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只相信你们一方面的话,我会好好地去查一查这件事——至于世民去洛阳——暂时还是先停一停吧,我们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来人,传旨世民:‘朕本允诺封汝洛阳以东,立为秦王,世袭罔替。朕虽是天子,一言九鼎,但实在不忍骨肉分离,故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下人听取旨意后立刻赶去秦王府。李渊则望向了窗外洁白丰盈的月亮,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先相信你们,但如果世民不是你们说得那样——你们应该知道结果是什么!”
李渊隐藏起了自己的愤怒,但双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火焰,依旧让两名皇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有任何的错误或者遗漏,儿臣愿意以死谢罪!”
李元吉咬紧了牙关,向父亲再一次三跪九叩之后,与自己的大哥一起站了起来。
“儿臣也同样相信儿臣的看法不会有错,如果有任何的遗漏,或者这一切本来就是错的,儿臣也愿意让出东宫太子的位置,让德才兼备的世民去当!”
李建成自知已经退无可退,只有孤注一掷,才有可能让面前的天子相信自己。
“好!那我就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对的,如果是,那么我就好好地奖励你们,如果不是——那你们今天说的话,就是你们未来的结局!”
李渊看着下人们慌慌张张地整理着散落一地的书页,李建成与李元吉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深处窥见了一丝慌张。
“儿臣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父皇英明神武,肯定能够查明真相!如果这件事不是我们说的那样,我和元吉不会食言!”
李建成踌躇了一会儿后向面前的李渊鞠了一躬,天子却不耐地捏了捏鼻梁,身边的宦官总管会意后走到了两名皇子面前。
“太子殿下,齐王殿下,陛下有些乏了,既然要说的事情都已经说了,那么就请回宫休息吧,天色也不晚了,如果不小心伤了身子,那奴才可就该死了。”
宦官总管谄媚地鞠了一躬,李建成与李元吉点了点头,在前者的引领下离开了寝宫。
李渊长抒了一口气,在下人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看着所有的蜡烛被一个个吹灭。
深夜忽然笼罩了整座寝殿,李渊凝视着面前仿若无穷无尽的黑暗,眼神逐渐变得难以捉摸,似乎在与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对话,又仿佛一头翱翔于天空的老鹰,无声地窥探着自己的猎物。
......
“有些事情朕不得不去查一查,毕竟这事关朕的三个儿子,一旦朕驾鹤西去,我这三个儿子因为这个龙位自相残杀的话,那后人会这么看朕这个当父亲的?”
李渊环顾面前的满朝文武,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对待自己,不敢有任何失礼。
“陛下,秦王殿下近年来一直战无不胜,在百姓心里很有威望,倘若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说的属实,到了那个时候,可能真的会——”
吏部尚书首先站了出来,向李渊三跪九叩。天子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朕也是这个意思,朕的三个儿子各有千秋,你们可以说他们很好,但也可以说他们各有各的缺点,之前也都犯过错误,但朕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们。但这一次是影响到社稷的问题,我希望你们能够慎重对待。
这件事我不会有任何的恻隐之心,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有,如果有,那对这个国家,对朕的江山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李渊环顾四周,每一位大臣都沉默地低着头,各有各的心思,海啸来前的海面总是十分安静。
“陛下,这件事事关社稷,所以我们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去查,我想应该由至少三路人马分别去查,这样能够得到比较公正的结论。”
户部尚书忽然走了出来,向李渊鞠了一躬,天子伸出了手,让他走得更近一些。
“你说的没有错,这件事的的确确需要好好地查一查,我知道你们有的人喜欢建成,有的人喜欢世民,以至于有人说你们结党营私,朕很好奇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天子的目光扫视一切,所有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太子一党与秦王一党水火不容,各自交缠,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李渊依旧还是天子,一句话便足以定生死。
“但朕不管你们是建成的人,还是世民的人,但现在朕依旧是天子,是坐在这龙椅上的人。如果你们觉得朕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赶紧辞官回乡吧!”
