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胛骨碎裂的疼痛感似乎还存在远处，轻轻一碰都像是能够回忆起那种疼痛，然而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十分真实的梦。
赵彦琮蹙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肩膀，眼中有些茫然。
他刚刚似乎记得梦境中发生了什么，然而此刻却半点儿回忆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人说不要再随意去查别人的隐私。
别人的隐私……
哪个别人？
真是半点儿头绪也没有……
转眸看了看，外头天光破晓，已是不早，左右也没了睡意，便起身穿衣，到院子中练了会儿功夫，用过饭食后，穿上朝服便去上朝。
余皇后醒了之后，就把皇帝赶了回去上朝。
皇帝回来了，赵彦琮也轻松了一些，站在阶下听着便是，需要他说话的时候再行开口。
今日并没有什么大事，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随手就能解决掉，早早地就退了朝，只是奏折还是一大批一大批地往书房里搬。
不仅有京城内的奏折，还有各地呈上来的，堆成了个小山，看着就怵得慌。
帮着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挑拣出来后，赵彦琮便请安告退，前去未央宫。
未央宫内，两个小家伙早早地就醒了过来，洗漱穿扮好就趴在婴儿床边，好奇地逗弄刚刚睡醒的小婴儿。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过了几天，小公主褪去一身皱巴巴的皮肤，小脸蛋白嫩嫩的，眼睛又大又水灵，长长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朝你甜甜一笑的小时候，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似是盛满了蜜糖般甜。
兄弟两个对小婴儿脸颊上的酒窝好奇极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又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转头对余皇后道：“母后母后，妹妹脸上有窝窝，为什么我脸上没有？”
余皇后喝下滋补的汤药，擦了擦嘴巴，闻言笑道：“因为妹妹可爱啊。”
“可我也可爱啊。”赵彦则十分自恋地道，赵彦檀听了只翻白眼，认真道：“男孩子不可以说可爱的。“
赵彦则迷糊问道：“为什么？”
赵彦檀板着小脸：“可爱是讲女孩子的，男孩子应该是阳刚！威武！”
余皇后被逗地“噗嗤”一笑，心道这都是些什么词。
赵彦则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便点头道：“嗯嗯，那我就很阳刚威武！”
余皇后：“——嗤”
二人齐齐扭头看她，余皇后掩了掩唇角的笑意，摇摇头，示意他们继续。
赵彦琮进来后，便听见那两个小家伙在叽里咕噜什么，偶尔还有些“锻炼”“大哥”之类的词语蹦出。
这是在讲他吗？
再朝余皇后看去，更是怪了。
虽然优雅地捂着唇瓣，但谁都能看得出眼底的笑意。
脑子稍微一动，就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又在商量些什么令人捧腹大笑的事。
赵彦琮见没有人搭理自己，轻轻咳了几声，叽里咕噜讨论正热闹的两人一听，眼睛瞬间一亮，扭着头就往赵彦琮这边跑。
“大哥！”
二人异口同声地喊着，同时抱住他的两条大腿，赵彦则更是过分了，还想顺着赵彦琮的腿往上跑，差点儿拽的赵彦琮往前一倒。
赵彦琮连忙扶稳了赵彦则，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两张无辜的小脸蛋，有些无奈地道：“你们这样，让我可怎么走啊？”
“嘻嘻……”
余皇后笑了笑，道：“阿则阿檀，下来别扒着你们大哥。”
“哦。”
听话地从腿上下来，赵彦则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往赵彦琮身上看，似乎还没放弃把他当树爬的打算，看的赵彦琮忍不住挑眉。
“母后。”朝余皇后行礼问安后，便走到一旁的婴儿床，蹲身垂首细细地看，忍不住笑道：“阿曦似乎长大了一点儿，能认得人吗？”
余皇后：“这才多大，哪里就认得人了。”
这时候的小孩子看不清人，却能凭声音去辨别方位，赵彦琮一开口，赵曦便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挥舞着小胳膊“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瞧着精神气儿十足。
不一会儿，赵彦琮身边冒出了两个小小脑袋，其中一个扁着嘴不满地道：“妹妹都没有这么精神地看着我。”
“也没有朝我挥手。”另一个也有些失落地嘀咕着。
赵彦琮好笑摇头，按了按两个小脑袋，道：“你们一说话，妹妹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看去了，挨个儿挨个儿说。”
相互对视一眼，似乎觉得有理，便按照赵彦琮说的去做，嘿，果真有效！
只是赵曦“看”了几回之后便觉得有些困倦，张了张小嘴巴打了个哈欠，便合上眼睛睡觉去了，让两个小家伙有些失望地“啊”了一下。
“好了，妹妹要睡觉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妹妹睡觉了。”赵彦琮拍了拍两人的小肩膀，一手托着一个的扶了起来。
余皇后也让人把小公主抱回偏殿睡去。
“父皇命人给外祖他们去了信，想请几位长辈过来参观阿曦的满月礼。”赵彦琮坐在床边，道。
