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宇不知从哪儿弄了纸和笔,一夜之间,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包括施茵茵谋害阿九奶奶,以及在人间为贪官洗黑钱的事实写了篇封揭发信。虽然甚感罄竹难书,但他毕竟感觉轻松了一点儿,很多事情还是要公堂揭露才妥。但转眼一想,自己又如何能见到冥官?如何将这些交给阎王或者钟馗?以前人间传闻这两个冥官清高明正,他脑海里甚至闪过拦轿伸冤的故事,可那是千年前的故事,不至于自己还这样去愚笨的仿效吧?
他还想着茵茵会不会对阿九出坏念头?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使他刚刚轻松的心又沉重起来。茵茵是个神秘狠毒的女人!他不禁深深地替阿九担忧起来。
天渐渐亮了。
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街上游走的影子,渐渐也开始多了起来。自从停止下雪之后,街道就湿漉漉的,雪都化成了水,路很滑。鹄宇像溜冰一样,几次差点摔倒。他嘴唇冻成白色,脸也微微发青,哈着气暖和着手掌,在阎罗殿和阎王殿之间徘徊。
一定要等到阎王,为阿九奶奶鸣冤!他想象着上朝来的阎王爷是一辆四人大轿抬着来上朝,也可能是开着豪华的轿车来。自己要在阎王爷下轿或者下车那瞬间拦住他,将书信交给他,得到的可能是礼貌的待遇,也可能是一顿暴打,也可能是人家看都不会看就将书信仍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极速驶来,他紧张极了,闪向一边,看着车果然稳稳地停靠在阎罗殿的门口,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他漆黑却堂堂正正的方脸,威武上扬的长眉,胡须短而密密匝匝的,怎么会和电视剧里包青天那么相像?阎罗殿前面两个带着尖尖顶地帽子,穿着黑色衣裤的侍卫一见车停稳,赶紧奔下了台阶迎上来,朝着阎王爷拱手问候,阎王早!鹄宇紧紧的盯着小鬼的说话嘴型,心想,这果真就是阎王,自己该不该上前跪在他面前呈上书信?茵茵忽然浮现脑海,那个怯生生的邻居小姑娘,那个叫着自己鹄宇哥哥的小姑娘,她仿佛仰望着头,拉着自己的手,大声哭着,鹄宇哥哥,鹄宇哥哥不要啊。他的心忽然一阵绞痛,他又想起了阿九,想起她羸弱的身影,想起她水深火热中的奶奶。于是,他坚定地迈开步子朝阎王追了过去。
“阎王爷止步——”
阎王已经阔步跨进大殿,而两个高个子的侍卫却阻拦着鹄宇,如临大敌一般机警地打量着鹄宇。
“我要见阎罗王,我有急事呈报!”
鹄宇手扶着贴着鬼神画像的门框,急切地叫嚷。
“不能随意进去,今天阎罗王处理很重要的公事,改天再来!”小鬼一字一顿地说。
鹄宇紧紧盯着小鬼的嘴型,大致明白了他说的什么话。
鹄宇决定硬闯进去,于是大喝一声,掀开两个高大的侍卫,脚已经跨进了阎罗殿。后面跟上来的侍卫扭住他的后背,前面又来了两个身材粗壮的同样打扮的侍卫用棍棒封住了,将他被牢牢地夹住。
“传他进来!”殿里传来洪钟一般的声音,只是鹄宇听不见而已。
“咯!”小鬼们张开唇应道。
鹄宇觉得几乎窒息,见他们四个莫名其妙地就松开了棍棒。他吃惊地环顾了四周,几盏油灯悬挂在壁,正面墙壁藏菩萨的雕塑下面,阎罗王正在案桌前批改文件,很专注的神情。
几个小鬼反剪着鹄宇的手臂簇拥着让他跪在阎罗王跟前,他挣扎着想从衣兜里掏出写好的信件交给阎王,好不容易他的手臂才被松开,阎罗王怒道:
“为什么闯进来?好大的胆!你姓甚名甚?”
鹄宇盯着阎王的嘴型,赶紧回答,“我叫杭鹄宇,有急事呈报!”