在宝玉般洁白无瑕,根根伫立的石柱之中,李渊近乎绝情的声音令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原本暖意融融的早上,大臣们却如若沉入冰窖般对面前的男人敬若神明。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六部各派一只人马过去进行查验,每一对人马都是平级的,队伍与队伍之间不允许有任何的交流,在把最后的结论交给朕之前,没有人有资格干涉这件事。
至于你们到底认定谁是最后的皇帝,朕不会管,因为无论怎么样,朕在一天,你们就不可能做到你们想做的事情!明白了吗?明白了,就散了吧,朕乏了。”
李渊挥了挥手,面前的大臣们如一阵烟般慌忙地离开了。原本便落针可闻的宫殿变得冷冷清清,李渊看着面前的一切,一股寂寞感涌上心头。
“别人都说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朕原本还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这个时候朕忽然明白了。算了,由着他们去吧,反正朕依旧还是天子,他们冒不出什么浪花来!”
李渊无力地摇了摇头,搀着宦官总管的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宫殿,也一步一步地走入了黑暗。
.......
“六部这一次都派出了人马,看来陛下这一次是认真了,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才可以。无忌,你感觉我们应该怎么做?”
当早朝的结果被送入西宫后,房玄龄紧急召集所有身边人讨论解决之策。
长孙无忌坐在中间,听完结果之后默然不语,仿佛有人在一瞬间夺走了他的声音。
“有些事情,我们反而不应该插手,如果要插手,也必须要找一个绝对关键的人才可以。这件事如果我们找了六部,反而会给太子他们落下口实。”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身边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现在的局势对世民很不利,如果我们任由事情这么下去,我怕我们之后会越来越被动,那么依赖,我们苦心经营那么多年的计划,就这么没了!”
房玄龄想象着最坏的情况,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长孙无忌继续沉默着,凝视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一道光忽然闪过了双眸。
“有一个人兴许能够解决这件事,这个人不属于六部,也不和李建成李元吉有什么关系,而且陛下还能够听得进去他的话。”
长孙无忌的话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原本降至冰点的气氛忽然回暖,房玄龄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容,从内心涌出的渴望令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那个人是谁?”
房玄龄看着忽然轻松下来的长孙无忌,后者闭上了双眼,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陈叔达!”
.......
“现在父皇已经开始怀疑李世民了,我也已经打通了六部中的大部分人,这一次就算再怎么不顺利也够李世民喝一壶的,当然,如果能够杀了他,那就更好了!”
李元吉确定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之后,紧紧地关上寝室的门,身后的李建成拿着白玉酒杯,看着装在其中的清酒,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阵涟漪。
“这件事才刚刚开始,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件事能不能像我们想得那样顺利。但无论如何,世民这一次肯定是要吃亏了,他肯定没想到我们能这么狠!”
李建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眉头因为不知源头的恶心而皱起,李元吉笑着坐了下来,为哥哥倒上了一杯酒。
“大哥,我们应该狠心一点了——世民这个人有很多很多的拥簇,如果我们这一次没有办法铲除掉他,我们之后肯定会很被动的。”
李元吉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李建成凝视着面前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的弟弟,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你想要——杀了世民?你觉得这可能吗?我不是没有试过,但我差一点就挽回不了。你觉得你这么做,就肯定能够成功吗?”
李建成摇了摇头,但李元吉却不以为意,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而后倾倒在地。
“有些事情得试了才能知道,但大哥你说得对——杀了世民的确有点不现实,但至少能够让父皇不再相信他,我会用尽所有手段去逼世民,让他想要杀了我们。”
李元吉扬起了一抹笑容,李建成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尊自己无法理解的雕像。
“你觉得世民可能那么做吗?他的脾气我们不是不知道,否则我上一次那么做,他肯定已经报复回来了。”
李建成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但李元吉的笑容并没有褪去,为自己续上了一杯清酒后,他选择了一饮而尽。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