余皇后惊讶地道：“叫余家人过来参阿曦的满月礼？”
潜州离京城远得很，当年也就是赵彦琮这个嫡长子降生时，余家人来了人奉上贺礼，而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京城，全靠书信来往交流。
赵彦琮点头：“原本父皇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担心最后你会怪他将二老请来受颠簸，索性便早早地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而且至于为什么他代为转述，这其中的用意赵彦琮不想去想……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都已经习惯了啊……
余皇后听罢，果然又是高兴又是埋怨。
许久没见父母，能够一见以解相思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路途遥远，两位都是上了年纪的，担忧受不住路途辛苦，这又是埋怨了的。
“玢焉离这里甚远，又是入了冬，没多时便该下雪，路上更加不好走，来了不也错过，做什么要劳烦的。”余皇后眉心稍稍蹙起，有些不满地道。
赵彦琮脸上划过一抹尴尬，摸了摸鼻梁，道：“其实，早快两月的时候，父皇便命人去信了的。”
余皇后瞪大了眼睛：“什么？！”
“父皇想着您怀着妹妹不容易，身边也没有父母亲人，便想着将外祖他们接来，这样您也安心。父皇本是一片心意，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孩子居然会早产。
这下好了，等余家人一到，知晓了来龙去脉，对皇帝还会有什么好脸色看？
皇帝觉着自己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皇后也想到了这一茬，心中忽然开始有些期待家人地到来。
“母后母后，外祖要来啊？”听了一耳朵的赵彦则扒着床沿，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余皇后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嗯了一声：“是啊，你的外祖要来看你们，高不高兴？”
对于外祖并没有什么概念的赵彦则挠了挠脸颊，好奇地追问：“外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和余表哥长得像吗？”
赵彦檀也好奇地看向余皇后。
他自己也有外祖，只是母妃说赵彦则他们的外祖，依着规矩也是自己的外祖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两个外祖，但是也抵挡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
余皇后面色一动，眼神中陷入了回忆，带着怀念的神情道：“你们的外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他啊……”
……
“哇哦——”
听完之后，两个小家伙齐齐感叹了一声，仰慕地惊叹：“外祖这么厉害的吗？”
余皇后骄傲自豪地点头：“当然。”
“所以，”赵彦琮悠悠插了句：”你们现在该念书了，不能让外祖发现你们认得字还没有一张纸那么多吧？”
俩人小脸齐齐一垮，拖长声调哀求道：“大哥——”
不用说完也知道他们想要哀嚎些什么，赵彦琮挨个儿给了一个小小的脑瓜嘣，“不行。”
俩人扁着嘴，委屈巴巴：“好吧。”
余皇后见状，摇头好笑地对赵彦琮道：“你呀，真成了他们俩的小夫子。”
赵彦则咯咯一笑，拍手道：“小夫子小夫子，大哥变成了个小夫子。”
赵彦檀也在一旁起哄。
赵彦琮佯怒地瞪了他俩一眼，没有什么实际效果自己反而也被逗乐，拍了拍他俩的后背，道：“别在这儿打扰母后休息，出去自己玩吧。”
于是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欢快地跑了出去。
余皇后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片刻后收回了视线，道：“听说当夜，阿钺闯宫了？”
赵彦琮顿默，而后道：“有人给他传信，让他误以为李婕妤对您动了手脚，情急之下便闯了宫，还好在半道上被我遇到，险些酿下大错。”
余皇后微微蹙眉：“传信？什么传信会让他如此误会？”
赵彦琮笑了笑，安慰道：“有个人冒充东宫里的人，还拿了一块伪造的令牌，黑灯瞎火的，本来就看不清，阿钺又听闻您早产加上李婕妤的事情，一时心急就更加顾不上其他。”
余皇后勾了勾唇角，神色淡淡：“是么？那他倒是有心了。”
赵彦琮：“……母后，您这是……”
他隐约觉得，余皇后似乎是对赵彦钺……
“没什么。对了，你说是假造你的令牌？太子令轻易不示人，是怎么假造得出你的令牌？”余皇后坐直了身子，神态严肃，盯着赵彦琮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赵彦琮心中一紧，面上不显露半分来，笑道：“母后，我哪有什么瞒着你？太子令虽然从不轻易示人，但是想要知道却也是不难，伪造个七八分相似的，再诈上一诈，唬人并不难。”
接着话题一转，道：“算算日子，外祖他们便该来了，余家在京城的宅院孩儿已经命人前去收拾，人一来便可直接住进去，母后不必操心烦忧。”
余皇后张嘴欲说些什么，赵彦琮也及时打断道：“母后，太医说过您需要好生休息，外祖他们来了若是见母后您这般憔悴，该心疼了。”
余皇后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不想让多年未见的父母一瞧见她便担忧，想了想，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道：“阿琮现在也学会要挟母后了？”
“不是要挟，是心疼母后。”赵彦琮仔仔细细的给余皇后掖好被子，双眸中满是孺慕之情，“母后，只有您安然无恙，我们兄妹三人才好安心。”