“你们赶紧去查查,这个人是不是阳寿已尽?”鹄宇只见阎罗王话一说完,还没弄懂意思,只见一个侍卫点头答是,然后朝里间走去。
鹄宇心急,又害怕,更是担心看不明白阎王的嘴型里的话语。他赶紧掏出来信件,白纸黑字,带着体温,抖动着双手,颤巍巍地呈上书信。
阎罗王并没有立刻打开书信,而是微蹙着眉头放置一边。这时走进里面的侍卫抱着厚厚几本册子出来。
“姓名报来——可是杭州的杭?鹄鸟的鹄?宇宙的宇?”小鬼一边翻阅生死薄一边大声问。
鹄宇因为听不见,急得抓耳挠腮的。这时,只见一个侍卫端来一杯水,打着手势示意他喝下去,他看看小鬼似乎没有恶意,就咕噜喝了。刚一喝完,耳朵里就跑进无数细琐的声音,远远隐隐约约地,那应该是饿鬼的咆哮,猛兽的呼啸。
“耳聪汤已经喝了,姓名报来吧——”
鹄宇吓了一跳,阎王爷铜钟一般洪亮的声音传入耳朵。原来自己喝的是耳聪汤呢!他赶紧回答,“杭鹄宇。杭州的杭,鹄鸟的鹄,宇宙的宇!”
“杭鹄宇,公元1982年10月2日出生,籍贯河北秦皇岛市,居住北京朝阳区南海路128号楼,对是不对?”阎王沉这眉头翻阅着厚厚的册子。
“回阎王,对对!”
“大胆!长命百岁的人,怎么这么早来这里报道,打搅本王公务?先拖到狱中囚禁三天!”阎王怒道。
一只令牌啪地摔在身边,鹄宇吓了一跳,心想,这是个什么规矩,一来就得进监狱?同时想,阎王是不是也很昏庸,那救阿九奶奶和揭露茵茵丑行,不仅成了一个泡影,而且,自己还会遭到厄运。
他被反剪着双臂走进监狱。先前的呼啸咆哮声愈来愈响亮,再走进去一些,已经切身体会什么是如雷贯耳,两旁笼子里关押牛鬼蛇神妖魔鬼怪,足以让一个堂堂男子汉吓得不敢出声。
这就是地狱!
油锅里沸腾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不时冒出一缕缕青烟。黑如深洞的屋子因为油锅的火炉而照得亮堂干燥,四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臭味,有被烧烤焦皮肤的味道,有死人腐朽的味道,还有腥臭的味道,他一阵反胃的干呕。
忽然,两个身影让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他们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黑布,分别有黄色的纸贴在背上,上面有几个黑色字,一个是‘藤野大佐’,另一个是‘百川君’,小鬼正用大铁叉将他们两个分别挑起,徐徐放入沸腾的大油锅。油锅一阵蓝色的烟雾升腾起来,伴随着浓郁的焦臭味道。
鹄宇不由怔住了!
其中一个百川君,不就是那个在冥古小镇上调戏阿九而被自己打跑的瘦猴流氓吗,他一个标准的二流子,怎么变成会是日本鬼子身份了?一定是被成替罪羊了,不过还算好,总不是让个无辜的好人来替罪。
一阵真恶心的焦臭瞬间弥漫开来,小鬼们推攘着呆立不前的鹄宇朝另一间监狱走去,然后将他锁在一间比较小的狱笼里。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当然不知道是人是鬼。
这里相对安静多了,空气也清新一些,却是出奇的冷,他不停地搓着手取暖,也不敢和旁边衣衫褴褛赤脚溃烂眼神涣散的家伙搭讪。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
鹄宇想不到旁边的家伙朝自己说话了,但是,显得很没有礼貌。
“是人是鬼呀你?”
鹄宇也非常不友好地回击了他。
“当然是鬼啦。难道你是人?”
鹄宇打了个冷战,尽量离得他远一点。这个家伙瞧上去很年轻,一脸稚气,估计年龄不会超过20岁,心想,这么年轻就做鬼了,真可惜。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么年轻,就愿意来做鬼?”
“你不也一样很年轻,不也做了鬼?”小鬼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人,我是穿越来的。”鹄宇一本正经地回答。
“啊,呜呜,真羡慕你还有机会回去人间,这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啊,我怎么就那么傻,因为寒窗苦读却名落孙山就跳楼做了鬼呀,呜呜,我也才刚刚十八岁啊,你知道自杀的不能再投胎人世吗?”小鬼忽然难过得哭起来,眼泪啪啪地落。
鹄宇很惊讶,原来这孩子才十八岁,死因竟然是因为没考上大学,太笨太傻了!衣衫破乱的小鬼孩子哭得伤心,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地好不可怜,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想了想,就说,“要不,你好好表现,多做善事,多抄写金刚经来赎罪,说不定阎王会从轻发落,也有投胎重回到人间的可能啊”。
孩子仿佛看到一丝希望,喃喃地说,“真的吗?还有机会吗?”
鹄宇心里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