裳，就是想要顾凌在其中二选一，然后引得更多的人对她不满。
很明显，是朝堂中有人和内务府的人勾结在了一起。这些人，也未免有些太过分。
“阿则……”顾凌走过去，站在赵彦则面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说道：“不过两件衣裳而已，你可千万别动怒。”
“这不仅仅是两件衣裳的问题！”
赵彦则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他一想到那些大臣与内务府的人勾结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就因为顾凌没有孩子，他们便忘了顾凌曾为这天下做的一切，处处给顾凌穿小鞋。今日他们敢送这样的两件衣裳来，他日就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我知道！”顾凌点了点头，说道：
“不就是那些人想借这两件衣服做文章嘛，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更何况，今年入夏以来，我不论做什么事，他们都能做文章，我也早就习惯了。”
顾凌说着，有些无奈的扬了扬嘴角。这古代最注重的就是孩子，所以也难怪那些大臣们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
“阿凌……”赵彦则见她这副样子，一脸心疼的捋了捋她的头发，说道：“朕终究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他曾对顾凌说过，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照顾她，将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今看来，他好像食言了。
就算他在朝堂上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那些大臣，但还是没有避免他们在暗处针对顾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好像不论他怎么做，顾凌都还是会被那些大臣针对。
“你说什么呢？”顾凌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当我在成为你的妻子的第一天，我便做好了会面对各种各样复杂事情的准备，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她不傻，知道一国之后不是那么好当的。当一个人的权力越大，盯着她的人也自然就越多。
任何一点不好，都会被那些有心之人无限放大，然后以此来做文章。
要说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事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不想让赵彦则自责。
他每日处理公务，操劳整个国家自己够累了，她不想让赵彦则再因为她的事而不开心，所以才装出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赵彦则闻言，将她拉进了怀里。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边温柔的说道：“等过了这几日，朕一定会给内务府的人一些颜色瞧瞧的，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顾凌将头靠在赵彦则怀里，也没再说些什么。其实，就算赵彦则不处罚内务府的那些人，她也打算等过了中秋便亲自动手的。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她是管不了，但区区一个内务府，她难道还治不了吗？她若是不发威，这些人还真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凌才推开了赵彦则，说道：“你饿不饿，我做了月饼在厨房里，要不要尝尝！”
“算了！”赵彦则摇了摇头，说道：“时候太晚了，不宜进食，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需早起呢。”
说着，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便将她横抱起来，朝着卧室走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