皇宫中多的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的事情，若他们不是中宫所出，若他们的母亲不是被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人，那他们的下场就和几年前的赵彦钺一样，任人欺凌，不得重视。
余皇后靠着床头，眼神落在赵彦琮的身上，恍惚间发现那个还需要自己扶着、抱着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再过个一两年，便可以娶妻生子，成为个有担当的人了。
“母后知道了，只要你们兄妹三个好好的，母后就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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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未央宫的时候，赵彦琮顺道把两个小家伙也一起带了出去，让人去将两位小殿下的行李拿去顾府，自己则带着人径直去了顾府。
一连几天不见，余泽轩一见到赵彦琮，眼睛都亮了三分，还没上前就被个小豆丁扑到。
“哎呦阿则，你是不是又胖了？都快把我撞到了。”余泽轩稳了稳身子，拉开小胖墩，上下打量了一番，捏着赵彦则的小脸蛋道：“嗯嗯，不错不错，长了不少肉嘛，瞧这小下巴，一层叠着一层。”
赵彦则不满的挣开了他的手，气呼呼地双手叉腰道：“余表哥坏坏！老实拧我的脸。”
余泽轩挑了挑眉，道：“没办法，谁要阿则这么可爱呢？”
赵彦则：“不要说我可爱，要说阳刚威武！”
余泽轩：“……什么？”
那厢，赵彦琮同顾老先生几人见过礼后，关心问道：“先生近日身子可还好？入冬天凉，先生还要多加保暖注意。”
顾老先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乐呵呵笑道：“多谢殿下挂心，老朽一切安好。”
赵彦琮：“如此甚好。不知阿轩如何，还望先生详细告知。”
余泽轩眼皮一跳：“表哥可以考校我功课，届时不就知道了？”
赵彦琮没有理会他，微笑的看着顾老先生，后者道：“余小公子聪颖，遇事举一反三，灵活多变。”
赵彦琮笑了笑，道：“多谢先生告知。”
顾老先生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告辞回房休息，留下几人站着。
柳赟看了眼，道：“外头冷着，站这儿吹风是想受寒吗？进屋去吧。”
屋子里点了火盆，一进去恍若到了春天一般，整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殿下突然来访，应当不只是为了考校余泽轩的功课吧？”柳赟略有深意地道。
赵彦琮抬手招来赵彦则俩人，道：“的确还有旁的要事，这段时日，会比较忙碌事多，无暇顾及他俩，便想着送到这里来跟着认认字。不需出口成章，只要别在外祖跟前露怯就好。”
余泽轩耳朵动了一动，“外祖？祖父？什么意思？”
赵彦琮道：“先前父皇派人去将外祖几位长辈请来参加阿曦的满月宴，算算时日，差不离就这半个月内的事情了。”
余泽轩瞪大了眼睛，险些跳了起来，“什么？！祖父他们要来？！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有人跟我说一声？！”
赵彦琮道：“许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吧。”
余泽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柳赟撑着下巴啧了一声，道：“看样子只有‘惊’，没有‘喜’。”
余泽轩冲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别捣乱。”
“那，我爹娘呢？他们可是要一起来？”
说实话，出了一开始有些吃惊之外，现在倒是有些期盼着见到家里人，毕竟那么久都没有见面了，心中肯定是十分想念的。
赵彦琮想了想，道：“应当没有，好像表姐也跟着一起来了。”
余泽轩惊了：“阿姐？阿姐也来了？”
赵彦则抬着小脑袋一晃：“大哥，什么表姐？”
“是你余家表姐。”赵彦琮低声道。
一听余语凝要来，余泽轩整个人都有些激动紧张，看的柳赟是一阵唏嘘，伸着胳膊捣了捣苍忧的腰，道：“我猜，在这位余大小姐到来之前，余泽轩肯定没有什么心思放在功课上。”
苍忧看了眼兀自琢磨该给余语凝准备什么东西的余泽轩，略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余家表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赵彦则挠了挠耳朵，并没有从记忆中扒拉出来半个相关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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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行车马悠悠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行驶而去，快中午的时候在官道一旁的一片平坦地上听了下来。
其中一辆最为宽敞的马车上，一位豆蔻女子被搀扶着走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空，明媚的阳光在姣好的面容上铺上了一层柔光，接着，她朝马车上浅笑道：“祖父祖母，下来走走吧，外头阳光正好。”
说着，上前伸手，将里头的人搀扶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