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不算宽,背挺直而坚毅。阿九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哪里见过他。他坐在皮椅上,静静地,像是橱窗里衣冠挺括的模特纹丝未动。莫非是在为什么事物入了迷?
他是谁?我怎么在他身旁?这是谁的屋子?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腕表,2月17日12:50。此时是白天,而窗外黑压压的,偶尔看到流星闪过。累积的疑问排山倒海涌来,几乎将阿九的心窒息掉。她站起来,两腿在打颤,惊恐万状地等候着他转过身来。
他果真转过身来。缓缓地,面朝了阿九。
阿九惊呼。思绪就像茂密的水草,越想理清越是纷乱,越是纠缠。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他,正是那个眼镜店前兴冲冲的霸道男子,那个英俊得令人窒息却寒气逼人家伙。想起第一次相遇时他对自己的无礼,阿九有些恼怒尴尬,惊恐不安。
只见他嘴巴掠过一道浅浅的弧线,算是笑意吧,但是瞬间即逝。他挥手示意阿九走过去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阿九迟疑着,打着赤脚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他幽然地转身对着一台电脑飞快地打字:
“不要惊讶地看着我,也不要想着上网联络谁,因为冥间与人间暂时没有互联网。小姐芳名?”
阿九颤栗着喏喏,仿佛感到见自己上下牙齿在打架,“阿九”。
“你来冥间何贵干?不是来找寻你胞姐的?”
“胞姐?先生认错认了,阿九可没有胞姐,阿九是来救奶奶的”。
“哦?太像了!……”那瞬间,阿九看到他的眼里明显地流露出一种忧伤。一只悬挂的玻璃灯,在微风里微微荡漾,将他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他眼睛里仿佛有一束洁白的火焰在瞳仁跳跃,似欲焚毁一片苔藓般纠结的阴暗。然而,稍纵即逝后,他又露出完全迥异的漠然表情,显出玩世不恭的样子,心不在焉地打字:
“小姐,我叫冥琞。你是阳世人,穿越过来是非常危险的,特别是鬼门关之后,孤魂野鬼特别多,厉鬼也随时来索命,知道吗?”
“哦……我不怕,奶奶在冥间受苦了,我得搭救她,我奶奶她是一个好人,真的”!想到奶奶,阿九就哽咽了。
“嘿嘿,泥菩萨过河,还救奶奶?”
“怎么说……我为什么在你房间?还有……”阿九打住了,因为自己的疑问太多。
冥琞刚刚熄灭的眼里又闪过一道光泽,如同寒潭涌现一抹星光涟漪,丝丝透彻冰凉。阿九能分辨他却没有恶意,他娴熟地打字,修长的手指那么漂亮。在他转身打字的时候,看到他耳垂上细细的精致的金属耳钉,更为醒目的是,他的耳垂上,有三颗细细的朱砂成品字排列。
“你晕倒在天桥边,我就捡了回来。可是你是阳世人,得赶紧滚回你的世界去。”。他的眼睛寒冷得要掉冰渣。
“你,怎么这样粗暴?……为什么,你能看出我是阳世人?”阿九顺手紧紧地抱起一个红色的方形抱枕,仿佛有点安全感了。
“你听不见声音。凡是听不见声音的,就不会是冥间合法公民,擅闯冥间的外来者,特别危险的,明白?”冥琞有些不耐烦地打字。
“可我既然来了,就要见到我的奶奶,我想她了。”阿九固执的说。
阿九手抚弄着玉手镯,想起奶奶的音容笑貌,想起奶奶那天的求救声,心头一酸眼睛一涩,一汪清泉便溢满眼泪,沿着白皙的面颊滚落下来,梨花带雨一般的楚楚动人。冥琞眼睛里忽然多了一些怜悯的温情,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而他的手掌也是如此寒冷,纤细如柳的阿九,本来一天没有进食,身体支持不稳,竟然柔弱像个孩子一般跌坐在地板上,呜呜哭泣起来。
一条洁白的毛巾塞在她的手掌,英俊男人在电脑上又打出了一排字。
“等几个小时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买套衣裳吧。”阿九感觉肚子有一班戏子在闹空城计,恨不能现在就去喂饱自己。低头看看已沾满污垢的睡袍,尴尬地点了点头,充满感激地望着他。想不到这个冷漠的男人还有如此怜悯之心!
“不必感激我。到时,咱们各自各便,我也要去第三界去拜会千年之交了,劝你还是早点从新生谷回人间去!”。
阿九想,既然来了冥间,就得找到奶奶去解救她老人家!第三界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是不是应该有十八个地界?茵茵是谁?阿九不敢多问。阿九纳闷着,这个相貌英俊无比而又冷若冰霜叫冥琞的男人为什么救自己,而又要将自己赶走。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像是冰河里飘来的一块浮冰。她有想抓住而不被溺死的感觉。然而阿九女性的矜持,又不得不逼迫着自己咽下想说的话,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轻轻地点了点头。
10
那个男人按灭了客厅的吊灯,只剩几盏小小的壁灯散发着慵懒而暧昧的光芒,他坐在沙发上闭目而憩,一会儿竟然酣睡了。
阿九无可奈何地任肚子咚咚锵锵地敲打着空城记,踮着赤脚踏着冰凉的地板在屋子转悠了一圈,很是纳闷,厨房没有冰箱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她又壮着胆走进他的卧室,卧室更是没有床,但有宽大的衣橱。里面都是国际品牌的高档服饰,阿九心底哼了一声,一定是富二代。卧室旁边是健身房,地板上落下一件白色的跆拳道服装,嘿,还是黑带呢。书房门紧闭着,阿九轻轻地推了推没推开,有点点失望地走上窗外的阳台。
极目四望。这是一座高建筑公寓,对面林立着许多欧式楼房,许多屋顶形状尖锐,如直破星空的剑锋,将夜空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在楼宇之间的空隙里,错落着几颗宝石一般的星星。这景色和阿九刚到冥间看到那些古香古色的屋子迥然不同。对,这就是一个现代的国际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