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见时的印象完全不同，苏蛮很是活泼俏皮。
李芒重新打量她，越发觉得看不透。不过他忍住没问，每个人都有秘密，更何况萍水相逢，还是少打探为好。刚才之所以出手，他的想法很简单，杀不杀都会暴露，既然如此那就杀吧。
“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两不相欠，就此别过吧。”李芒边说边不紧不慢地处理尸体。
“你叫什么名字？”苏蛮蹲在旁边，双手托腮盯着他，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分别。
李芒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回答：“我叫李芒，李阿法的李，光芒的芒。”
苏蛮忍不住噗哧一笑：“看不出来你还蛮风趣的，李阿法可是传说中的半神哦，你很崇拜他么？”
李芒想了一下，摇头：“只是敬佩他在魔法上的成就，尤其是创造出了灵意流派，但谈不上崇拜。”
苏蛮微咦一声，笑道：“你对魔法了解不少嘛——不过，你这个年龄还没觉醒魔法之心，恐怕希望不大呢。”
“不是希望不大，”李芒苦笑，“而是根本没有希望，我的魔法之心有先天残缺，永远无法激活。”
“抱歉，我不知道这样。”苏蛮露出歉意，表情也郑重起来。
“没关系，人生总会有各种不如意。”李芒坦然地笑笑，“就好像我又黑又胖，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说的时候表情平静淡定，没有一点怨天尤人的意味。
苏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李芒用黑袍将法师的尸体裹成了一只球，拎在手上，朝苏蛮耸了耸肩算是招呼，然后下楼。这座圣塔的规格要低得多，和南屏城的圣塔没法比，显得有些粗制滥造。
除了黑袍法师，塔里还有三个人，两个执事，一个更夫。两个执事在呼呼大睡。更夫躺在藤椅上，手里抓着铜梆铜锤。李芒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出圣塔。
对于这些普通人，李芒下不去手。
苏蛮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上空旷清寂的街道，李芒一手拎着百十多斤的尸体，步履轻快平稳，一点都不吃力。清幽的月辉在两人身前投下长长的影子，随着脚步往前移动，两道身影时近时疏，似乎在无声交流着生命的谶语。
此刻，李芒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和苏蛮之间，将来会发生一些很重要的事。
“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即将走到城门的时候，苏蛮问。
“问什么？”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之后两人继续沉默，直到走出城门一角半掩着的边门。李芒将黑袍法师的尸体轻轻推进护城河，他绑的很紧，压出胸肺里的气，尸体像石头一样沉下去。
李芒在天风学院中看的书非常杂，囊括方方面面，基本上不管遇到什么事，他脑中都会冒出至少两三套对策，他会慎重选择，也会加上自己的想法。
除了传送让他狼狈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李芒还没有惊慌失措过。
“再会！”
“再会！”
两人出了护城河桥便分道扬镳，头也不回地没入夜幕深处。苏蛮去了哪里李芒不知道，他的方向则很明确，绕道向南，他决定还是回天风学院一趟。
趁着月黑风高，李芒绕过土槿城转道向南，一路全速急行。
一连数日，除了必要的休息，李芒一直在赶路。不知是圣廷的追兵判断错了方向，还是压根没有追捕，李芒时常注意身后，却没有发现追兵的影子。
距离百里峡谷还有百十余里时，李芒看到前方一列车队，竟然是冈茨他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相遇全不费功夫。李芒谨慎地观察了一会，确定队伍中没有异常。
“冈茨大哥！等等我！”李芒大笑着追上去。
冈茨年长他不少，平时对他也蛮照顾，叫一声大哥不委屈。冈茨听到他的喊声，驻足回望，认出他后也是开心异常，立刻解开一匹马返身迎过去。
“你没事就好，这些日子担心死我了！”冈茨跳下马，一把搂住李芒的肩膀。
“我又黑又胖，老天看不上，哈哈！”李芒自嘲地大笑。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冈茨有些语无伦次。
苛四也跑了过来。当晚正是李芒给他递了眼色，然后苛四第一时间劝冈茨他们离城，这才逃过一劫。不然等到封了城门，恐怕这会还呆在南屏城内接受盘查呢。
“不错！”李芒夸了苛四一句。
“先生但有吩咐，小的万死不辞。”苛四倒是会来事儿。
李芒的回归，让原本沉闷压抑的镖队一下子活过来。奈顿兴奋地叽叽喳喳，貌似要把这些日子憋在肚里的话倾泻一空。就连拉车的马儿都还认识李芒，个个朝他打响鼻。
