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想,我这又是到了哪里?
冥间,是个无声的世界。或者,自己就如一个失聪已久的聋子。
此刻,阿九感觉自己像疾风中的云,在冥间幽幽飘荡。又像只悠悠漂泊的小舟,永远没有港湾可停靠。
走啊走,几乎从北路走到了南路,又从东路走到了西路的尽头。四下环顾,忽然感觉这下奇怪了。这不正是刚来冥间的那条古香古色的街市吗?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腕表,2月25日0:01。看看路牌显示公里,累积计算不下千里。千里江陵一日还啊!我的天,自己都成千里舟了!哦,不对,我是千里马了!哦,也不对,我成了千里脚,武侠小说里也没看到这样厉害的轻功呢!阿九靠在一处古城墙一样的栏杆感叹道,一边踢了踢脚蹄子。忽然领悟原来轻功,还并不是武侠作家的空穴来风。
阿九在黛色的星空下,一直走,一直走,却没有找到当掉玉佩的大光明眼镜店。这个古城有多大?到底是不是初到的那个冥界?然后她摇了摇头。冥界太诡秘了,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层次一片混沌。人,又如何会搞得清楚?
走啊走,她发现身影渐渐稀疏,而阴风更加凛冽,长长的秀发轻盈地舞蹈。她倚在一棵古松下,想想应该往回走走,这儿太阴森了。
忽然她觉得身体一震。
地震吗?
冥间也有地震吗?
就在一瞬间,脚底踩空,阿九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掉入一个黑洞,风中伴随着细微的尘土颗粒。完了,阿九大声地叫嚷着,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阿九我就这样入土为安了吗?
洞伸手不见五指的纯黑,不再有星星的点缀,阿九的腿像是灌满铅铁一样的沉重,拖着身子迅速地坠落,她感觉自己心脏已经跳到了嗓门口,差一点就会从嘴里吐了出来。她捂着双手想抓住洞壁,却没有触及到任何东西。
阿九绝望地哭了起来。
她想这就是无底洞了,一定住满了妖怪,下去就会变成老鼠精的美餐,自己可没有唐僧的福气,有那么个神通广大的徒弟总在危难大显身手。她想,奶奶,我是救不了您了,爸爸妈妈,我是再也见不到您了,都不要太难过啊。
阿九眯着眼睛不让灰尘落入眼里,看看夜光的腕表上隐约显示:2月18日03:20。天啊,下坠了这么久,那是多深的洞啊。她扔掉手中的纸袋,干脆蹲下来抱着膝盖翻了个筋斗,一下却重重地摔在地面上。阿九疼得站立不起来,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到不到任何东西。
她摸索着,触到的只是自己扔掉的纸袋,对,这就是个洞底。老鼠精马上就会窜出来,想象着自己美好的身体立刻就会被妖精们啃噬得只剩一堆白骨,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却迟迟不见妖精循声过来。阿九索性爬了起来,摸索着往前走。走啊走,空荡荡的黑洞仿佛没有边际。全身轻飘飘的感觉,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冥冥无物,冥冥渺渺,莫过于如此,这样的空洞让阿九更是恐惧。她害怕着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哪里是洞?这是一个什么空间?这样幽深阴森。她脚底感觉到了有些阻力,吃了一惊,缓缓蹲下去摸了摸,原来是水。她抬起脚,惊讶之余试了试‘凌波微步’,却无法掠过水面,而是越淌越深。她试探着捧着水闻了闻,没有一点异味,水却不凉,温温暖暖的。她渴了,却担心水里是否被妖精下了毒。阿九心一横,将纸袋扔在岸上,脱掉鞋子,头枕着一块石头,泡在水中,任凭流动的清水洗涤着全身的疲倦。水是柔软的温床,她渐渐放松了紧张的神经,任温水在身上温情地抚摸流淌。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她被水流里的一件异物给绊醒来,阿九着实吓了一大跳,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在自家浴缸里。那是一件什么东西,缠住了阿九的水中荡漾的臂弯。阿九费力地解开,摸索着是感觉是一件裙子。妖精的裙子!一定是妖精的裙子。她甩掉裙子,身体哆嗦起来。
渐渐,阿九有些点点视觉。
水面又有什么漂流了过来。阿九猫着身子藏在水中。一阵淡淡的玫瑰香味弥漫在润泽的空气里,阿九伸手抓住浮在水面的东西那一刻,就意识到那是一朵鲜艳的玫瑰。她依然犹豫着,不会是迷幻香吧?想着就吓得松开了手,随花朵漂远。但是越来越多的玫瑰浮在水面,轻轻缓缓地碰触着阿九的露出水面的肌肤。
阿九将细眼瞪得溜圆,却依然看不清任何东西。玫瑰花似乎越来越多,阿九使劲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还真不是做梦。她想,传说的鹊桥是飞动的乌鸦为情人搭成的,这流淌的玫瑰,莫非也是?阿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有些开窍,联想到漂过的裙子玫瑰,料定这就是冥间情人约会的场所。
鬼也幽会玩浪漫呢。
阿九衔住一朵玫瑰,双臂交叉抱着自己。这里究竟有多少情侣鬼,是一双还是无数双?合法还是非法?是一夜情还是数夜情?想着这些,阿九脸忽然发烫了,自己还是一个纯纯洁洁的女孩子,想这么龌龊的玩意儿。
阿九想着,水里要是游过来风流鬼怎么办,想着想着,赶紧摸上了岸,摸到纸袋子,换上那条有点象衬衣的松松垮垮的白色裙子,一边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她一边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寂寞而无奈。她发誓,这是自己一生中最煎熬的时刻,哪怕此刻来一只猫一只狗,她都会抱着它当成最好的朋友。
然而,自己就如一只找不到家的蚂蚁,依然在黑茫茫里奔走。在这片巨大的黑雾里,自己渺小得还不如一只蚂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