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卢看到赵伯鱼双手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香烛、供果、金银串锭。杏儿的鬼魂见他朝井台走来,慌张地翻身投入井中。当然,赵伯鱼看不到这一幕,他只是将托盘放到井台边,小心翼翼地点燃香烛、串锭后,呆呆立在一旁。
“咳,咳!”不远处传来两声沉重的咳嗽声。李卢循声望去,正是孙家大少爷孙志远。他穿着一领白色的长衫,在夜色中格外扎眼。
“你来了。”赵伯鱼的话很冷,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今天是她的忌日。”孙志远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
“孙家欠她的太多了。”赵伯鱼的话依旧没有意思温度。
“是我的错1我对不起他!该死的是我!”孙志远突然哭嚎着跪到地上,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咳咳!”孙志远伏在地上,拼命地咳嗽着。
“呵,是谁的错还有用么?逝去的不能回头了。”赵伯鱼闭着眼,长吸一口气,接着说,“她是无辜的。”说完,转身离去了。
孙志远久久伏在地上,没有动静。不过,李卢可以听到他在轻轻哭泣。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井台,说:“或许我不该丢下你。我早就该来陪你了!”说着,他缓缓向井台走去。
“他不会是要投井吧?”李卢来不及犹豫,跑过去一抓孙志远的肩头说:“孙大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孙志远被突然出现的李卢吓了一跳,瞥了他一眼,顾自默默地走开了。
“孙大少爷,你不要紧吧?”李卢望着孙志远的背影,还有些不放心。可他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远去了李卢看了一眼井台,杏儿的鬼魂已经寻不见了。凄冷的夜风吹着串锭的灰烬在空中飘舞,仿若一只只飞蛾……
“相公……”
“睡吧。孙家的事要想弄明白,或许还要费些周折。”李卢拍拍张岚烟的背……
“道长,你确定井里有鬼?”“千真万确!”
李卢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起床开门来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道向井台走去。而老道正在和孙志清讲着话。
“二少爷,我从小出家,精通茅山之术,生就一双慧眼,这井里有缕缕阴气上扬,井中非是妖,就是有鬼!”孙志清见老道态度坚定,也不敢有所非议,毕竟三年前,杏儿确实横死井中。
“徒儿,取纸伞来。”老道吩咐一声,便有一个小道童递过一把黑纸伞。老道从左手腕上解下一只用红绳拴着的铃铛,系在黑纸伞的伞骨上。
“你们干什么?”孙志远被一个丫鬟搀着,向众人走来。
孙志清忙迎上去说:“哥,道长说井里有鬼。”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不在前堂念经,跑来捉妖?胡闹!都散了。”孙志远瞪着老道,愤怒地骂着。
“可是,哥……”孙志清怯怯地看着他。
“还不快去守灵!”孙志远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了。
孙志清也不好再说什么。“长兄为父”,孙举一死,家里就由孙志远做主了。大伙也都识趣地散走了。老道只好带着徒弟,灰溜溜地回前堂念经。
李卢看着众人都走后,干笑着:“想不到那老道还有些能耐,竟识得井中有鬼。”
“李贤弟,我大哥醒了。”唐韬满脸带笑地跨进房门。“哦,太好了。瞅瞅去。”李卢也高兴不已,攘着唐韬往他们住的厢房赶。
倪彪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李卢不好过多打扰,闲叙了几句,便让他好好养病,告辞了。唐韬将李卢送到门外后问:“李贤弟,孙家的事有进展了吗?”李卢无奈地摇摇头。唐韬觉得孙家的这趟水不仅浑,而且还深得很。李卢也极赞成。
突然,李卢想起赵伯鱼的种种古怪行径来,便问唐韬:“三哥可曾了解赵伯鱼?”
“药老儿赵伯鱼?他是孙举的师弟,医术不在孙举之下。据说,当年有一位番僧,被人砍了二十余刀,加上身重剧毒,抬到孙家时已奄奄一息。恰巧那日孙举外出,赵伯鱼便出手相救。三日三夜后,番僧竟被救还。从此,赵伯鱼的名头也在江湖上传响了。”唐韬滔滔不绝地说着。
李卢听完,问:“那……赵伯鱼和孙家可有恩怨?”
唐韬断言说:“没有。赵伯鱼和孙举情同手足,而且他向来清高脱俗,从不与孙举争名夺利,一直甘居孙府,不可能和孙家结怨。”
“或许是我多疑了吧。”李卢下意识地摸摸额头,便和唐韬告别了。
一日无事,直到戌时,李卢坐在窗口等女鬼杏儿的再次出现。
“师父,我怕,这儿怪阴森的……”“慌什么,我们是道士,降妖伏魔乃是吾等本分。”“那我们为什么不是白天来?”“今日白天的耻辱还不够啊?我非得把这鬼抓住,才可雪耻!”李卢看到日里的两个一老一少道士朝井台走去。
来到井边,老道把黑纸伞撑开,伞骨上依旧拴着铃铛。“师父,我们还是回去吧……”小道童紧紧贴着老道的后背,东张西望,战战兢兢地说。
老道呵斥:“真是丢尽我门中的颜面。一个道士怕什么邪祟!”小道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哆哆嗦嗦地挨着他师父。老道左手擎着伞,遮住井口,右手摸出一张黄符,抖燃,丢入井中。
黄符落水后竟未熄灭,还依旧放出淡淡红光。接着,老道戟指画符,口中通诚,喝声“疾”。黄符登时一闪,熄灭了。又闻得铃铛“玲玲”作响。他忙将伞儿一收。李卢看得分明,杏儿的魂魄已被收入伞中。
老道握着黑伞,笑着说:“好个孽障,栽在老夫手里算是你的晦气。”
李卢有心搭救杏儿,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冲老道打去。
“啊哟。”老道的手背划开一道血口子,惊叫一声。同时,黑伞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小道童见了,吓得拔腿就跑,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无用之徒。”老道骂了两句,四下一看,不见有人,以为是妖精暗算,忍着疼痛,摸出一张黄符。他把黄符往空中一抛,喝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李卢见老道的道法极为肤浅,只在暗中用手捏指诀,一指黄符,默念一句;“万法归一,破!”黄符就落在了地上。
老道顷刻傻了眼,见法术被破,虽气得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捂着伤口,骂骂咧咧地逃走了。
李卢望着老道远去的背影,叨叨着:“是非皆因多开口,烦恼只为强出头。她不害你,你又何必伤她。”说着,李卢拾起黑伞撑开,解下铃铛塞入袖中。
三中一片蓝光落到地上,杏儿跪谢李卢的搭救之恩。
李卢将杏儿扶起后,问她因何横死井中。
杏儿沉思一阵后说;“三年前,我和孙大少爷互萌爱意,可老爷从中阻挠。后来,我掂量自己的身份怎能配得上少爷。为了让少爷死心,我只得投井明志……”
李卢见杏儿虽说得合情合理,却目光闪烁,恐其言不实,但也不好过多追究,只是点点头。
杏儿又哀求道:“先生发发慈悲,能否设法让我见我爹爹赵伯鱼一面。”
李卢听此言,心中大惊:赵伯鱼竟是杏儿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