百里峡谷。
和来的时候一样，路上又只有这一支镖队。不过因为空车，加上李芒回来了，冈茨他们丝毫不担心，依然有说有笑。李芒脸上也带着笑意，但心情已经完全平静。
“有马贼探子，大家还是做点准备吧。”李芒忽而眯起眼睛，在他的视线中有道灰影一闪而逝。那是在前方的山头草丛中，马贼探子居高临下，很容易发现他们，怕是回去报信了。
“大家注意点，都打起精神。”冈茨例行吼了一句，在他看来李芒是在提醒大家，别被马贼杀个措手不及。
李芒示意停车，吩咐他们往镖车上装石头，没作解释，展开身法攀上附近的山头。他的迅速极快，黑胖的身体灵活有如岩猿，转瞬间便没入树丛中消失不见。
别人可能没完全领会李芒的意图，但苛四不一样，李芒的一个眼神他都能读懂，对冈茨道：“先生让大家装石头，是为了压车，让马贼们误以为有货。”
冈茨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动作也麻利了不少。
李芒追上那座山头，再次看到马贼探子，身影在树丛中闪现，速度也是极快。能被选中做探子的，脚力都不会差。李芒看他的去向似乎和贵加的老巢是一路，不由得心念一动。
如果真是贵加，得好好谋划，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李芒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回到镖队这边，李芒开始重新布置。他和冈茨换上赴蝴蝶夫人晚宴的盛装，扮成有钱东家。苛四坐上冈茨的位置扮护卫队长。奈顿他们都扒了镖师服，换上便装扮护卫。
之前因为没有押镖，所以镖旗没竖。李芒从山头上看过，以他的目力只能看个大概，比如多少辆车，多少人，大致衣饰。五官之类就有些勉强了，最多分出男女。
身为命师，李芒不信那个马贼探子的目力比他还好。
那人顶多发现来了一个车队，没待看清就急匆匆去报信。这符合马贼的特性，他们不需要掌握准确的情报，不用管是谁，只要确定有肥羊可宰就够了。
重新布置完之后，李芒又换上便衣，再次当起探子。他的逍遥步最近大有长进，也只有他最适合干探子的活。他攀上山头，朝马贼探子消失的方向追踪下去。
镖车完成伪装后，缓缓进入百里峡谷。冈茨像个土财主，惬意地躺在掀去车篷的马车上，跷着二郎腿。苛四腰佩长柄朴刀，不时警惕地四下逡巡，看起来尽心尽职。奈顿和镖师们尽着本份，护卫和护镖本也没多大区别。
总之，这支镖队摇身变成了私人车队，本质上依然是只肥羊。
山头上。
有马蹄声远远传来，李芒眯眼一看，只见尘土飞扬，从山坳间冲出十数骑。清一色的西宛云驹，通体漆黑的轻便软甲，蒙面头盔只露出两只眼睛，正是贵加麾下马贼的标配。
他们速度极快，如同一团乌云朝这边滚滚而来，煞气冲天。
马贼队伍的最后方是一辆马车，由一身青袍的贵加亲自御车。用脚后跟也能猜到，能让这个大名鼎鼎的马贼亲自伺候的，肯定是他的搭档白袍法师。
按照圣廷的规定，法袍的颜色有严格规定，不许混穿。白色魔法袍只有大魔法师才有资格穿，往下依次是普通魔法师着灰袍，中级魔法师着黑袍，高级魔法师穿红袍。
李芒舔了舔嘴唇，贵加的搭档肯定不是大魔法师，否则上次经过这里时他们必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别说白袍大魔法师了，就算来个红袍魔法师，李芒也只能绕道走。
“真够能装的，应该只是中级魔法师的水准吧。”李芒微微一笑。
看着马贼的队伍越来越近，一股战意在李芒胸中生起，自从融合命火成功后，他还没有真正酣畅淋漓地战斗过，眼下这些马贼正是不错的练手对象。
但是上次有蝴蝶夫人的老女仆出手，这次只有李芒自己，而冈茨他们只能勉强抵挡那些马贼。李芒要以对二，同时对付贵加和他身边的白袍法师，难度很大。
还好有命戒！
李芒的手指轻轻抚上命戒，里面装满他沿途捡的石块，就等贵加他们进入射程。
下方是一段近乎一线天的峡道，仅够一人一骑穿行，从峡道里的路痕状况看，马贼经常由此经过。所以李芒决定在这里蹲守，他的判断很准确，贵加的队伍正朝这个方向高速推进。
但是在峡道口，马贼们忽地戛然停下。贵加驾着马车上前，仰脸朝上面看了一眼，他很谨慎。车厢封得严严实实，终究是不是白袍法师在里面也不清楚。
李芒将自己藏得很好，贵加的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看到他。
很快，有魔力朝车厢汇聚，可以确定里面是魔法师，并且在施展某种魔法技能。以李芒对魔法的理解，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应该是风刃类的范围攻击。
攻击目标毫无疑问是山头，也是李芒所在的位置。
贵加他们不进峡道，李芒就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时贵加的魔法师就体现出他的价值，可以当清道夫，清理山头可能的埋伏。车厢上的魔力越发浓郁，转眼之间便形成一道魔云。
四周的气氛变得压抑，李芒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