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睡不着。
尽管身下的床垫柔软到能印下自己的身形,但他就是觉得难受。
被人拖到上城区已经几天了,每天好吃好喝照顾着,发烧早就好了。
这里的夜晚安静又温暖。
不像下城区,把门关紧了,还是吹得进冷风,弄得门板吱吱呀呀响。
他从床上爬起来,裹上棉衣,然后径直走到窗旁。
哗的一声,寒风从刚打开的窗户里窜进屋,打在爱德华脸上。
刺骨的寒意窜遍全身,让爱德华打了一个激灵。
看着窗外,爱德华略感意外。
没想到,隔壁邻居也没入睡。
窗帘拉得很严实,可还是能透出点点灯光。
爱德华没记错的话,隔壁的少女身体一直都不好。
那天隔着窗,看见她坐在院子里捧着一堆塑料花,就像是能闻出花香一样,脸上挂着微笑,可爱德华能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不符年纪的忧伤,上次看到这样的表情,是在初见的梁青山脸上。
于是,爱德华决定明天去看看这位小姑娘。
能有一个人聊聊天,说不定晚上就睡得着了。
次日中午。
爱德华从桌上醒来。
半夜里迷迷糊糊的,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来到窗边,朝外望去。
那女孩正坐在院子中,呆呆的抬头望着天。
他赶忙换上一身衣服,整理妆容,然后冲出门去。
然后,爱德华小心翼翼的向女孩打了声招呼:“你好!”
女孩把眼神从蓝天哪儿移开,这才注意到,院子外多了一个人。
她先是惊讶,然后微笑着说:“你好。”
“我就住在你隔壁,过来打声招呼,我叫爱德华。”
女孩还是那副表情。
“我叫王凤。”
两人相顾无言。
感受到气氛尴尬的爱德华再次开口问道:“你刚才在干嘛呢?”
女孩垂下眼帘,悲伤在眼睛里一闪而过。
“灾难还没发生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多看看蓝天。那时觉得天好美。辽阔的蓝天,竟然能延伸到世界尽头。”
女孩又把微笑挂在了脸上,接着说:“所以,我刚才在想,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觉得蓝天那么美。”
爱德华接不上话,老实说,他压根没听明白王凤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王凤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情感压得喘不上气来。
气氛又一次冷清了下来,爱德华决定再次出击。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王凤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充满歉意:“不好意思,爱德华。因为我没什么社交经验,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你当然可以进来坐坐。”
王凤刚要喊护理员,爱德华就站在了轮椅后面,将王凤推进屋去。
他们什么也没有聊,呆呆的看着对方看了一个下午。
爱德华觉得很糟糕,糟糕透了。
他想他明天不会来了。
但等到了深夜,看到从窗帘里露出的灯光,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要去。
于是,他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直接去敲响了王凤家的门。
给爱德华开门的是王凤的护理员。
护理员告诉爱德华,王凤还在休息,就让他在客厅先等着。
爱德华坐在沙发上,想着自己该说什么才不会冷场。
说个笑话?可自己不擅长。
脑经急转弯?压根就不会。
思来想去,自己就只有沉默是最擅长的。
一直到护理员推着王凤出现在自己面前,爱德华还是没想到该说什么。
“爱德华,有事吗?”王凤问。
爱德华尴尬的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坐坐。”
护理员将王凤抱入沙发,自己就干别的去了。
王凤盯着爱德华浅蓝色的眼睛,说:“谢谢你,爱德华。我想我知道你来找我的原因了。”
爱德华没有插话,王凤接着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从小我就患有重病,都记不清是从几岁开始,我就住进了医院。”
“那儿有很多善良的人。”
“有人会逗我笑,有人就像你一样,默默陪在我身边。”
“那时的我还没给他们道谢......”
王凤低下了头。
“谢谢你,爱德华。”
爱德华什么也没说,他看到泪珠滴下,碰到地板发出的滴答声,让他难受。
过了许久,王凤用手擦了擦脸,才抬起头,露出和昨天不太一样的微笑。
爱德华说:“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王凤摆了摆头,说:“不,能遇到你太好了。”
爱德华露出苦涩的笑容。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握紧双拳,接着说:“我最好的朋友离开了我。”
“他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切属于他的东西。”
“这几天,我彻夜难眠。”
“所以我就想,找个人聊聊天说不定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只是,你刚好出现在我面前罢了。”
王凤静静听着爱德华讲述他的故事。
听他讲梁青山的爱答不理,到两人无话不谈。
听他讲两人闹过矛盾,最后又和好如初。
听他讲病毒爆发后的两人如何死里逃生。
听他讲留下的那一封信。
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就往下掉,讲到最后,爱德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凤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看着眼前这个刚认识一天的男人嚎啕大哭,默默听着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她比谁都明白,陪伴才是他此刻最需要的良药。
****终将会过去,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爱德华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太激动了。”
“我想,你的朋友,肯定是想让你活下去。那么,就努力活下去吧。”王凤温柔的眼神让爱德华再次失控。
他一边哭,一边说:“谢谢你,听我说了一个这么长的故事。”
然后,两人又在无言中度过了一个下午。
离开的时候,爱德华问王凤,他明天能不能再过来。
王凤用着温柔的笑容告诉他,完全可以,这让爱德华如沐春风。
当晚。
爱德华躺在床上,他感觉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噗通一下掉进了水里,浑身轻松。
早早的就入了梦乡。
深夜。
隔壁的窗帘仍然露出点点灯光。